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人生處處有相逢

時間飛逝。

自從蘇雲生生病後，蘇卿便搬回去和媽媽住了，只是偶爾會回去陪陪筱琦。這天沒有和筱琦打招呼就回去，一進門便撞見了範波和筱琦正在進行情人之間特有的罵戰，即打情罵俏。

“咳咳……”蘇卿故意誇張咳了幾聲，“這房子可真是從來沒閑着啊哈！”

“姐！”筱琦歡快地跑過來，“你怎麽回來了？”

“最近沒有陪你，心有愧疚，本想着今晚過來和你說說話的，可好像……”蘇卿看看範波，打趣道，“好像不需要我陪嘛！”

“近水樓臺得個月！”筱琦調皮地說，“姐，你最近好嗎？”

“非常好。”

“騙人！”筱琦說着，和範波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說，“姐，林吾回來了。”

蘇卿看着他們這般小心，不禁“噗”一聲笑了，“幹嗎都這麽緊張？”

“哦……”筱琦語噎。

“他沒有和你聯系嗎？”範波問。

“恩。”蘇卿點點頭。

“這家夥……”

“公司最近生意還好嗎？”蘇卿主動攀問，“呃，他不在的這段日子裏。”

“非常忙，焦頭爛額，不過業務還可以。”頓了頓，範波接着說：“蘇卿，我不便多問，但我總覺得事情可能沒有你們想的那麽糟糕。反正，不管什麽樣，你們都是我的朋友。”

“當然，這是兩回事。”蘇卿拍拍範波的肩膀，“不打擾你們的好事了，我走先啦！”

Advertisement

“蘇卿。”範波叫住他。

“恩？”

“林吾去美國之前，曾跟我聊過很多，聊公司的發展，聊他在美國的一些事情，也聊到了将來。他是一個很不會給自已解壓的人，怎麽說呢，他活得挺累的。他跟我說，如果有一天他無法繼續待在車友荟，希望我們能繼續把它做下去。”

“當然！這是你們的心血，說什麽也不能輕易放棄。”

“他說的是‘我們’……包括你，蘇卿。”

“我？”

“對！林吾親口說的，他說如果真到了那麽一天，他會把股份轉讓給你。”

蘇卿一愣，随即笑道，“放心吧！不會有那麽一天的，你們會越來越好。我真的走啦。”

“姐，幹嗎這麽急呀？”

“有約會！”蘇卿抛下一個神秘的笑容，出門了。

一間壁球室裏，蘇卿和井上智久正打得不亦樂乎。

“好大力氣。”井上智久都快被吓傻了，“打壁球而已，卻像是在打敵人。”

“打鬼子？哈哈哈哈哈！”蘇卿促狹地笑個不停。

“好邪惡的女人。不要把家國仇恨帶到體育運動中嘛！”井上也用力地揮拍，像是和那堵牆有仇。

“哎，如果所有的紛争都能用笑話來消彌多好。”

“蘇小姐又在發感慨了。說吧，最近到底怎麽了？”

“被人甩了。”

“居然有人會甩蘇小姐？”

“你眼前這位蘇小姐已經被甩過無數次了！”蘇卿自嘲地說。

“那恭喜你。”

“恭喜什麽？”雖然知道井上的思維和普通人很不一樣，可還是想不通被甩有什麽好被恭喜的。

“恭喜上帝一次次把你從錯誤的人那裏拯救出來，讓你重獲自由啊。”

随着“砰”一聲重響，一顆球彈到了井上的肚子上，井上終于停止了胡說，慘叫一聲，“哎喲！”

蘇卿不但不去問他是否有傷，還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笑了，“看來真是半個中國人了，連情急之下的喊叫都這麽地道。”

“好痛！”井上捂着肚子蹲了下來。

“真的打痛了？”蘇卿見他是真痛，急了，上前彎下腰，詢問。

“假的，哈哈。”井上突然大笑，“上當了哦！”

“幼稚！”

“別說情急之下的喊叫了，我連說夢話都有一股東北大碴子味兒呢。”井上又回到剛才那個話題。

蘇卿懷疑地，表情扭曲得可愛，“真的嗎？那要是娶了中國老婆可就危險了。所以我建議你最好把世界各地的語言都再加強一下，南腔北調最安全。”

“還能開玩笑，說明自愈能力還不錯。”“砰”一聲，井上打的一球砸過來，一場結束。

兩人席地而座，井上遞過來一瓶水。

“謝謝。”蘇卿牛飲。

“自從上次在機場見到你之後，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你了。這段時間工作很忙吧？”井上也牛飲，一陣冰飲下肚，爽快得贊嘆一聲，“好爽！”

“這段時間很忙，忙着照顧我爸，忙着前男友的事業和他的前任問題，忙着失戀，就像經歷了一個電視劇。”蘇卿對井上不想隐瞞什麽，只是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不過蘇卿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是雖然見井上次數很少，可自己最輕松的一面卻全給了他，比如旅游，比如打球，比如吃料理，再比如交換心情。而和郭林吾在一起時就總是人生大事，什麽事業愛情，生老病死，哪一件都事關前途未來或幸福與否。

蘇卿苦笑，原來這就是愛情與友情的區別嗎？

蘇卿由衷地說謝謝，“井上君，再次感謝你。這半年來今天是我最放松的一天，不需要動任何腦筋。我天天神經崩得太緊了，快要斷了。”

“那我們還應該去喝個大酒。”

“好啊。那你呢？最近怎麽這麽乖？沒有辭職再出去吹吹風？”

“不敢辭職了，請假可以。”

“喲？”蘇卿非常驚奇，“怎麽會有這樣的改變？”

井上沒有回答，一屁股坐起來，邀請蘇卿，“來，再打一局！”

“誰怕誰？”蘇卿躍身而起，身形漂亮的像是體操運動員。多日以來，蘇卿好似更瘦了些，盡管穿着運動裝，身材依然美得擋不住，小腿更加修長，比例恰當。但因為總是休息不好，黑眼圈也越發嚴重了，若不是這場激烈的運動帶給她的光彩，她看起來是極累的。

井上智久調侃道：“黑眼圈大的可以炒一盤子了。”

蘇卿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們的愛情進行的節奏太快了。”井上一邊打得氣喘籲籲，一邊回憶，“第一次見你時還沒有确定關系，第二次在一起了，第三次是在機場，你送他去美國解決大問題，這次見面，你們已經分手了。看，接招！”

“喝！”蘇卿接到了飛馳而來的球，輕輕彈了回去，“愛情持續不了多久，這是我的宿命。以前是戀愛為主，不談未來，所以短暫。現在呢，遭報應了，想長久一點也不行了。喝！”

“還有我呢。”井上邪惡地笑着。

蘇卿又趁球到的時間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像我這樣的，還能做好你們賢良淑德的日本太太？別開玩笑了，我可是想當少奶奶的。”

說到“想當少奶奶”，蘇卿再也抑制不住地想到了郭林吾。近鄉情怯，越是想他，越是努力不去想他，其實都是在騙人騙己。蘇卿成天喊着要當‘少奶奶’，郭林吾也答應要讓她做‘少奶奶’，兩人都是在開玩笑，郭林吾說這話時卻透露着不少認真。

蘇卿想象的生活，就是要将工作寓于樂趣，而不只是求生糊口，可以悠哉些。‘少奶奶’就是她下的定義，而不是人們傳統印象裏不學無術、只将餘生寄情于物質的‘少奶奶’。

可是，郭林吾許過的為數不多的一次承諾，還是泡湯了。

十幾年隐藏的愛戀，一旦真正面對時依然不過如此，寸步難行。相愛容易相處難？還是相見不如懷念？

蘇卿想起一個小故事，說一個人特別想念另外一個人，相思成災，終于忍不住到了ta所在的城市。到了門口，卻不想再進去，駐足少許，轉身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懷念，都只能活在回憶中嗎？

壁球越打越差，蘇卿已經連連失了好幾個球了。井上看出她的心不在焉，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球拍，停止了戰鬥。

“像我這樣四海為家的人，很難讓一個女人做得成‘當奶奶’。錢也很是不夠，如何是好？”井上試圖繼續用輕松幽默的語調來緩解蘇卿的情緒。

“孤獨終老吧。”蘇卿不領情，“你剛才不是還說，不敢辭職了，要定下來嗎？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改變呢？”

井上認真起來，“恩，因為上次回日本，看到媽媽在染白頭發，發現她老了。我就想如果家人哪天需要我的幫助，我能為他們做什麽？金錢？時間？在身邊照顧？我好像都做不到。我畢竟不是孤身一人。”

“恩。”蘇卿不能再同意。

“你呢？”井上問。

“什麽？”

“你怎麽打算的？”

“呵呵。”蘇卿苦笑，“和你一樣，好好工作，然後，希望我爸的病能夠出現轉機。我相信有奇跡。”

可是蘇卿期待的“奇跡”卻以相反的形式出現了，蘇雲生的病情突然惡化，就在打壁球的這一天。蘇卿那句對父親期許的話尾聲還未散去，手機便急促地響起來。

蘇卿當即就有不祥的預感。

“卿卿，快，快回醫院！”電話裏許梅顫抖的哭腔，“你爸他不行了！”

蘇卿連衣服都沒有換，飛速奔往醫院。井上也緊跟着她，穿着運動裝，汗流浃背。

許梅看見井上的時候，愣了一愣，但已顧不上多問多想。這時刻，能一家人最後團聚一次已是難得。可蘇雲生卻在意識逐漸消退時，直勾勾地盯着井上，不說話，卻似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