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其實一路隐匿潛行, 并沒有什麽實際作用,來到試煉場,赫連筝還需以元神之力開啓母石幻境。

試煉場總會留下她的術法痕跡, 屆時追查起來,是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制裁的。

不過是為了逗小石頭開心, 哄她出門罷了。

在此之前,赫連筝确實花費了一點時間思考, 到底要不要做到這種地步。肆方城外也有女娲祠, 送她出去修養一陣時日, 應當也會慢慢好起來的。

但女娲祠治标不治本,赫連筝有更深遠的考慮,想弄清楚她到位因何衰弱,只能從她身世來歷上下功夫。

給她洗刷刷澡的時候, 赫連筝仔細觀察過她石身上那些焦黑的痕跡, 還有她雷雨夜時的不安、醒來便忘卻的夢中場景, 猜測她或許曾經遭受過雷劫。

修道之人, 雷劫是必經考驗。

凡人之軀妄圖窺探天道,雷劫是懲罰也是考驗。無論是修五行靈根的人, 還是血脈傳承器化為靈的妖,漫漫修途中都要經歷無數雷劫。

資質太好?得使勁劈;實力太強?得使勁劈;殺人太多?得使勁劈。

雷劫淬體,渡得過, 靈脈擴張, 境界提升,甚至飛升成仙。渡不過,輕則修為折損, 重則魂飛魄散, 身死道消。

然而就算得道飛升位列仙班, 修界開山立派的大能也許只能在九重天上當個端茶倒水的小仙倌。

傳聞就有某位飛升的大能托夢給子孫,大倒苦水,說天界有種族歧視,人修看不起妖修,妖修看不起人修,神族共同看不起凡間來的草根……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不扯遠。

總之,好也雷劈,壞也雷劈,天道從無偏袒遺漏。

不管是雷劫還是雷罰,于修道之人,都是家常便飯。

就連滌天宗也在戒律堂布下五根引雷柱,收集存儲天地間的雷電之力,作犯事弟子懲罰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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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筝想,小石頭真是天界神女也說不定,據玄霄所說,三百年前她在久安時曾遭遇過追殺,會不會是因為觸犯了天規,畏罪潛逃呢?

這小石頭四六不着調,闖下禍事偷溜到人間躲難,卻不知天理無處不在,說不定是給雷劈壞,才會損了修為,失去記憶。

不過這些都只是猜測,即使沒有以上作為前提,只為助她恢複,赫連筝也毫不猶豫。

她雙手結印,周身泛起淡淡的白色光暈,兩指合攏點在額心,引出一線元神之力,注入母石。

臂粗的鐵鏈微微震顫,母石正中緩緩顯出濃稠的黑色漩渦。

小紅萬萬想不到,赫連筝能如此果斷,她其實只是一句玩笑,她以為赫連筝決計不敢。

赫連筝怎麽舍得呢?

這一世的她,如此天資家室,何必再摻和進那些舊事裏,為一個沒有過去、沒有記憶,甚至不知好壞的小石妖。

赫連筝完全可以置身之外的,結缡又如何?修界之大,多的是殺妻、殺夫證道的狠心人,在記憶全無,真相不明的情況下,小紅問自己,假如她是赫連筝,舍得做出這麽大的犧牲麽?

赫連筝損失的不是一塊母石,是身為滌天宗少宗主的威望、身在其位所享受的優厚資源,她必然因此受到懲罰。

當然,這世間并沒有什麽絕對的好壞,于滌天宗,她罪不可赦,于小石妖,她一往情深,終始不渝。

小紅确實一直看她不順眼,但不得不承認,赫連筝确實夠癡,也夠狠。

對自己也狠。

幻境結界開啓,赫連筝左手把在小石妖肩膀,“去吧,我雖然不知道裏面會出現什麽,但可以保證不會有危險,有過上一次照心石的經歷,我相信你能應對。這次的目标還是混沌靈氣,如果你感覺到了,就盡情吸食吧,它會讓你好起來,修複石身破損,增加修為。”

“阿筝。”小石妖回過頭,略帶猶豫。

事不宜遲,赫連筝不再多言,掌根發力,将她推入石中漩渦。

母石上刻有禁制,非宗主不能開啓權限,窺視幻境,石上漩渦消失,一切歸于寂靜。

赫連筝渾身脫力,不由後退兩步。

她或許也有遲疑,所以沒有留給自己太多思考的時間。

事已至此,絕無轉圜的餘地了。

赫連筝呆呆注視母石,上面只是漆黑一片,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她內心空寂,瞬間腦海裏轉過許多念頭,又一眨眼全都消失了。

小紅故作輕松道:“雖然我現在還什麽都不能告訴你,但這塊母石絕不是白白損失,天道會記得你,記得滌天宗的功勞,你這是在積德。”

赫連筝目光遲鈍。

小紅又補充,“但這輩子積德,要下輩子才應現,我的意思是,短時間可能看不到回報。”

赫連筝面無表情移開視線。

她守在母石旁,只盼着她的小石頭快一些,在被人發現之前,毫發無損全身而退。

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幻境中發生了什麽,赫連筝卻能感覺到石中混沌靈氣在不斷流失。

一石之隔,咫尺天涯。

天下起小雨,赫連筝閉上眼睛,任由淅瀝的雨絲落在臉龐,她通過那枚玉筝感覺到了她的小石頭。

她的力量前所未有充盈,她似乎看到她石身緩緩被修複,其上凹痕填平,傷痕洗刷,顯現出原本的瑰麗。

她的石身大概是晶瑩剔透的,似虹一般,其上五彩光華流轉,熠亮璀璨。

她本來就是很漂亮的。

赫連筝并未施術護身,很快衣衫潮潤,秋天的雨不似夏日那般迅疾,它綿針般紮刺着人,伴着刀風,一點點淩遲。

她身為修道之人,很清楚靈根天賦這種東西,前世若是絲毫也無,今世縱然天道垂簾,也絕不會乍然從野草長成大樹。

小紅有一句話說對了,果報是需要時間的,今世果,前世因,她到底經歷過怎麽樣一番奇遇,才有今日這般成就?

在雨裏站了多久,赫連筝不知道,她回過神來時,天已經蒙蒙亮了,十二根盤龍柱被雨水浸出冰冷的金屬色,像十二雙眼,帶着歲月賦予的威嚴,自高處凜冽俯視。

赫連筝擡起頭,看見母石終于發生了變化,它在碎裂,其上不知何時已經布滿如蛛網般纖細濃密的裂紋,它失去了原本厚重質樸的樣子,變成了一塊尋常的山石,将要傾塌。

“她快出來了!”小紅上前一步。

赫連筝前所未有的平靜,仍是一動不動,安靜等待。

終于,“咔咔”幾聲,母石碎裂成指甲蓋大小的石塊,頃刻間塌陷成一座小小的石包。

一道白光飛出,赫連筝飛身而上,那道白光徑直落在她懷中,化為人形。

小石妖雙眸緊閉,臉色紅潤飽滿,皮膚玉質般通透,黑發柔順絲滑,一掃多日憔悴,如獲新生。

赫連筝将她抱在懷裏,解開她手掌上裹纏的鲛绡,她手心傷口果然已經痊愈,連腰間玉筝也受其滋養,隐隐發着光。

混沌靈氣果然可以修複她身體的殘缺。

赫連筝手掌随即落在她小腹,那處仍是纖細平坦,說明她的身體已經能夠自主吸收,只是暫時不能全數消化,奇經八脈受其灌溉沖刷,故而昏睡。

“你将她帶到外門去吧。”赫連筝決定把她交給小紅,“小竹居暫時不能供她歇息,我怕到時候人太多,吵醒了她。”

她袍袖一撫,将懷中人變作原形,小石妖的石身果然也發生劇變,如猜想的那般,焦黑的痕跡褪去,坑窪的表面光滑了許多,璞玉未琢,純質天然。

小紅上前,雙手接過這塊沉甸甸的大石頭,問:“那你呢?如果她醒來問起,我該怎麽回答。”

“她短時間內恐怕醒不來的。”赫連筝催促,“快走吧,有什麽事我來扛。”

小紅快步離去,赫連筝原地靜立片刻,也轉身返回小竹居。

辰時初,天已大亮,小雨不歇,負責灑掃試煉場的小弟子打着哈欠慢吞吞走來,卻忽然發現腳下憑白多出了許多碎石。

欸?是誰敢在試煉場亂扔石頭,他擡起頭,見面前好大一個石包,更是納悶。

左右環顧一圈,他還在想該怎麽處理掉這些碎石頭,忽然發覺好像少了點什麽,随後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叫。

“母石呢!我那麽大一塊母石呢!”

“啊!”

半刻鐘後,赫連堯一陣狂風似刮進了小竹居,他倒還有所顧忌,只是站在院子裏喊:“赫連筝,你給我滾出來!”

赫連筝平躺榻上,幽幽睜開雙眼,聲色如常,“父親請進。”

赫連堯一腳踹開屋門,大步入內,見赫連筝獨自躺在內室床榻,只着一件單薄中衣,長發鋪陳,雙手交握置于小腹,十分安詳。

“你到底幹了什麽啊!你這個不孝子!”赫連堯暴跳如雷,“你竟然還睡得着!”

睡,當然要睡,現在不歇息,馬上就沒機會了。

“父親莫要驚慌,到底發生何事。”她裝傻,盡量給她的小石頭多争取一點時間。

赫連堯指着她,氣得手抖,“你自己幹的好事你不知道?你還裝!”

赫連筝繼續躺,“父親莫急,慢慢道來。”

“我道你個錘子!”赫連堯想揍她,又舍不得,拂塵“啪啪”打地,“我問你,試煉場的母石,到底怎麽會變成一堆碎石渣滓!現場殘留你的元神之力,絕不可能作僞,母石是不是你弄壞的!你是不是又為了那妖女,是不是将混沌靈氣都讓她吸走了!”

“母石啊——”赫連筝慢吞吞,“确是鳴琨所為,小熠病重,鳴琨不得已出此下策。”

“她病了?什麽病,人呢?”赫連堯東張西望。

赫連筝這才從床上坐起來,趁着長老們還沒來,說點自家話,“父親,小熠的體質你是知道的,她病了,很不好,榮長老也拿她沒辦法,我們都沒辦法。”

赫連堯痛心疾首,“所以你就惦記上母石?上次照心石的事是意外,現在鬧這一出,該如何向諸多弟子、長老們交待!早知道我就不該同意你們成婚,你啊你,實在是昏頭。”

赫連筝頗覺好笑:“如果我事先與長老們商議,他們會同意我用母石救她麽?”

赫連堯:“母石不是你一個人的母石!是宗門的母石!”

赫連筝:“所以還是沒商量了,既然沒商量,我為什麽還要浪費時間同他們舌戰。”

赫連堯:“她到底出了什麽事,得的什麽病,你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不行?再者,她還沒死呢!”

“要等她病入膏肓,下不來床,瘦成一把枯骨,再去想辦法醫治她麽?她本來可以盡早得到救治。”

赫連筝冷笑兩聲,“父親當年早知道母親被長老和家臣所不喜,她有孕後也不管不問,如果父親提早防範,她怎麽會被人哄騙,喝下堕胎藥?她本就是凡人,她的身體怎麽受得住那樣的折損,那些人是想要她的命。”

“可她即使遭受那樣的打擊,好不容易養好身體,壽元将盡時,還是想為你生一個孩子,怕你後半生無人陪伴,你難道敢說,你從來沒有後悔過麽?”

“赫連筝!”赫連堯大喝,胡子都氣得飛起,“你一定要說這些話來激我?!”

赫連筝心平氣和:“我就是很自私,有父親的前車之鑒,我不會允許自己鑄下大錯,我不會讓她承受本不該承受的委屈。”

赫連堯捂住胸口,跌坐在板凳上,“我怎麽會生下你這個孽障。”

“我是孽障。”她雙手慢慢歸攏長發,“如果那個孩子沒有流掉,确實也沒我什麽機會,我或許都不會出生。”

赫連堯只覺眼前一片片黑,就要被氣得撅過去。

這些話,壓在赫連筝心裏好多年,沒機會說罷了。

母親三百年來承受的苦難,一句話兩句話怎麽講得清楚,她的怨恨從來不曾消退。

“父親,事已至此,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我只希望你能替我護住小熠,不要讓母石白白毀去。她什麽也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生病了,所有的罪責都由我來承擔吧。”

赫連堯:“你倒是盤算得好。”

赫連筝句句紮心,“子不教,父之過,确實都是你的錯。”

好一招倒打一耙,禍水東引,倒成他這個親爹的不是了,赫連筝手掌撐在書案,連連調息,好險沒暈死過去。

諸位長老和座下首徒終于趕至,衆人進得房中,叽叽喳喳叫嚷開,問她到底為什麽那麽做,有納罕,也有指責。

赫連筝只覺得吵鬧,“我認賠,多少錢,我出。”

“你這是認罪了?”方長老捶胸頓腳,“那可是母石啊!你以為有錢就能擺平?”

“有錢也不能擺平啊。”赫連筝笑,“那我認罰。”

她慢吞吞挽發穿衣,雖然認罰,卻也不是傻子,墟鼎裏選出最厲害的三件法衣,準備到時候裏裏外外裹個嚴實。

水門亥生門的江長老最是緊要赫連筝,愛之深責之切,當即叫嚷着要她把那妖女交出來。

“此事皆因她而起,她自當代為受過,哼,我當時就說,那妖女是個禍水,要不得要不得,現在怎麽樣,出事了吧!”

榮錦掏耳朵,“江長老說的這是什麽話,人家娶媳婦又不是給你娶的,要你鹹操蘿蔔淡操心。”

岚溪照當然也是向着她們,“她既已認罰,便是要獨自承擔罪責,江長老就不要多管了。”

江長老吹胡子瞪眼,“說的什麽屁話,自打那妖女來到宗門,連生事端,鳴琨說不定是中了她的魅惑之術。她在何處?讓她出來,廢了修為逐出宗門去,免得鳴琨再受其害。”

榮錦氣死,同為長老,她當然也不會怕了這老頭,指着他鼻子罵,“人家兩口子的事,關你屁事,滾邊歇着去吧。”

岚長老拐杖敲地,“安靜!安靜!”

巳焱門長老是個暴脾氣,她至今沒弄清楚怎麽回事,“誰來跟我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們能不能別吵吵了!”

酉乾門長老嘆息,“外門才修好,現在內門又壞了,我看這石頭還是不如法陣牢靠,依靠外物,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壞了也好。”

江長老譏諷道:“赫連氏倒是出情種,一個個的都護短得很!”

赫連堯以肘支額,雙目緊閉,恨不得一死了之。

這個宗主他不要當了,不管了!什麽也不想管了!

房中激烈争吵不休,赫連筝煩死,跳将起來,一腳踹翻了書案,衆人驚退。

赫連筝舉步走出房門,“該審審,該罰罰,吵吵什麽?一群窩囊廢,還得本少主來教你們做事。”

她拂袖離去,江長老扯着赫連堯,“你看看你教的閨女,她就這德行!”

“好了好了!”赫連堯站起來,“審吧,罰吧,重鑄法陣的錢,我來出。”

滌天宗宗主之位向來是世襲制,大部分的錢都掌握在宗主手裏,赫連筝再荒唐,也不能否認她作為少宗主為宗門做出的貢獻,還有她卓越的靈根天賦。

修界說到底以強為尊,只是毀壞了一塊石頭,罪不至死,長老們與宗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罰過罵過,從前怎麽樣以後還是怎麽樣。

故而,赫連筝在整個宗門,乃至整個修界的名聲、威望,需要大家共同維護,長老們對外的說法:內門母石是自然損毀。

萬事萬物,有始有終,人有壽盡,石頭當然也是一樣。

長老們說得神乎其神,說此前外門照心石損毀,就是一個預兆,現在內門母石也壞了,定是天道預警,修界恐有劫難将至,命衆弟子加緊操練,以防萬一。

從古至今,話語權永遠掌握在高位者手中,是紅是白,還不是任由他們胡說,母石的事就這樣輕飄飄給揭過去,弟子們倒是開始留心外面的動向。

哪裏發了洪水、哪裏生了瘟疫,哪裏又有了大地動,多少凡人因此喪生,時實密切關注。

滌天宗作為修界第一宗門,內門母石毀壞的消息如蝗蟲過境,短短三日,席卷整個修界,一時間人心惶惶。

皇天不負有心人,赫連筝經歷五門會審,被判五雷柱下領噬魂釘八顆,雷擊三十六道時,傳西極魔淵洞近日異動頻頻,有邪魔出洞,危害一方,仙妖兩盟齊派弟子鎮壓。

假話成了真,赫連筝頗覺好笑,只是她的小石頭始終昏睡不醒,可別睡上幾個月,睡到她傷愈,就不好邀功了。

很快,來到赫連筝受刑之日。

戒律堂峰頂有一處平臺,上豎五雷柱,每根兩尺八寸長,成人腰粗,其上镌刻引雷咒,隐隐電光流傳,噼啪作響。

赫連筝站立正中,戒律堂長老在她手腕腳腕以及脖頸拴上同腕粗的鐵鏈,指尖一擡,鐵鏈在雷柱上盤繞收緊,将她吊至半空。

滌天宗已經有三四百年沒有動用過如此嚴酷的刑罰,确實也沒有人敢犯下這樣的重罪。

按理說,共犯應該一起受罰,但宗主不發話,大家就算知道她把人藏在外門,也沒人真敢去找茬。

赫連筝此前去看過她兩次,還睡着沒醒,榮錦看過診,并無大礙,也沒多管。

終于等到受刑日,赫連筝長出一口氣,“快些吧。”

按照慣例,雷刑需得宗主親施,但這次情況特殊,赫連堯不願,戒律堂長老只能代施。

這是個相當嚴肅的老頭,六百多歲,從來視門規為性命,板着張馬臉,赫連筝倒也不指望他留手,只盼着他別磨磨蹭蹭故意折騰人。

除了戒律長老和門下大弟子,只有榮錦、岚溪照和玄霄到場。

玄霄還準備了擔架,準備行刑完把赫連筝舉在頭頂扛回去。

戒律長老自袖中取出一只寶匣,啓開蓋子,盒中雷珠飛至半空,懸浮在五根雷柱正中,柱上登時電蛇扭動,藍紫的電光飛速盤上鐵鏈,鞭擊着被鐵鏈所縛的赫連筝。

她長發無風自動,衣袂翻卷,身體不受控制抽動,感覺汗毛根根豎立,五股電流彙聚在身體中庭穴處,又密密麻麻向外擴散,如千萬跟小針劃過周身筋骨皮肉。

電流來回不絕,赫連筝緊閉雙眼,咬牙忍受,無數銀蛇電光亂舞,她身上法衣護陣與之相撞,發出荜撥爆響,防護法陣也承受不住這樣迅猛的攻勢,接二連三炸開。

赫連筝很快聞見自己身上飄出的焦糊味道。

她長到現在這個年紀,大大小小的雷劫也經歷過幾場,但天劫與人造的雷刑不同,既然是懲罰,目的并不在為她淬煉筋骨,純粹就是惡心人,怎麽讓人難受怎麽來。

赫連筝心中暗暗發誓,等她當上宗主,必然要親自将這五根雷柱削成碎片。

每一次更新換代都是一次大改革,赫連堯繼任宗主位後,花半年時間殺盡旁宗、家臣等一百八十四人,使赫連氏徹底跳脫宗系和家臣們的掌控,不再是人人可以操控的傀儡。

宗族之間的鬥争,殘酷血腥,赫連筝在已被赫連堯鏟除雜草後的宗門長大,心性勉強可以稱之純良,她暫時能想到要毀去的,就是這該死的五雷柱。

她全身劇痛,皮膚有如寸裂,臉色煞白,唇角溢血,雙手攥得死緊,終于雷刑受罷,鐵鏈緩緩落下,松開她脖頸四肢。

她雙足已經無法站立,重重跌倒,右手松開,一塊小小的雨花石飛跳至三步遠。

她身上殘留的雷電之力仍隐隐流轉,皲裂的皮肉随之激跳,鮮血滲出,将殘破的白衣染紅。

還沒有結束。

赫連筝雙肘強撐着在地面爬行,拖出一條血路,她撿回那塊小石頭,重握在手心,低頭緩了緩,用力呼氣、吐氣,終于撐着膝蓋站起來。

她虛弱笑笑,手背擦擦嘴角的血,“來,繼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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