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開學 叛逆的許同學

方夢覺住的小區離市圖書館不算遠，坐公交只要10多分鐘。

為了避免和大人的見面，她接下來的幾天都待在市圖書館，早上出門晚上回來，三餐都在外面解決。

同時她一直在趕附中的學習進度。

相對來說，林業的那些橫眉冷眼也不算事。

日子過得很快。

轉眼就到了開學。

方夢覺很早就收拾好東西出門。

附中下午6點半開始上晚自習，她提前兩個小時到了學校。

學校裏的建築都很氣派，不同年級的教學樓按順序排列着，樓與樓之間有回廊連接。

高二理科班主任的辦公室在四樓樓梯口左拐，屬于走廊的盡頭。

門口貼着各位老師的照片，方夢覺目光浏覽了一遍，對照片上的重要人物大致做了了解後，她擡手叩門：“你好，請問高二2班的王老師在嗎？”

“噢，王老師剛去政教處了，你稍等一會，他很快就回來。”

回答方夢覺的是一位男老師，還很年輕，他正在打印資料，打印機嗡嗡作響。

方夢覺仔細回想了一下剛剛的照片牆，好像沒有看到他的照片。

“好的，謝謝老師。”

她站在門口等着，小臉縮進衣領，腳尖無聊地頓地。

陰了一個寒假的天空，在開學這天出了太陽。

天邊還挂着一抹血紅，餘晖映滿整條走廊。

今年的春天仿佛比以往年來得早了些，來學校的路上，有些幹枯樹桠上開始抽出綠芽，喜鵲站在枝頭叽叽喳喳，屬于這座城市的春暖花開即将到來。

突然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聽說前兩天你們和一中那群崽子們打了場比賽？”

“那可不，一中那個30號，還自稱一中小庫裏，被阿清虐爆了。”其他聲音打趣道：“你可是沒見到30號吃癟的表情，都快哭出來了。”

“那個30號還放下狠話，說下次市籃球賽要我們好看。”

“他們去年第一場和我們打就淘汰了，今年還敢來，勇氣可嘉。”

“哈哈哈确實，不過一中今年換了一個中鋒，聽說是高一的，又高又壯，打球挺兇猛的，也沒什麽章法，那天差點砸中一個路過的女生。”

“怕什麽，附中易建聯在此。”

“我丢，蘇保身，你說這話也不害臊啊。”

......

少年們的聲音有着屬于這個年紀的清澈明朗，朝氣蓬勃。

方夢覺偏頭，幾個男生穿着學校獨有的黑藍拼接的冬裝校服，背對她往教室走去。

其中左邊靠近圍欄的少年特別高挑，單肩挎着一個黑色的書包，身姿挺拔。斜陽傾瀉而下，少年茶褐色的頭頂上映着一圈漂亮的亮光，好看又耀眼。

似是察覺到什麽，少年回頭，等方夢覺快要看清他的臉時，班主任憨厚的身影擋住了她的視線。

新班主任叫王顯明，40來歲，教數學，戴着長方形眼鏡，鼻頭寬大，微微發福，和門口的照片相差無幾，褲子上挂着一大串鑰匙，走路時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方夢jiao是吧。”

嗓門中氣十足，還帶着點口音。

方夢覺接過他遞來的入學登記表，提醒他：“方夢jue。”

王顯明扶了一下眼鏡，輕咳一聲：“看我，差點忘了這是個多音字。”

理科老師或多或少對語文缺點敏感性，方夢覺也不在意。

她點點頭，低頭填寫表格。

正在打印試卷的老師剛好站在方夢覺的一旁，或許是看到了她填寫的信息，那位老師開口問：“王老師，這位新同學是從桃菱中學轉過來的？”

桃菱中學是老家鎮上的那所高中。

王顯明正在看方夢覺的個人資料：“是的，跟你是老鄉啊。”他熱心跟方夢覺介紹：“這位是劉遠老師，劉歡的劉，遙遠的遠，老家也是桃菱的，他是高二理科零班的班主任。”

零班也稱尖子班。

附中高二年級有二十六個班，除了兩個文理尖子班，剩下的班級都是平行班。每個尖子班只收30個學生，能進這種班的人，相當于已經半只腳踏進top級別的大學了。

年紀輕輕就能當上零班的班主任，想來教學能力和對學生的管理能力應該是相當不錯的。

方夢覺是轉學生，只能進平行班，她回了聲“老師好”後就沒有開口。

不知是見到同鄉感到親切，還是單純地覺得無聊，劉遠繼續說道：“我班上有位學生叫沈逢秋，他也是桃菱鎮的，不過他從高一就考進附中了，你聽說過沒？”

方夢覺筆尖停頓了一下。

何止是聽說，前不久還見過。

外婆去世的時候，他來吃席了。

方夢覺的外婆和沈逢秋的奶奶算是老姐妹，年輕的時候就認識，兩家的孩子自然也從小認識。

為了避免劉遠繼續往下問，方夢覺沒有說出這層關系，只是順着他的話接下去：“聽老師提過。”

“能從鄉鎮中學考進附中的尖子班，應該挺有名的。”劉遠點頭道。

王顯明在一旁補充：“沈同學的成績那可是頂呱呱，每次考試都穩坐年級第一。”

方夢覺知道他從小讀書就厲害，沒想到這麽厲害。

沈奶奶挂在嘴邊的“我家逢秋天生是讀書的料”确實不假。

提到自己的得意門生，劉遠臉上的笑意隐藏不住，嘴上客套地說道：“你班的那位許同學也是佼佼者啊。”

“那小子，”王顯明道：“我可沒少操他的心。”

話雖這麽說，他的臉上滿是自豪，眼神都亮了些。

劉遠：“年輕人嘛，多多少少有些叛逆。”

王顯明：“我看沈同學就穩重得多。”

兩人就叛逆的許同學這個話題聊了很久。

互捧了一陣，劉遠捧着一疊試卷笑着走了出去。

方夢覺把表格遞給王顯明。

王顯明收好表格放進一個文件夾，他拿起桌上的個人資料，翻了幾頁，開始進入正題：“從之前的成績看來，你的文科似乎也不錯，當初為什麽選理科？”

方夢覺老實地回他：“高一的班是理科班。”

學文的話，要轉去新的班。

理由也說得過去，王顯明點點頭：“你的資質不錯，尤其是語文和英語，是你的優勢科目。相對來說你的物理和數學有些落後，還需要加把勁。”

方夢覺點頭。

王顯明：“教學樓裏一樓大廳裏有面榮譽牆，你看到了麽？”

方夢覺嗯了一聲，它太顯眼了，不想注意都很難。

牆面用黃色的外殼嵌着，還罩着一層玻璃，一眼望去就能看到鮮豔的“榮譽牆”三個大字，下面粘着很多張照片，想來是表彰成績優異的學生。

她沒有湊近去看，掃了一眼就過去了，不過印象最深刻的是玻璃外罩上的那把大鎖，怎麽看都格格不入。

幾張照片而已，像防賊一樣。

“每次月考的前50名，還有參加競賽得獎的，都能上榮譽牆，你的基礎不錯，希望能有機會在那裏看到你。”

方夢覺并不覺得把自己的照片貼上去多“榮譽”，甚至有些傻，但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附中是重點中學，平行班裏都是高手如雲，每年這些班裏考上重點大學的也不少，修行最重要的還是靠個人。”

“學校每年有很多學科競賽，表現突出的可以有保送資格，如果你有擅長科目，盡管拿出來，學校會給你提供好的平臺。”

“高二還轉學的不多，既然來了，你要早點适應這裏的環境，學習生活上遇到不懂的多問問老師同學。”

......

王顯明零零碎碎地介紹了很多。

聽得出來，他還是很負責任的，話裏有關心也有激勵，就是有些啰嗦。

直到上課鈴響起，王顯明才結束他的演講。

眼前的學生看起來乖巧聽話，成績也不錯，王顯明心情舒暢：“好了，差不多就這些，有其他事的話可以随時來找我，先跟我進教室吧。”

他喝了一口水站起身，身上的鑰匙發出一陣聲響，帶着方夢覺走向高二2班。

天色已經暗下來，教學樓點起一盞盞亮燈，走廊上悄無一人。

方夢覺額前的碎發被晚風吹得一直往上立起，像是當場做了個發型。

二月春風似剪刀，也有幾分道理。

進教室之前她用手輕輕攏了一下碎發，把它們按回原位。

開學第一天，大家還沉靜在放假的氛圍之中，有人分享着自己的寒假趣事，也有人正在奮筆疾書，筆尖飛快地在寒假作業上劃過，鈴聲響了也不在意。

教室裏依舊吵吵嚷嚷。

随着班主任的出現，聒噪喧嘩的同學們都止了聲，饒有興致地看着講臺。

準确地說是講臺上的方夢覺。

她是很典型的南方長相，臉型線條圓潤柔和，五官小巧精致，看起來很乖，毫無攻擊性。

方夢覺大拇指插入書包的肩帶，其他四指蜷縮緊緊握住，微微低着頭，額前的碎發遮住些許眉眼。

她倒不是害羞，只是覺得臺下的目光太窒息，讓她想到去動物園看猴的場景，現在她就是那只猴。

鈴響了還在鬧騰，顯然是要受批評的。

王顯明開始訓誡：“都快高三了，怎麽還沒有學習的自覺性。”

他和班上學生似乎相處還不錯，底下有學生大膽地回他：“老師，你這是開火箭加速啊，我們明明才高二。”

“那也只多一筆了。”

“現在你們浪費的一分一秒，就是一年後考場上丢失的一分一毫，一寸光陰一寸金啊，同學們。”

“高考多考一分，你就超出幾百上千人。”

......

王顯明站在講臺上先進行了一番思想教育。

方夢覺有些無語，他講的這些話，根本就沒有人在認真聽。現在說了這麽久，照樣也是在浪費他們的一分一秒。

還有能不能抓下重點，她現在怪尴尬的，被迫接受大家審視的目光。

終于，不知道過了多久，循循善誘的王老師想起了一旁的新同學，清了清嗓子。

“同學們，我們班轉來了一位新同學。”王顯明往邊上退了些，貼心地把中心留給方夢覺：“新同學自我介紹一下吧。”

感受到身上的幾十道目光，方夢覺認命地開口：“大家好，我叫方夢覺。”

聲音嘎然而止。

結束得很突然。

臺下的人一個個都仰着腦袋，似乎在思考她剛剛說了什麽。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大家都沉默了幾秒，還是前排的一位男生反應過來，帶頭鼓掌。

王顯明以為方夢覺是臉皮薄，也沒讓她多說，他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她的名字：“方同學現在是我們2班大家族中的一員，希望大家相互團結相互幫助！”

底下馬上響起更熱烈的掌聲，有不少男生吹起口哨。

等掌聲停下來後，王顯明手指點了點講臺上的座位表：“這是上學期的座位安排，現在班上只有許惟清沒有同桌，方夢覺你先暫時坐在他的旁邊吧。”

話音剛落，班上一片嘩然，緊接着有人竊竊私語，夾雜着一些意味不明的起哄聲。

許惟清？

方夢覺看着座位表上單出的那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腦海裏搜索了一下，但是沒搜出結果。

“蘇明哲，許惟清去哪裏了？”

看到八排最後一座空無一人，王顯明有些意外，問他的好搭檔前座蘇明哲。

年少的男生們總喜歡做一些與衆不同的事，吸引大家的注意。

“老師他去所裏辦事了。”蘇明哲長相秀氣，臉上帶着痞裏痞氣的笑容。

王顯明顯然有些不懂：“去所裏？什麽所？”

“廁所。”

話音剛落，教室裏哄堂大笑。

王顯明并沒有動怒，也跟着大家笑了一聲：“蘇明哲你去幫新同學搬桌子。”

“好嘞。”他迅速從外面擡進一套桌椅，擺放的時候發出咔咔的聲音。

教室座位是把8列分成4個大組，兩兩湊對。

所以方夢覺的位置是七排最後一座。

方夢覺在衆人的注目禮中走下講臺，她放下書包，對正在擺桌子的蘇明哲說了一聲謝謝。

聞聲的蘇明哲擡頭，新同學說話聲很輕，神情也很認真。

平時和兄弟都是嬉皮笑臉沒個正經，有人這麽認真道謝還不太适應，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頭，聲音也跟着降了幾個度：“不客氣，都是同學。”

心底卻忍不住納悶：這新同學很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美女都是相似的？

作者有話說：

“二月春風似剪刀。”——賀知章《詠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