53

滌天宗山門前落了好大一場雪, 雪絮飄飄灑灑,不過一刻鐘便落了豎掌厚。

赫連筝負氣離去,小石妖卻沒有立即跟上, 她看看前,又看看後, 還是決定留在山門前玩雪。

阿筝專程下雪給她玩呢,這天氣雪還存不住, 現在不玩馬上就沒有了!

玄秉看看山門前這道深壑, 又看看跑來跑去滾雪球的少夫人, 無奈搖頭嘆氣,招招手示意小紅,“你先随我去測試靈根吧。”

其餘弟子掃雪的掃雪,修臺階的修臺階。

石妖又跑進樹林, 小紅一步三回頭, 玄秉心中再次為她默哀——得罪了我們少宗主, 以後可沒你好日子過了。

法力随赫連筝的離去消失, 頭頂黑雲散去,陽光重新普照大地, 小石妖堆出的雪人很快就化成了一灘清水,她沒得玩了,只能悻悻返回。

小竹居, 赫連筝書案邊作畫, 将幻境中所見的幾個标志性場景繪下,又向玄霄詳細描述其中細節,命他親自跑一趟久安, 去李家村核實情況。

三百年前, 是不是真有三名師徒關系的少女住在山腳下的草屋裏。

玄霄領命離去, 赫連筝擡眸看向窗外,感覺到那石妖已經進入竹林範圍。

她掐着時間,從她離去到現在,整整過去半個時辰。

這石妖根本就不拿她當回事。

好,很好,非常好。

小石妖蹦蹦跳跳進屋來,瞧見赫連筝站在書案邊,一點沒個自覺,喊了聲“阿筝”,黏糊糊就要貼上去抱她。

赫連筝本來是不打算理會,在她靠近的瞬間,感覺到她袖口裙擺一片濕潤,小手也冰涼,不由得蹙眉。

“我好冷,你快抱抱我。”小石妖玩雪玩得腳指頭都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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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筝不語,牽着她手來到後山靈泉,往水裏丢了寶珠,待水溫升上來,小石妖自覺脫了衣裳下去泡澡,赫連筝為她準備好幹淨的換洗衣裳,便即離開。

石妖泡完澡回到小竹居,院子裏飯菜已經布下,她進屋去喊,赫連筝坐在案邊書書寫寫,頭也沒擡,“不吃。”

“那玄霄呢?”她又問。

赫連筝聲線沒有起伏,“出去了。”

好吧,那她只能自己吃了。

赫連筝擡眼,那石妖當真不管她了,自己端起碗吃飯。

因着下午吃多了零食,這時倒不是很餓,也可能是看見幻境裏粗放的自己,終于知道反省,有刻意注意吃相,小箸夾菜,細嚼慢咽,模樣十分乖巧。

感覺到屋中人目光,小石妖仰臉,沖她歪頭笑,“阿筝,來陪我吃飯吧。”

赫連筝擡手揮閉了窗戶,直接來個眼不見為淨。

小石妖不以為意,桌上碗碟吃得溜淨,手帕抹抹嘴巴,院子裏喊:“阿筝,我去戊定門找岚小召玩了,你去不去?”

連喊了幾聲,屋裏都沒動靜,石妖便甩甩手走了。

玉筝交予她,赫連筝不用再施術探查儲物镯,只需閉上眼睛,凝神片刻就能感覺到她的方位,果然是朝着戊定門方向去了。

世上最憋屈的事莫過于此:你等着犯錯的那一方醒悟忏悔,自己因此也受盡了煎熬折磨,可人家根本就沒意識到哪裏做錯,照樣好吃好睡。

赫連筝那個氣啊,氣得胸口疼。

小石妖一直玩到深夜才回家,她往常偶爾也這麽晚,赫連筝久等她不來,便會親自出門去尋。

這次沒有,小石妖倒也不覺有甚,反正她認得回家的路,不用每次都要人接。

進得房中,她發現赫連筝還坐在書案邊寫寫寫,歪個腦袋湊過去看,見人忙着,很識趣沒有出聲打擾,自己出去舀水洗臉洗腳。

她現在已經很獨立,不是特意想撒嬌犯懶,并不是什麽都得要人伺候。

赫連筝等了她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只等來一句“我先睡了嗷”。

濃墨滴落在宣紙,緩緩向四周暈開,赫連筝擱下筆,收了書卷,起身去後山沐浴。

待回轉房中,小石妖還沒睡,坐在床上玩弟子們孝敬她的小玩具。

赫連筝過來拿了自己的枕頭便走,小石妖終于感覺到不對勁,“你去哪呀。”

赫連筝不答,枕頭擱在外間竹榻上,和衣而卧。石妖追上去,撓頭,“你想在這裏睡呀。”

赫連筝翻個身背對她。

小石妖噘噘嘴,現在夜裏有點冷了,竹榻又硬邦邦,不好睡,她要不要過來陪她呢?

沒猶豫多久,小石妖還是舉了蓮燈過來,在赫連筝身邊躺下,還貼心給兩個人蓋上被子。

赫連筝從始至終一動不動,從她進屋也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小石妖躺了會兒,不老實,手伸過去摟住她的腰,在她耳朵邊吹氣,“阿筝,我們來那個。”

她爬過去,毛茸茸的小腦袋埋在人肩窩,伸出舌頭細細地舔,赫連筝偏臉,橫臂隔開她,“別碰我。”

石妖不聽,又去吻她的嘴唇,抓住人手往自己身上帶,赫連筝用力推開她,“說了別碰我。”

竹榻窄小,僅能容一人平躺,赫連筝這一推,直接把人家推到地上,她心中一跳,立即坐起來,小石妖雙手撐地,不可置信看着她,“你為什麽推我。”

想拉她起來,想抱她,憶起幻境中懸崖邊那幕,滔天的委屈再次席卷,赫連筝難以保持理智,“你為什麽要丢掉我。”

“我什麽時候丢掉你了。”小石妖自己爬起來,拍拍屁股。

蓮燈映照下,她眸中泛起點點星亮,聲音也帶了幾分哽咽,“可你就是丢掉我了,把我帶到懸崖邊,還要将我推下去,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小石妖終于明白她在說什麽,她煩躁抓了把頭發,“那是假的!是幻境!”

赫連筝垂眸不語,即使知道是幻境,她還是感覺難過。

她或許并不在意這件事,只是希望她來哄哄她。

可小石妖哪懂這個,她擺事實講道理:“你自己跟我說,幻境是假的,不能當真,堅持本心就能通過試煉。現在你又這樣說,你真是莫名其妙,不可芋頭。”

赫連筝:“幻境是假的,但我還是因此受傷害了。”

小石妖圍着她左看右看,“你哪裏受傷,你不是好端端的,還在山門前劈了條大溝。”

赫連筝擡起頭,“所以你就一點錯沒有麽。”

小石妖:“我哪錯了。”

赫連筝:“你根本沒有意識到錯。”

小石妖大吼:“我根本沒有錯!你為什麽一定要這麽說我!”

她哪做錯了?她沒有錯,是赫連筝自己有病,還拿她撒氣。

小石妖也覺得委屈,端起蓮燈就要走,赫連筝想留住她,又拉不下面,搶聲:“燈是我的。”

小石妖端起燈盞的手松開,想想氣不過,伸手一推,燈芯寶珠咕嚕嚕滾到竹榻上。

她氣沖沖回到卧房,往床上一滾,扯被蒙住頭,大聲喊:“讨厭你!我再也不要跟你說話了。”

赫連筝跪坐在竹榻上,知道她夜裏怕黑,想想還是把燈給她還回去。

小石妖躲在被子裏頭,待她一走,立即翻身爬起來,揚手把燈丢到窗戶外面。

燈球滾到菜地裏,失了燈座靈力供應,很快就熄滅了。

赫連筝門口靜立了片刻,連竹榻也不睡了,開門走出屋子,去閉關的石洞。

聽見門口動靜,小石妖沖出去,赤足站在廊下,瞧見赫連筝遠去的模糊背影,朝着她大聲喊:“你走了就別回來!”

背影很快消失在轉角,石妖用力關上門,提裙“咚咚”跑回卧房,跳上床蒙頭睡覺。

赫連筝,狗東西!王八蛋!小石妖越想越氣,床上活魚上岸一樣死命撲騰。

“氣死了!”

這天夜裏,沒有下雨,小石妖卻又開始做夢。

這是第四個夢了。

她清醒的時候,并不記得夢中的人和事,唯有入夢時,才能憶起前面幾個夢的內容。

她漸漸掌握了規律,發現夢是反着來的,第一個夢是她不小心從天上掉下去,第二個是被人發現逃跑,第三個是從石中蘇醒,有許多人稱她為小神女。

反過來看,便是先從石中蘇醒,再溜出宮殿,最後才逃跑。

那麽第四夢呢?應該是發生在蘇醒之前,會是導致她沉睡的原因麽?

小石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寬大的白玉床上,這張床有小竹居的羅漢床五六個大,被褥是柔軟的雲朵,她半個身子都陷在雲裏,睡得渾身熱烘烘、暖融融。

幾名小仙娥撩開紗帳走進來,伺候她梳洗,為她挽發穿衣。

她不想被陌生人碰,欲掙脫她們,卻發現自己不能張口說話,也不能反抗。

咦,這是怎麽回事,小石妖心裏納悶,難道又變成石頭啦?可這次她是有手腳的呀。

這一次,她變成了旁觀者。

身邊的小仙娥都穿着一樣的白裙子,梳一樣的頭,她分不清誰是誰,也記不住名字,十幾個人進來圍着她忙活,她頭上的珠翠越來越多,身上的衣裳也越來越厚。

上一次這麽隆重,還是跟赫連筝成婚呢,小石妖心中暗喜,難道她在天上也跟阿筝成過婚麽?

說不定呢,從第一次在山上見阿筝,她便有一種四個箱子的感覺,阿筝興許也是,所以才會對她那麽好。

夢中的場景和人太過逼真,小石妖覺得,這或許是她已經遺忘的經歷,第三夢的時候,朱雀不是說過她沉睡之後就忘記了很多事麽?還趕走那些叽叽喳喳的小仙娥,說以後有的是時間。

她一定是忘記了很多事情。

忘記對于小石妖來說并不稀奇,她的腦子大多數時候都不怎麽記事,只在意當下的感受。

所以,現在是第四夢了,狗日的赫連筝該出現了吧,再不出來她真的要發脾氣了。

小仙娥們終于為她穿戴好,她不能低頭,看不見自己的樣子,不過想來這身裝扮應當是很華麗的,她腦袋上像頂了口大缸,死沉死沉的。

小仙娥們攙扶着她走到大殿門口,邁出門檻,卻不再繼續送了,小石妖獨自一人站在門前,聽見身後傳來隐隐的哭聲。

這個她知道,送嫁嘛。

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規矩,她在李家村參加過兩次婚禮,娘家人都是要送嫁的,送嫁是得哭。

嗐,那就讓她們哭去吧,小石妖滿不在乎想。

她只希望快點見到赫連筝,這個家夥不知道在天上做的什麽官呢,排場還挺大,也不來接她,竟然要人家自己去找。

小石妖邁步往前。

鵲渚峰是聳立在天河上的一座孤峰,峰頂瑤仙臺,是女娲娘娘曾經煉石補天的地方。

上古時期,水火二神大戰,天柱傾,天河洩,致人間水患。

天河弱水,鴻毛不浮,飛鳥難渡,落入人間便能一捧化萬傾。

人間界生靈塗炭,女娲娘娘采石煉石,耗盡神力修補天隙,最後還餘下一塊補天石,這塊補天石,便是後來住在仙宮裏的小神女。

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小神女——妙璞元君。

鵲渚峰鎮壓在天河與人間的交界處,也是當年被捅破的天隙之處,餘下這塊補天石的職責,便是每隔個萬八千年的,獻祭修補一次天隙。

然而每補一次天,神石的力量便會減弱一分,補天石誕自上古,幽幽歲月,滄海桑田,天上人間已經沒有足夠的混沌靈氣為它補充。

星宿府的神仙們就想到一個辦法,在人間修建女娲祠、娲皇宮,為神石收集願力香火,補充它的力量。

就這樣,原本無智的神石,因聽多了凡人的祈願,吸收了足夠的香火,慢慢修出人身。

小神女擁有許多世俗的願望,愛享受,貪吃、貪玩、貪睡,喜歡漂亮的寶石美玉,還十分調皮搗蛋。

可誰叫她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小神女呢,天帝陛下也只能寵着她,封號妙璞元君,為她修建仙宮,分撥仙侍,盡力滿足她的一切願望,還指派了神官來管教她,整個星宿府都是她的後花園。

大家都哄着她,慣着她。

可她享受的諸多好處,只因着無盡的輪回獻祭。

每一次獻祭,小神女散盡神力,都會失去所有的記憶,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死過了多少次。

每一次,大家都告訴她,只是去玩玩,很快就能回來。

這一天又來了,天真懵懂的小神女還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麽。

她走出仙宮,發現地上鋪着紅毯,兩側簇擁着白玉的仙草,紅玉的珊瑚,有許多身穿金甲足踏雲靴的天兵,頭頂還飄灑着花瓣。

哇,她的婚禮這麽大排場呀,小石妖心中得意。

叫那什麽筝睜開她的狗眼好好看看,她在天上的婚禮,可比在滌天宗隆重多了!

那家夥肯定早就吓得腿軟了吧,哈哈,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同她吵架發脾氣。

小石妖沿着紅毯一直走、一直走,終于走到盡頭。

她來到一座虹橋面前,低頭看去,萬丈高峰下,天河水如咆哮的猛獸,流争喧豗,激烈翻湧拍打着岩壁,卷起雪白的飛沫。

她擡起頭,看見更高更遠的天昏暗着,黑雲沉沉下壓,像一張肅穆的臉龐,也像一雙威嚴的眼睛,逼視着她。

她忽然感到恐懼,無邊的恐懼。

她不受控制走上虹橋,前面朱雀站在虹橋正中迎接她,她沒有看見赫連筝。

那個總是對她板着臉,捂着心口被她氣得夠嗆,偶爾也會笑得很溫柔的赫連筝。

難道不是成婚?小石妖暗暗思忖。

很快,她來到朱雀面前,她看見她換了新的官袍,新的紗帽,帽子上鑲嵌了許多細小的紅色寶石,她想伸出手摸一摸,卻被朱雀先握住了手。

“殿下,我會一直在這裏等你,等你回來。”

手背溫熱濕潤,是淚,小石妖不解,想問她你哭什麽。

“你哭什麽?”

她驚訝捂住嘴巴,又舉起雙手,“欸,我可以動了,我可以說話了。”

朱雀捧住她的手,貼在臉頰,“殿下,我會想你,每天都想你。”

“你為什麽也要哭?”小石妖奇怪,到底是不是在送嫁呀。

“赫連筝在哪裏?”她轉頭四處看。

“她在下面等你呢。”朱雀溫柔地看着她,眸中卻蓄滿了淚水。

小石妖一指虹橋下,“下面?是哪裏?”

“是人間。”朱雀道。

“啊!我知道了!”小石妖機智豎起一根手指,“她不能上來,在下面等我,對不對?我就知道,她是肉體凡胎,我在小紅的幻境裏就看到了。”

哼哼,這個赫連筝,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凡人嘛,等到了人間,她一定要好好嘲笑她。

朱雀順從道:“是的,她已經等了很久,剩下的路,只能殿下一個人走了。”

“沒關系的,我自己可以走。”小石妖無所謂地擺擺手。

她擡起頭,看見厚重的黑雲之上,透出金光,一聲悠揚的鐘響,伴随女子悠長溫婉細語。

“去吧——”

“去吧——”

小石妖拎起裙擺,面對濤瀾洶湧的天河水,義無反顧跳下虹橋。

她飛速下墜、下墜,長發衣袂飛卷,像開在早春的一束山桃花,還沒來及完全綻放,又凋零在寒風中。

“赫連筝!赫連筝!”

她呼喊出聲,感覺有些不對勁,朝上伸出手,卻只是徒勞,她仍是止不住地墜落。

她看見自己手心變得透明,裏面清晰顯出血管、骨骼和經絡的紋路。

漸漸這些又全都看不見,她的手掌沒有了,衣裙也化作星光。

這不是婚禮,她們騙了她,小石妖終于明白過來。

她悲傷的想,她或許就要死了,再也見不到阿筝了。

沒有任何聲響,她周身神力爆發出耀眼奪目的光彩,點點流光如煙花墜落在水面,平複洶湧的天河,驅散陰霾,使金烏的光芒重返人間。

“咚——”

“咚——”

“咚——”

九天之上,奏響梵音,哀神女祭天。

赫連筝獨自歇在閉關的石洞,夜間驚醒,感覺心跳得厲害,十分不安。

她心中始終記挂着那石妖,不由自主起身離開石洞,返回小竹居,在院子裏撿回蓮燈。

站在榻邊,赫連筝看見小石妖雙眼緊閉,眉頭深皺,似乎被魇住了,夢中不住地哭喊,叫她的名字。

“小熠!小熠!”赫連筝晃她不醒,伸出手按在她肩膀,兩指點在她額心,施以醒神咒。

小石妖卻始終無法醒來,赫連筝只能上榻,将她擁在懷裏,一邊給她順背,一邊繼續施咒。她仍是哭喊不停,卻漸漸沒有方才那樣激烈,也不再抗拒掙紮。

終于,她安靜下來,幽幽睜開眼睛。

赫連筝将蓮燈湊近了看她,目光充滿了擔憂,“小熠,你怎麽了。”

看清面前這張熟悉的臉,小石妖立即“哇”一聲哭出來,撲進她懷裏,兩只手緊緊圈住她脖子,“阿筝,我的手沒有了,我的手沒有了……”

赫連筝趕忙查看她的手,她哭叫不停,“手沒有了,不能拿筷子吃飯了,我該怎麽辦——”

将她兩條胳膊從上到下都摸個遍,赫連筝确定她并沒有受傷,握住她手腕送到她面前,“手還在,你的手還在!”

小石妖看見面前的這雙手,愣了愣,“不,這是雞爪子。”

“啊?那你咬一口。”赫連筝把雞爪子塞她嘴裏。

她果真張嘴咬了,“啊”一聲,“疼。”

“這是你的手,還在,兩只都在。”赫連筝使勁晃着她的兩只手,“你再看看呢?”

“還在,真的還在。”她兩手交疊,捧在心口,虛弱靠在赫連筝懷中,眼淚仍是洶湧不停,“吓死我了,我還以為我沒有手了。”

赫連筝緊緊擁住她,“不要怕,只是做噩夢了。”

“我好疼啊,我好疼,我渾身都疼,你真是一個大畜生,你幹什麽總是欺負我……”她話也說不清楚,一邊哭一邊罵。

赫連筝拿她毫無辦法,她現在這種狀态,問也問不出什麽,只能任其辱罵。

她哭累了,蜷成小小一團又沉沉睡去,赫連筝将她在榻上放平,搓了個水團為她洗淨臉上淚痕,擔心她哭久了臉疼,又塗抹潤膚的膏脂。

下半夜,她沒有再做夢,一直睡得很熟,赫連筝守在榻邊不曾離去,連早課也推到下午。

她幾乎是一夜未睡,天快亮的時候,實在是困極,才和衣在她身邊躺下。

那妖女早晨醒來,後半夜噩夢、哭喊,人家抱着她哄睡的事全然不記得,只記得赫連筝兇她還推她。

她瞪圓眼睛,鼓起腮幫子,擡腳就把赫連筝踹下床。

赫連筝驚醒,後腰磕在腳踏上,疼得鑽心,榻上那石妖還指着她罵,“你回來幹嘛!你給我滾出去,誰準你進我屋,你滾去你的石洞睡!”

赫連筝捂着後腰爬起來,指着她,氣得手抖,“你、你怎麽能忘恩負義到這種地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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