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花瓶 你怎麽還還還生氣呢?
方夢覺在老師辦公室外的照片牆上見過她,年紀估摸着有50來歲了。
看到她方夢覺想到一句詩:腹有詩書氣自華。
“我占用幾分鐘時間啊,”趙曉芸雙手撐着講座,普通話很标準:“下周四月考,你們都知道了吧?”
“知道——”統一的聲音回答她。
“很好,”趙曉芸臉上帶着笑,她有點富态,看起來很親和,突然話鋒一轉:“上學期期末你班的語文成績是全年級倒數,你們也知道吧?”
這次只有零星的幾個聲音回答她。
趙曉芸看到很多人都埋着臉,心裏也有了點欣慰:“看來還是有點羞恥心啊,這次考試,你們都給我上點心,再考倒數我這張老臉都沒地方放了。”
有些男生連忙應和她:“收到!”
“尤其啊,某些特別偏科的人!”趙曉芸加重“偏科”的讀音,視線往第四大組的後排靠窗角落掃過來,看到長期單座的少年旁邊多了位學生,反應了幾秒後繼續開口:“作文不會寫多看作文書積累素材,閱讀看不懂就多練習,最起碼的古詩文默寫要保證得到分。”
不少人也順着她的視線看過來,捂着嘴笑。
蘇明哲往後拱了拱許惟清的桌子,壞笑道:“說你呢。”
許惟清踢了下他的凳子:“用不着提醒。”
“我今天來呢,也沒什麽別的目的,給你們定個小目标,”趙曉芸走下講臺,從前排的同學課桌上拿出一個小冊子:”這本《高考必備古詩文》都熟悉吧,在6月之前把它全背了,給你們幾個月的時間,應該夠理解你們了吧。”
“啊——”
又是異口同聲地唉聲。
趙曉芸:“啊什麽啊,你們有這個時間抱怨,不如多去背幾篇古詩詞。這些詩詞多美,有家國情懷,有豪言壯志,有閨怨相思,也有山水田園,到你們嘴裏就變得這麽難。”
學校規定每周一三五是語文早讀,方夢覺拿出小冊子翻了幾頁,剛想着這又沒人監督,背沒背也沒人知道。
趙曉芸給了她答案。
“每個人都去同桌那裏背誦,兩個人互相監督,把背誦情況報告給各個組的小組長,”趙曉芸拍了拍講臺:“都給我誠實點啊,早讀我會來抽查你們,凡是抓到弄虛作假的,給我把小冊子抄20遍。”
說完掃視班上幾個比較跳的學生。
走之前趙曉芸還特意強調:“某些偏科的同學注意啊,你們是我的重點關注對象。”
方夢覺看了眼她的同桌。
看不出來,舒窕口中老師的寵兒,竟然是這種“寵”。
還挺有新意。
這位偏科同學的表情挺淡定的,有模有樣地拿着小冊子來回翻頁。
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趙曉芸走後,班上的讀書聲更加強烈。
小冊子上的內容已經全部學過,有不少人已經開始和同桌相互背書了。
方夢覺拿出摘抄本默默地看,上面是她積累的好詞好句以及一些名人素材。
高一的時候,她就已經提前把所有的必背詩詞全背熟了,自然不在乎這些形式,因為她不怕抽查。
最重要的是,花瓶臉說她是刺猬。
她現在不想和花瓶臉說話。
但花瓶臉有些不識時務,拿着書不停地頂方夢覺:“同桌,我要背書。”
他背靠着牆壁,手撐着頭,瞧那懶洋洋的樣子,就不像是真想背書。
本着就事論事的原則,方夢覺抽過他的書。
等了半天,他也沒開口。
她正準備把書甩回去,目光瞟到了花瓶臉的手背。
方夢覺忍了忍,偏頭問:“你準備什麽時候開始?”
不背就別來打擾她。
語氣算不上好,可以說挺兇的。
許惟清垂眸,答非所問:“同桌,我就看你了一眼。”
他面朝着方夢覺,手肘搭在桌沿,一腳踩在少女椅子的橫杠上,把紅泱泱的手背擺在她的眼前,低笑道:“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怎麽還還還生氣呢?”
少年身體往方夢覺那邊靠了靠,那張花瓶臉也移到她的面前,眉目如畫。
方夢覺把攤開的書蓋在他的臉上,遮得嚴嚴實實。
她學着少年的語氣:“我才才才沒生氣。”
“沒生氣啊,”許惟清拿下臉上的書:“那你怎麽這個表情。”
他學少女的表情,故意板起臉,眉頭皺起,薄唇微微上翹。
看起來很滑稽。
方夢覺笑了一下,很快,幾乎是一瞬間閃過。
但許惟清還是看到了,她笑的時候嘴邊會浮出梨渦,很明顯。
刺猬笑起來還不錯。
方夢覺認真地看着他說:“我才不會做這麽醜的表情。”
許惟清:“......”
刺猬說話還是挺紮人的。
早讀下課後,學校舉行開學典禮。
所有班級都站在操場上,男女各一列。
隊伍按照高矮順序排列,方夢覺是新來的,個子也算不上矮,索性站在隊伍最後。
初春的風還很冷,方夢覺把校服拉鏈拉滿,下巴縮進寬大的衣領,等着典禮開始。
班級之間挨得很近,有幾個女生的對話傳入耳——
“你看你看。沈逢秋哎。”
“哪兒哪兒?”
“站在零班隊伍的最後,裏面還穿着白襯衫的那個。”
“好帥哦。”
“他主要是那種冷冷的氣質吧,論帥氣的話,還是比 2班的許惟清差了點。”
“兩人不是一個風格,也不好比較。”
“那我還是更喜歡2班的那位。”
“切,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全部都要哈哈哈。”
......
方夢覺順着她們的目光看過去。
只看到一個高瘦背影,穿着寬大的校服,背挺得筆直,也不和身邊的人交流,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
她想起昨天在辦公室班主任的對話:穩重的沈同學和叛逆的許同學。
這兩個人同時出現的頻率未免也太高了些。
“你怎麽站在最後面啊?”舒窕突然出現,拍了一下她的肩,仰着頭問。
方夢覺收回視線:“懶得找位置。”
“那我也陪你站這兒。”
她站在方夢覺的前面一位。
她個子不高,應該是要站在隊伍前端的。
方夢覺默默地往後退了一點。
舒窕轉過身和她說:“我好矮哦,”比劃了一下兩人身高:“我只到了你的下巴,你有多高啊?”
方夢覺:“170。”
舒窕豎起大拇指:“我能長到160就心滿意足了。”
方夢覺:“18歲之前你還能長。”
舒窕笑了一聲:“希望喽。”
主席臺傳來刺耳的音響雜音,打斷兩人的對話,舒窕捂住耳朵抱怨:“蘇狗他們怎麽還沒來,都快開始了。”
方夢覺往男生隊伍看了一眼,她的同桌也不在。
說曹操,曹操到。
“舒小人,你站這裏幹嘛?你對自己的身高能不能有點認知。”欠揍的聲音傳來。
方夢覺有意識地往後退,給舒窕留出能施展手腳的空間。
她已經預測到一場大戰即将開始。
結果撞到身後走來的人,身形不穩。
胳臂被一只大手拽住,方夢覺站穩後回頭:“謝——。”
她看清身後的人,片刻失神。
晨曦微露,橙黃的光照在少年的臉上,他眼裏盛着光亮,睫毛密長,嘴唇泛着淡淡的粉。
薄荷味混着洗衣液的香味傳入鼻息,不知道是哪個牌子的洗衣液,味道很好聞,幹淨清冽。
方夢覺垂下眼,輕聲補完最後一個字:“謝。”
“你說什麽?”許惟清扶正方夢覺,松開手戲谑道:“大點聲,我聽不見。”
他是故意的。
方夢覺看不到背後的人,但花瓶臉是能看見她的,很難不懷疑他是等着她撞上去。
“我說,”方夢覺停頓了一下:“耳背就去治。”
面前的舒窕正和蘇明哲打得火熱。
打,字面上的意思。
蘇明哲是靠實力找打。
方夢覺心裏給舒窕默默點贊,又往後退了退,和他們隔出好一段距離。
開學典禮也就那麽幾件事,校領導在主席臺上發表講話,臺下的人都昏昏欲睡。
一陣短暫的安靜之後——
“下面,有請學生代表沈逢秋上臺發言。”
這句話像是平地驚雷,臺下瞬間一片沸騰,方夢覺的瞌睡也被吓醒。
“他來了他來了。”舒窕回頭,激動地提醒方夢覺:“他就是我說的高嶺之花,年級第一沈逢秋。”
方夢覺看向主席臺,臺上站着一位清瘦少年,穿着白襯衫,一塵不染,隔得遠看不清面貌,但氣質不錯,書生氣很濃。
等掌聲安靜下來後,少年緩緩開口:“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
舒窕壓低聲音:“怎麽樣,看到他之後你敢想如何?”
或許是認識太久的原因,方夢覺對于他的出現沒有任何感覺,她客觀地評價:“他應該很冷,穿這麽少。”
舒窕哎呀一聲:“我問得不是這個,是不是很禁欲風?”
方夢覺敷衍:“還行。”
男生隊伍的後排。
理科班的男生比較多,男生這邊的隊比女生長許多,站在後排的男生都可以直接和隔壁班的人交流。
“阿清,聽說你班轉來了一位美女,是哪個?”3班的陳暮安伸着脖子往2班的女生隊伍裏看。
許惟清把他的頭按回去:“你聽誰說的?”
“蘇明哲啊,他說新同學長着一張初戀臉,清純型的。”陳暮安又想到什麽:“算了算了,你肯定不知道初戀臉長什麽樣,校花在你眼裏都只能算個女的。”
許惟清也沒反對,語氣很淡:“人不都是兩只眼睛一張嘴,還能長出花來?”
陳暮安眼睛瞪圓,驚道:“兩只眼睛一張嘴的區別大着呢,舉個例子,你說蘇明哲和金城武是一個水平嗎?”
說完他吹了聲口哨,呼叫前面的蘇明哲。
接收到信息的蘇明哲擡頭望了望,确定學生會和老師不在,跑到隊伍的最後面:“什麽事?”
陳暮安和許惟清都盯着他,兩人一句話也不說,蘇明哲一頭霧水:“什麽事啊?”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髒東西?”
陳暮安輕咳一聲,無縫銜接地回到第一個問題:“你班的新同學是哪位啊?”
蘇明哲回他:“我班女生隊伍最後面那個。”
陳暮安瞅了好一會:“看背影還挺有氣質的。”
“那可不,她還是阿清的同桌,”蘇明哲朝着女生隊伍看了一眼,納悶道:“這面癱臉有什麽好的,舒小人眼神不好就算了,怎麽連新同學也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面癱臉是蘇明哲給沈逢秋取的外號。
陳暮安啧了一聲:“女生就喜歡不愛說話這一卦的呗,長得好學習好又有神秘感。”
許惟清看向方夢覺,少女背挺得很直,沐浴在晨光中,迎風的碎發閃閃發亮,她微微偏着頭剛好對着主席臺的方向,聽得很認真。
他又瞥了眼主席臺上的人。
也就那樣吧,平平無奇。
喜歡不愛說話的?
蘇明哲不贊同陳暮安的看法:“真是沒眼光,我家阿清比他有魅力得多。”
确實沒眼光。
許惟清哼笑一聲:“說話注意點,我可不是你家的。”
作者有話說:
“腹有詩書氣自華”——蘇轼《和董傳留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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