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該來的總會來

許筱琦就這樣一直住下來，悠哉悠哉。蘇卿不好意思問她的歸期，但又怕俞秋有意見，只能一再地向室友解釋。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幾個女生已經混熟，俞秋說她挺喜歡筱琦的，一點也沒有添麻煩，住多久都可以。蘇卿這才放心了。

最近網店每天都有比較穩定的訂單，收入呈上升的趨勢。代購産品畢竟有不小的利潤，蘇卿和法國的朋友開始開發其它的好産品，從化妝品到洗護發用品，後來又上了母嬰用品，貨品類目越來越齊全。

蘇卿發現潛在的客戶需求量是相當大的，現在同胞們的生活水準不容小觑。就蘇卿的圈子來說，有很多人全家的吃穿用品幾乎全是海外代購，尤其是小孩的用品，國內的産品質量提不上去，所以寶寶們從出生開始就是吃着進口的奶粉、吸着進口的奶嘴、裹着進口的紙尿褲長大的。

商機無限。

可是，蘇卿曾預想的“等到生意紅火時再告訴老媽”的計劃，終究還是趕不上變化了。

這天，許梅在健身房做完瑜珈，出了汗神清氣爽，總覺一身力氣沒有使完，正想着要去哪裏逛逛，突然想起三妹說過許筱琦最近來了上海的事，在蘇卿那裏住着，于是就想着去看看。

許梅坐出租車到了蘇卿屋子的附近，想了想，還是先給蘇卿打了個電話。

“卿卿，筱琦是不是在你那裏住着啊？”

“今天怎麽這麽甜膩呢親愛的老媽？以前都是‘蘇卿，你聽着’什麽什麽的……”蘇卿戲谑老媽。

“少打岔。我問你吶，筱琦是不是還住在你那裏？”

“還在，怎麽了？”

“我這會兒已經到你的房子附近了，筱琦應該一個人在家吧？我去看看她。”

蘇卿一慌：老媽打死都想不到自己此刻也在家，正和筱琦開着空調涮火鍋呢。

蘇卿趕緊正了正語氣，支支吾吾地撒着謊：“那個……筱琦今天去找同學玩了，我和俞秋還都在上班，沒有人在家……恩，要不你先逛逛商場，喝個下午茶，等我晚上下班了再去接你？給自己買幾件漂亮衣服，我給你報銷……”

“行，那我溜達溜達吧。哎，你那兒什麽聲音？還‘哧溜’‘哧溜’的……行行你工作吧，我去吃那個蟹粉小籠包了，好久沒有吃過了。挂了啊！”

挂了電話，一看表才下午3點多。蘇卿想起外面的大太陽，心裏很是過意不去，火鍋吃着也不香了。她對筱琦說：“是你大姨的電話，她晚上要過來。記着，不要穿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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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筱琦吃興正濃，連連點頭，說：“只要不是我媽請來的說客，我都行。”

等兩個人吃完火鍋，收拾妥當，已經4點多了。屋裏火鍋味還散不去，蘇卿把窗戶全都打開，又提着打包好的幾袋垃圾準備下樓扔。

“呆會兒下樓時帶下去不就行了嗎？”許筱琦不理解。

“你不懂。火鍋湯底的殘羹剩菜都在這裏呢，味兒大得很。我們要将吃過火鍋的痕跡徹底清理掉，你大姨她精得很。”蘇卿說完就出了門。

蘇卿租得是個老式公寓樓，沒有電梯。她急如風地跑下樓，剛打開一樓的安全門，就一眼看到了樓對面樹蔭下，木椅子上坐着一個中年婦女。不是許梅又是誰？

“蘇卿！”許梅怒吼一聲。

“媽！”蘇卿吓一跳，“你怎麽在這裏坐着？”

“我突然不想逛街了，嗬，幸虧我不逛了！好啊，你居然……”

蘇卿倒吸一口涼氣，知道暴風雨就要來臨，看着氣呼呼的老媽，趕緊賠着笑說，“媽，別急着發火，我……我先把垃圾扔了。”

蘇卿扔掉了幾包垃圾，走回來換上一幅笑臉，親昵地挽起許梅的胳膊，試圖使出撒嬌的招數來避這一劫，“媽，你都買了些什麽？”

“你不是上班麽？”許梅不上當，反問道。

“媽，我們上去說。”

“筱琦也在上面？”許梅問。

蘇卿點點頭。

“合起夥來騙我，欺負我老糊塗？我跟你說啊蘇卿，媽可不老，更不糊塗！今天瑜珈老師還說我身材和皮膚保養的好，一點不像快60歲的人，我的瑜珈練得不比那些年輕人差……”許梅一誇自己，馬上就跑題了。

女人啊！

蘇卿扶着許梅一邊往樓上走，一邊說：“當然了，說你比我小都有人信。不過，最美麗的老媽，在樓梯裏說話聲音低點，你說過的嘛，咱可是有教養的人家。”

許梅白了她一眼，鼻子哼出一聲冷氣，“嗬，難得，你也有臉皮薄的時候。”

蘇卿不理老媽的諷刺，轉移話題，輕聲問道：“爸呢？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飯？”

沒想到話題轉移失誤，重新激起許梅的牢騷，“誰知道去哪兒了？最近迷上了什麽陶瓷工藝，非要報個班學習，純粹是有病！想用什麽鍋盆碗盞的買一個不就行了嗎？費那功夫。”

“那是藝術，是興趣愛好！”蘇卿小心提醒着，“媽，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啊。你又是瑜珈又是廣場舞的，還把一個男老師的照片存在手機裏，沒事就拿出來瞧，就不允許爸有點私人愛好啊？那他退休了幹嗎去？跳交際舞你放心啊？”

“你要是結婚了，生個孩子，我們老兩口不就有事幹了嗎？現在倒好，我和你爸倆人閑得天天幹瞪眼，只能找點事做了呗。”

就知道是這樣，不管什麽話題起頭，最後總能落到結婚生子上。蘇卿吐吐舌頭。

轉眼已經進了屋。筱琦看着許梅進屋，小小地吃了一驚。她望向蘇卿，兩人互遞了眼色，筱琦才反應過來，笑呵呵地挽起許梅的另一只胳膊，說：“大姨，你來了，我特別想你，呵呵，呵呵。”

連筱琦都覺得自己的笑幹得很。

“你們姐妹倆什麽習慣啊，想讨好我，就都過來挽我胳膊！想我，為啥不去看我，怕啥啊？告訴你們啊，嘴這麽甜沒用！老實交待，就別對暗號了，否則我就把你倆隔離開，分開單獨審理，看你們倆的瞎話能不能對得上！”

許筱琦不敢多嘴，求助式地看着蘇卿。

三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蘇卿突然覺得眼前的情景再熟悉不過了。她想起自己從小到大好像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每當學校裏有了什麽關于她的傳言、或是某一次考試成績不理想，更或是偷偷地和同學們出去聚個會，許梅都會拉着蘇雲生對女兒進行一次家庭審判大會。

蘇卿覺得自己總像犯了錯誤的小孩。她的個性是自由的，很想按自己規劃的人生步調走，個性飛揚；但她又是聽話的，很怕爸媽對她的批判，極盡地哄他們開心。她一路都是在這種掙紮中度過。外人眼裏，她是個能獨當一面的白領，做事雷厲風行，聰明果敢；在父母那裏，她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學生。怪不得連俞秋都說她是表面潇灑，其實活得很累。

所有的人不論多大年齡，在父母面前都是小孩，蘇卿當然懂這種親情。但是小孩子就怕犯錯誤，因為怕被父母責罵，就會撒謊，然後再用另外一個謊來圓前一個謊。這就是小孩子的心态。

可蘇卿都32歲了，應該學會對父母坦白了，否則她和父母的心永遠不會太近。她這麽一個風一樣的女子，本該就有這份擔當。謊言被戳穿一樣會有傷害，不如坦白些。

蘇卿想到這裏，決定不再隐瞞，平靜地告訴許梅——

“媽，我辭職了。”

筱琦偷偷地盯着許梅的臉，觀察她的反應。蘇卿已經準備好迎接老媽新一波腥風血雨般的轟炸。

“辭就辭了嘛，我還以為多大事呢！”

蘇卿不敢置信地看着許梅。

許梅說：“從你上次想說開網店，我就猜到你肯定要辭職了。實在做得不開心就不做了呗，我和你爸又不是黃世仁的喽。”

“那你剛才還那麽生氣？”

“我是氣你總是不說真話。”許梅嘆了一口氣。

“大姨，你真是太通情達理了。”筱琦的馬屁拍的非常及時。

“媽，你今天的反應真是太讓我意外了，關鍵時刻還是親媽啊！媽，你的這覺悟要是能再高一點點，我就對你直呼‘萬歲’了！”蘇卿也松了一口氣。

“別得寸進尺啊！”許梅語氣很兇，但說完自己先笑了。兩姐妹的吹捧她很受用，或許，她也覺得辭職真的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蘇卿就偏偏要“得寸進尺”一回，她說：“媽，你剛才也說‘做得不開心就不做了’是吧？結婚也是一樣的，如果和一個氣場完全不合的人在一個屋檐下生活，還是一生，想想多麽恐怖！我們不喜歡一個人時，和ta多相處一會兒都渾身不舒服，那為什麽就能接受一個毫無感覺的人和自己同床共枕一輩子呢？為了婚姻而婚姻，這樣的人生太不負責任了，和慢性自殺并無區別。父母看到兒女們這麽生活，真的會開心嗎？”

“哪有你說的那麽恐怖？那你倒是去找個喜歡的來啊！”許梅本能地反駁。說完，她盯着蘇卿，頗有深意地問：“看來，你還有事瞞着我吧？”

許筱琦在旁邊心頭又是一緊。

蘇卿這時腦子裏想到的的确是郭林吾，但兩人關系還未确定，她不能瞎釋放信息。蘇卿拉着許梅的手，認真地說：“媽，你相信我，我有事會告訴你的。”

“最好是這樣。”許梅也不再追究了。她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說：“你的那個室友什麽時候下班？晚上我請你們三位小姐吃頓飯吧。瞧，你們氣死我了，我還得請你們吃飯，這當長輩的心喔……”

“大姨萬歲！”許筱琦的馬屁又及時送到。

蘇卿心裏卻是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