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原來是你最深情

電視劇中謎團解開的那一刻，通常要雷雨交加電閃雷鳴，主人公像被電擊了一樣錯愕驚慌，神情錯亂處于崩潰狀态，就連音樂也要來助陣，讓人的心髒加快幾十下。可郭林吾聽了了母親的這一番詳述卻異常的平靜，甚至，是解脫。

未知的才最可怕。

唯一讓郭林吾覺得意外的，是Penny對他的感情。Penny最終采取的是她最不恥的父親的方式，用錢，用計，将郭林吾納入囊中，劉家因此多了半個兒子，Penny擁有了最喜愛的男人，聽起來多麽皆大歡喜。然而，Penny通過這個方式得到的愛情讓她很心虛，她怕郭林吾恨她，一直戰戰兢兢，只能裝出一幅盛氣淩人的樣子，來彌補心裏的慌。

可郭林吾現在已經不再怪她，這個看起來刁蠻任性的富二代，對待感情的态度卻如此單純又執著。郭林吾早該知道，Penny是真的很喜歡自己。

在郭林吾的世界裏，Penny來的太早，卻很不湊巧。郭林吾剛才還在說她，如果她重蹈父親的感情覆轍，注定是一場悲劇，沒料到這麽快便一語成谶了。

郭林吾拔通Penny的電話，“Penny，我什麽都知道了……我們再見一次面好嗎？”

Penny答應了。

郭林吾在一個小公園長椅上等Penny。冬日陽光很清透，公園有種蕭瑟的美，郭林吾望着滿地厚厚的落葉，想起和Penny在一起時的種種，百感交集。過去的幾年裏，他們見面總是唇槍舌劍，針鋒相對，張口便是冷冰冰的用辭，現如今郭林吾反而不知該如何面對她了。

Penny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印象中，這還是郭林吾第一次主動約她呢。電話裏，他的邀約不再像以前那麽冷冰冰，這讓她早提前準備好的争吵用語毫無用武之地，原本又想在電話裏好好譏諷他一番的。

以前，怎麽沒有發現這小公園如此美麗？

心裏高興，表情卻依然是一幅冷酷的語氣。

“喂，找我有什麽事？”

今天Penny穿得也比往日親和，一件軍綠色的帶帽大衣，牛仔褲，咖色球鞋，頭發随意地披散着，青春無敵的模樣。郭林吾從未見她做如此打扮，記憶裏的她，就是一個時時都好像要去參加宴會和啪體的富家小姐，各種耀眼的logo在身體各處發光，像是活在電視劇裏。

郭林吾愣了愣，不過馬上回過神來，站起來迎向她。

“我們坐下來好好說說話，可以嗎？”他的語氣異常溫和。

“幹嗎要選這麽文藝的地方？我可不是文藝青年！”Penny依舊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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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今天穿得很文藝啊！”

Penny被贊美了，心裏是開心的。她低頭看看自己的着裝，沒說話。

“坐下吧！”

“怎麽，改成糖衣炮彈攻勢了？Lynwood，我告訴你，沒用！”

郭林吾走回椅子，先坐下來。他拍拍身邊空着的座位，再看看Penny。Penny沒再做堅持，堵氣一般地坐下了。長椅上，兩人分坐兩頭，中間空出一個人的位置，遠看就像是正在鬧別扭的小夫妻。

遠處，曾調查過他們婚姻的一位移民局的工作人員看到了他們，正在向這邊走近。郭林吾認出了他，心裏一慌，連忙去牽Penny的手。Penny也看到了，但早已懶得應酬，一手耍開郭林吾的手，把頭扭向一邊。

“Lynwood先生，你在惹你的妻子不開心嗎？”那位工作人員已走過來，笑呵呵地向他們打招呼。

Penny毫不理會，依舊冷冰冰的樣子。郭林吾尴尬地笑笑。

“你的妻子，和我的妻子生氣時一模一樣，一生氣就不理我，哈哈哈！一個紳士，一定要讓自己的妻子開心，要在她落眼淚之前讓她微笑。Lynwood先生，快去哄哄你年輕美麗的妻子吧！”

工作人員向他做了一個加油鼓勁的動作，又向郭林吾遞了個眼神，依然笑呵呵地走開了。

他走後，Penny卻忍不住笑了，“老外真笨！”

“人家是真聰明，婚姻中的矛盾本來就比曬恩愛更真實。”

“所以你說你是個不婚主義者？”Penny歪着腦袋問。

“是的，我的婚姻簡直讓我屁滾尿流。”

“我有那麽可怕嗎？”

郭林吾若有所思，“曾經有，但現在不覺得可怕了。”

“哦？”Penny倒是很意外這個回答，“為什麽？”

“我什麽都知道了，Penny。”

Penny心頭一緊，臉都不敢正視他，本能地應着：“知道，知道什麽？”

是啊，你知道什麽？知道我和你結婚全是陰謀論？這個你一直都知道。知道我對你不只是利用，還有這麽多年深深的留戀嗎？

“都知道了。”郭林吾看着她，滿眼笑意。

Penny心頭五味雜陳，堅硬的外殼一旦被剝開，将自己所隐藏的一切赤裸裸暴露于對方眼中，那樣的慌亂與羞澀。這時該說什麽，還要把已裂碎的外殼一點點修補，來維護自己可笑的尊嚴嗎？

顯然已不用了。尊嚴，是什麽東西。

“知道了就好，省得我說了。”Penny的語氣早已軟了下來。

“謝謝你，Penny。”突如其來的，郭林吾說出此時他心裏，最想說的話。

Penny聽到後哈哈大笑，仿佛在延續剛剛的釋放，又仿佛是悲極生樂。有時候，人的大笑和大哭是一個意思。其實心中那塊大石頭，只不過從一處搬到另外一處而已，回憶依然沉重着。

謝謝。呵呵，郭林吾，我要你的“謝謝”做什麽？呵呵。

“謝謝我什麽？”Penny冷冷地問，“謝謝我使用了很卑劣的方式得到了你？謝謝我們這一群人騙你這麽久？還是謝謝我及時有陰謀地出現，幫你家度過一場危機？還是謝謝我即将要對你放手？”Penny轉頭，看着郭林吾，那咄咄逼人的眼神裏，寫滿了問號。

她知道，一切公開，她終将留不住郭林吾了。

“謝謝你那麽費勁心思地愛着我。”

郭林吾喉頭有點哽住，頓住，随後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淡淡地笑着，“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會不會再有人對我那麽花心思了。我何德何能，承蒙你這麽厚重的愛？”

郭林吾轉身看看Penny。她早已淚流滿面，淚水就那麽無聲的，肆無忌憚的流下來。

造化弄人。

這朵帶刺的玫瑰，卸下了全身的武裝，和十幾年前的那個情窦初開的小女孩無異了。那一年，郭林吾學校的門口，她坐在父親的車裏，遠遠地望着這個開朗又帥氣的大哥哥，有多少次，她都想奔下車去，主動成為郭林吾身邊那些朋友當中的一個；有更多次，她希望自己能和他同歲，和他同級，同班，甚至同桌。

郭林吾沒有紙巾，把袖子伸到Penny面前。Penny一把将他的的胳膊推開，從自己包裏翻出紙巾，擦眼淚。

“為什麽是我呢？”郭林吾自言。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郭林吾被命運擺了一道。

“我爸爸他……嗚嗚嗚……心胸很狹窄……他……他以為只要我們有錢，你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來我們家的……嗚嗚嗚……做我家的上門女婿，或者改姓劉……他知道我很喜歡你，很怕我不開心……”Penny的情緒始終無法平複，說的語無倫次。

郭林吾伸出手，懸在Penny的後背上方，猶豫了一下，輕輕地放在她背上，拍拍她。這是蘇卿慣有的動作，他不知不覺就學來了。此刻一個溫暖的擁抱一定比安慰更有力，可郭林吾不敢，不敢抱她。他們從未有過哪怕有一點點親密的、帶有感情的擁抱。

Penny卻一下撲到郭林吾的懷裏，眼淚更加恣意地流下來，浸濕了他的肩膀。

郭林吾猶豫少許，也緊緊抱住了她。

“你會怪我嗎？你會恨我嗎？”Penny一邊哭着，問。

“不會。”

“但也不會愛我，是不是？”

“Penny……”郭林吾也很難受，“我不值得你這麽費心思。”

這份感情開始的太早，結束的卻有點太晚了。一切都生不逢時。

Penny掙脫了郭林吾的懷抱，紅着眼睛問他，“你有女朋友了是嗎？”

郭林吾點點頭，“是。”

“她能有我這麽愛你嗎？我不信還有人比我更愛你。”Penny心如刀絞，盡管，她一直都有這個心理準備，可聽到郭林吾親口說出來有了喜歡的人，依然很難接受。這份傷心，比她單戀他十年之久的那份辛苦有過之無不及。一想到此，眼淚再次決堤。

郭林吾不斷幫她擦眼淚，“你看，我哪裏好了？一個好男人會讓一個美麗的女孩哭成這樣嗎？你應該找一個男人，是你欺負他，而不是像我一樣總是在欺負你，讓你傷心難受。”

一陣情緒的釋放，漸漸地，Penny停止了哭泣。她仰頭，呼吸了幾大口公園裏清新的空氣，迫使自己平靜下來。良久，Penny才認真地問郭林吾，“你很愛她？”

郭林吾點點頭，認真地回答，“就像你從小就注意我，而我渾然不覺一樣，我在高中時就很注意她，卻從不敢靠近。我對她的喜歡，就像你對我的喜歡一樣，經歷了整個青春歲月。Penny，我知道你聽了這些會很難過，可是我必須向你坦白。你很好，只是愛錯了我，你值得世界上最大的幸福。”

眼淚又一次不争氣地流下來，更加無聲，更加無望。Penny用手揩去眼淚，硬硬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如果是這樣，我輸了。”Penny說，“我知道這樣的感情，很知道。我輸了。”

“Penny……”面對Penny的坦然，郭林吾不知如何是好。

“答應我件事好嗎？”Penny肯切地望着郭林吾。

“暫時不要和我離婚！我爸爸要知道我和你離了婚，會去找你父母的麻煩的。”Penny說，“再等等吧，可以嗎？”

郭林吾無法拒絕。答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