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家庭聚會何時休

家庭聚會馬上又要到了，這次大家說要來個新意，于是把地點訂在杭州。許筱琦來時一個小包，回去時卻借了蘇卿的一個大行李箱，新買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塞滿了一整箱。

“卿卿，聽你四姨說寧寧這幾天也在上海，你給她打個電話問問，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杭州，反正你要開車去……”許梅叮囑道。

“坐不下！”蘇卿想都不想便拒絕了，“你和老爸，我和筱琦，正好四個人。高速路是不讓超載的。”

“大姨，寧寧不愁交通問題，她的那些有錢男朋友們會争着搶着送她的。”許筱琦幫襯着說道。

許梅顯然不知道這下一代孩子們之間早已有了恩怨，可她也能感覺到女兒不喜歡寧寧。蘇卿向來都和筱琦最親，而她倆對寧寧就寡淡的很。許梅只以為是她們性格不太合，并沒有多想。如果讓她知道寧寧搶過蘇卿男朋友的話，不知道會是什麽反應。

“好吧。”許梅說，“寧寧乖乖巧巧的，總是很招男孩子喜歡。”

蘇卿沒接話，許筱琦暗自搖了搖頭。

蘇卿一人駕車，倒也不累，3個半小時後，車子已開到了杭州市內。路程不太長，中間還在休息站小睡了一會兒，每個人都神清氣爽的。只是想到馬上又要進入到那個像宮心計一般的家庭聚會上時，蘇卿就一個頭兩個大。

快到三姨家飯店的時候，許梅突然想起了什麽，提醒車內的其它人說：“我想了一下，卿卿辭職開網店的事，就別讓其它人知道了。”

“知道了大姨，反正我不會說。”許筱琦保證。

老爸蘇雲生滿是譏笑的語氣，“哼，只要你不說，沒有人會提這件事。數來數去，也就你們姐妹幾個舌頭最長。”

“我們姐妹幾個招你惹你了？”許梅被激怒了。

蘇雲生不理會她的态度，他早習以為常。他說：“要我說啊，這種家庭聚會半年一次就可以了。平常要是想了就見見，反正離得又不遠。不想了就各過各的，反正大家也都挺忙的，真沒必要一季一次。”

“這是我媽留下來的規矩，你要讓我們當不孝女嗎？我說老蘇，你知道這世道人情多淡薄啊，一家人之間的來往要是都少了，其它人就更不可能親近了。你要是煩，以後就別來！”

許梅有着女人共有的毛病，喜歡放狠話。女人的狠話多數是無效的，甚至是無含金量也無意義的，說了就說了，連點風都煽不起來。

“巴不得呢……”蘇雲生說：“我看每次聚會，幾個孩子就都挺受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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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不喜歡看到陸豪和張寧寧。”許筱琦插嘴道。

“他倆怎麽惹着你了？不都挺好的嗎？”

“大姨，你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寧寧她……”

“筱琦！”蘇卿趕緊制止了她的話，“快到你家飯店了吧？”

筱琦領會，不再說下去，為蘇卿指起路來。

所幸很快就到了。車停後，許筱琦先跳下車，開後車門，把許梅和蘇雲生扶下車。許梅不由得贊美道：“這孩子多有教養！”

許竹早就迎了上來，穿得一如即往的漂亮幹練。她看筱琦時的眼神，明顯是壓着一股火的，只是多年在商場上打拼的她有着老板娘該有的控制力罷了。

“大姐，姐夫，累了吧？先上去休息休息。”

“媽！”筱琦倒也不怕許竹，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快帶你大姨和大姨夫去裏面先休息休息。”許竹也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但還是暗中狠狠瞪了筱琦一眼，轉而換上笑臉，“大姐，累夠嗆吧？”

許梅直說“不累”，視線卻沒有離開過許竹家的飯店，一邊看一邊說：“飯店重新裝修過了嗎？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還不是這個樣子。”

“裝修好三四個月了，換了個文藝範兒，現在就流行中餐廳和西餐廳一樣有腔調。”許竹解釋着，語氣裏隐隐一絲自豪。

說起來，梅蘭竹菊，每個人都有足以自豪的地方。女人之間的愛攀比和女人對美的追求一樣，是與生俱來的，即使是再親的姐妹，再好的閨蜜，誰都不敢說沒在心裏暗暗較過勁。但女人的友誼就是這麽奇怪，比來比去，還可以親親愛愛的在一起，甜蜜的話繼續說着，好像也不妨礙做朋友。

許梅，蘇卿從小到大優異成績，名校畢業，是她的自豪；

許蘭，生了個兒子，四姐妹中唯一生了兒子的，是她的自豪；

許竹，有錢，是她的自豪；

許竹，有個漂亮女兒，還會找有錢的男朋友，是她的自豪。

她們用這種虛幻又美麗的自豪粉飾着各自枯燥無味的生活，緊握着自己擁有的，笑話別人所沒有的，這成了她們後半生全部的生活動力。然而，她們又是相親相愛的，每當一方有難，最先站出來彼此幫助的一定是姐妹幾個。

世界上或許任何感情都可以遵循“水至清無魚”的真理。

“不錯不錯。”許梅啧啧贊嘆。她心思有點複雜，很希望許蘭生意好，但又不要那麽好。

“走，上樓。”許竹見到蘇卿已經停完車過來，招呼大家上了二樓雅間。

其它人提前一天就到了，前晚住在許竹的賓館裏，一起夜覽了美麗的西湖夜色，此時已經都在包間裏談天說地。

蘇卿離職的事，許梅特意交待大家要保密，但世事難料，他們一踏進那個包間時就被戳穿了。張寧寧一見蘇卿，不鹹不淡地打了個招呼後，便不懷好意思地說：“姐，你皮膚比以前更白了，是不是天天在家捂得呀？”

蘇卿用可以殺人的眼神瞪了張寧寧一眼。可張寧寧深知蘇卿的脾性，知道她一定不會在大家面前和自己争吵，所以不但沒住嘴，反而一語直擊真相，“姐，你的網意生意好不好？”

衆人的眼光齊刷刷聚集到蘇卿身上。

辭個職本就不是什麽大事，怕就怕在小題大作。許梅之所以要讓大家保密，也就是怕一個小話題引起一頓大讨論，她當然是一心護着女兒，也想護着自己的面子。

“生意特別好！”蘇卿一字一句地說。此生與張寧寧這樣的女孩作親戚，前世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很多壞事。

不用說，一定是蘇載舟告訴她的。蘇卿發了一條短信給蘇載舟：你怎麽知道我開網店的？你再把關于我的事告訴張寧寧，信不信我毀你下半身的性福！

蘇載舟的短信很快回過來：聽同事們說的。好的，我以後不說了。

蘇卿狠狠地關了手機。

“卿卿，怎麽好好的工作說不做就不做了呢？”許菊的語氣表面是為蘇卿擔憂，實則是興奮。她和張寧寧一唱一和，真是一對投緣的好母女。

“打工有什麽出息，我支持蘇卿！”許竹是生意人，顯然能持不同意見。

許梅沒想到一開始就是這樣一個局面，他和蘇雲生對看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麽。蘇雲生和幾位“姨夫”連同陸豪，喝茶的喝茶，刷手機的玩手機，躲避這戰亂去了。

許竹看來也不願意卷入這場讨論，推說一聲就出去招呼上菜了。

二姨夫像是對開網店有點興趣，他主動詢問：“卿卿，開網店要求高不？”

“不高。社會主義良好公民就行。”

“你做什麽産品的？你弟前段時間還說想開店呢，你說他做點什麽好？”二姨夫問。

“我是做法國代購。陸豪想做點什麽呢？”蘇卿反問。

“我沒想開。”陸豪不知正玩手機裏一款什麽游戲，頭也不擡地說。

“那你想幹什麽？前兩天不是還說現在電商發展很迅猛什麽的嗎？小豪，你想做什麽爸媽都支持你，可你總得有個方向吧。好不容易托人給你介紹的工作，你又說不幹了，那你到底想做什麽？”

陸豪不說話，繼續玩手機。

“小豪還小嘛！”許蘭為兒子說話，“慢慢來，像他這樣年齡的孩子能幹點什麽？不到處亂跑、不天天在網吧泡着、不和小混混們打架已經很不錯了。”

“你對小豪的要求真是低到下限了。”二姨夫嘀咕着說：“都是你慣的。”

蘇卿看焦點轉移，松了一口氣。

“一會兒問問三妹吧，她人脈廣，看能不能幫小豪介紹個好工作。小豪，你喜歡做什麽？”許蘭問。

“啥都行。”陸豪依舊頭也不擡。

二姨夫看到陸豪這個不争氣的樣子，眼裏直冒火。這麽大的孩子了，罵也不是，打更不是，教育又不聽。二姨夫“哎”了一聲，無奈地和其它男人說話去了。

許菊卻不忘補刀：“寧寧現在的男朋友啊，人家當年也是白手起家的，年紀輕輕就開自己的公司了呢。寧寧，你上次說你男朋友現在開得是什麽車來着？媽對那些汽車不熟悉……”

蘇載舟早已經是過去式。

許筱琦鄙視的神情藏都藏不住了，正視着張寧寧就翻起了白眼。

沒等張寧寧回答關于“汽車牌子”的問題，蘇卿已經搶了話。她表情很嚴肅地問許菊：“四姨，你真的知道寧寧在和什麽人交往嗎？”

許菊想得意一下的目的沒有達到，又被蘇卿的話問得有點懵，她底氣不足，語無倫次地回答：“知道啊……也不是太清楚。寧寧這麽乖，她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的……”

蘇卿說：“不用緊張，四姨。我是說，你每次都說寧寧找了一個有錢的，可除了知道對方有錢，其它的是不是也應該多了解一些呢？還有，寧寧還這麽小就已經換過好幾個男朋友了，你們就真的不擔心嗎？”

許筱琦也幫襯着說：“是啊，通常有錢的男人，不是富二代，那就一定上了點歲數了，那就很有可能是第三者插足啊。四姨，你們應該多了解一點對方的人品才對。”

許蘭剛才因為陸豪而大失面子，現在終于可以反擊了，于是也幫着說：“是啊，錢是一方面，可我們也不能光看錢，其它方面也要了解了解的。”

四姨夫護犢心切，維護着女兒，“寧寧多乖啊，咱家數寧寧最乖了，從小到大就不需要我們多操心的，她怎麽可能跑去當別人的小三？”

蘇卿和許筱琦對視一眼，冷冷地笑了。

許梅今天出人意料的一直沒有說話，她不禁想起了今天在車裏丈夫的建議：這樣的家庭聚會，最好還是少辦為好。

張寧寧突然哭了。

許菊連忙安慰，她撫摸着張寧寧的頭發，說：“你看，你們這麽一群人圍着說我們家寧寧，她還是不吭不哈的，多溫柔的孩子。卿卿，筱琦，你們倆就是性格太強勢了，太厲害了，女孩子這樣可不好！男人們啊，就喜歡寧寧這樣既漂亮又溫順乖巧的。”

張寧寧依舊哭個不停，梨花帶雨，越哭越可憐。

許筱琦煩燥地說：“別哭啦！睫毛都掉啦！”

張寧寧果然停止哭泣，用手遮擋着眼睛，低着頭出去找洗手間了。出去的時候正好和進門的許竹撞了個滿懷。

“寧寧怎麽啦？”許竹進門，看了看許筱琦，批評道：“筱琦，又是你惹寧寧了吧？”

“我哪有？”筱琦反駁。

其實許竹聽到了一部分屋內的對話，大致知道情況。以她多年在商場打拼、閱人無數的經驗，她也早看出張寧寧不是個善類。但她在明面上也只能批評一下自己的女兒。

許竹吩咐店內的服務員上菜，都是挑好的上，還開了幾瓶價格不菲的好酒。有了美酒佳肴的潤色，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總算緩和了不少。每個人都像是忘了那些尴尬，都表現得大度又和氣，我給你倒酒，你給她夾菜，還時不是地關心一下別人家的孩子，和諧得不像話。

“卿卿，快過生日了吧？”許竹問蘇卿。

“10月底。”蘇卿回答。

“三姨這邊有兩個不錯的資源，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安排你們見見面。只是，有一個是離過婚的。”

“那不行！”不等蘇卿拒絕，許梅已經擋下了：“蘇卿還不至于找個二婚的。”

“那另外一個更好，是個挺有名的大律師，有自己的事務所，在杭州、上海和北京都有房子，比蘇卿大幾歲，人還挺好的，還且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

“不用了三姨。謝謝你的好意。”蘇卿向許竹笑笑，表示歉意。

“三妹，這個不錯啊。”許梅有興趣。

“只是這個男的也希望女方也有個穩定工作……”許竹支吾着把對方開出的條件說出來，“當然，這不是最主要的。”

許梅說：“蘇卿，你回頭繼續給我找個工作。”

蘇卿說：“聽聽，什麽叫‘給你’找個工作？”

許梅生氣，“你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開什麽網店？卿卿，我給你兩條路選擇：第一，重新去找個好工作；第二，搬回家住，不能再在外面租房子。我自認為給你的空間已經足夠大了，明明在上海有家住，偏要在外面租房子，試問有哪個當媽的能做到像我這樣？你選吧。”

“媽，我還以為你真的變開明了呢。”蘇卿放下筷子，什麽都吃不下去了。

“我已經很開明了！”

蘇雲生趕緊制止了這場争論，“怎麽說着說着又吵起來了？有事回家再說，先吃飯，別擾了大家興致。”

桌上突然沒有人說話，一片靜默。

蘇雲生繼續說：“跟大家說個事兒啊，和幾個妹夫剛才商量了一下，我們認為吧，大家平時也挺忙的，還不在一個城市，聚起來并不方便，所以以後半年聚上一次就可以了。只要大家平常心裏想着彼此、有事的時候能幫上忙也一樣的。我們幾個都同意了，不知道其它人的意見怎麽樣？其實想見的時候随時都可以見，不用固定在某一天，你們覺得呢？”

“你們幾個？”許梅瞪了蘇雲生一眼。

“原來你們幾個剛才在嘀咕這事呢。”許蘭說。

“半年一次？”許竹确認這個時間。

“這個随意，啥時候想聚了随時召集。”二姨夫說。在這個以女人為主題的家庭聚會裏，男人們看來早已乏味的很。

“現在的人，本來就挺疏遠的，這樣一來，親戚之間不是更淡化了嗎？”四姨反對。

“其實感情深，不在乎是不是天天見，距離還産生美吶是不？”四姨夫說。

“我同意！”許筱琦興奮地舉手表決。

許竹說她：“長輩們還都沒有表态呢，你小孩子家家的同意什麽？”

蘇卿也表态：“我也同意。”

其它男人紛紛表示同意，不需要四姐妹表态，人數上已經贏了。

許梅說：“這樣奔波着大家也确實挺累的，要不就這樣，等我們回去再商量下次聚會的日子吧，最好趕上大家都不忙，你們看呢？”

姐妹們也沒有怎麽表态，既同意，又不能表現得那麽開心的樣子，扭扭捏捏的。

經過大家投票，家庭季度聚會最終被取消。

其實每個人心裏都松了一口氣。

“蘇卿，你別忘了剛才的選擇題。”許梅腦子還清醒着，她沒忘剛才被老公打斷的事。

蘇卿淡淡地說：“已經有不少獵頭找我了，你放心吧。”很沮喪。在這麽多人面前，她也想快點下臺，老媽短暫的開明，其實一遇到男朋友這事就不管用了。

許筱琦很同情她。

張寧寧終于不哭了，換上得意的神情。

陸豪只是吃和刷手機，這些好像都與他無關。

梅蘭竹菊四姐妹，依舊熱絡地聊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