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沒有終止的交易

“我陪你們去。”郭林吾知道了蘇卿要請假陪母親出去旅行之後，提出來要作陪。

“謝謝，不過我不确定我媽是否樂意有這麽多人陪着她。”

“那我們去問問她的意見？”郭林吾說，“如果她願意，我就安排一下時間。

“我來問吧。”

蘇卿的假雖然批下來了，可上司的臉色也難看出了新高度，蘇卿從他的臉上，分明已看出了“放棄”兩個字。忠孝不能兩全，蘇卿也很無奈。

假還沒開始休，行程也暫且未定。這天下班後，蘇卿走時照例和上司告別，領導頭也不擡，只冷冷回應一聲。蘇卿笑笑，先走了。

電梯行至樓下，蘇卿出了電梯，正準備從包裏拿手機，一位儒雅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

“請問是蘇小姐嗎？”

蘇卿的第一反應，是附近某家美容院的推銷人員。她時常見到有如此打扮的女士将路人攔下，來兜售美容院的服務，或是生硬地送給路人一本連塑料包裝都沒有拆封過的美容雜志。

蘇卿對這樣的推銷方式有一種本能地抵觸，所以沒有即刻承認自己的身份，謹慎地回問，“請問您是？”

“我是楊清靈。”

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裏聽起過，蘇卿一時想不起來。一頭霧水之際，對方已進一步說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Penny的媽媽。”

“哦，你好……”蘇卿本能地回應，并沒有過多的驚訝。蘇卿曾想象過總有一天會面對Penny的家人，只是沒想到以這種方式，這麽快就見面了。

“可以找個地方聊聊嗎？”

這裏并不适合聊天，時不時有蘇卿的同事從身邊走過。該來的還是來了，蘇卿也不願再去逃避，于是點頭答應了。

公司附近一間小小的咖啡廳裏，楊清靈和蘇卿相對而座。楊清靈毫不掩飾地打量着蘇卿，讓蘇卿非常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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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挺漂亮的。”楊清靈首先開口了。

蘇卿勉強敷衍一笑。她已經懶得去想對方是如何找到這裏來的了，反正有錢人總是神通廣大，想在一個城市裏找一個人并非難事。

“蘇小姐跟林吾在一起很久了吧？Penny的事他應該也和你說了，哎，關于我們兩家的恩怨，得從……”

“先叫點東西喝吧。”不知為什麽，蘇卿忍不住想打斷楊清靈的話。

楊清靈點了花果茶，蘇卿要了拿鐵。飲料送上來後，桌上蒸氣袅袅，咖啡香混合着迷人的花果氣味浸入鼻中，讓人不由得放松了些。

“這樣聊天或許更好些。”蘇卿雙手捂着熱熱的咖啡杯，似在暖手，也似在緩解自己的不自在。

“蘇小姐晚上也敢喝咖啡嗎？”

“很久沒有在晚上喝了。”蘇卿想起以前和俞秋合租房子時，幾乎是離不開咖啡的。那時兩人無事一身輕，蘇卿談着一些不痛不癢的戀愛，俞秋天天夢想着白馬王子快點到來，快樂有人分享，悲傷也有人分享，沒事一起吃吃喝喝，玩玩樂樂，逗逗小狗，罵罵男人，嘻笑怒罵的好不開心，即使晚上喝了咖啡也能很快入睡。

可見，咖啡哪有心事提神？失眠的罪魁禍首，就是心裏有事，心裏有事，心裏有事。

“那你這些日子也很不好過吧？”

“你們不好過，我自然也不可能好過。雖然我們沒有見過面，卻早已相互影響着了。”蘇卿正視着楊清靈，一字一句地說，“是的，你們之間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也理解你們最終做決定時的心情。可我總覺得逝者已逝，活着的人為什麽還要相互為難呢？”

“蘇小姐說的都是好聽的話，是道理，但世界上不是什麽事都那麽有道理。看來，你已經認定了我和Penny的爸爸是在逼良為娼，在強迫林吾為我們家盡忠盡孝，不願意放過他，是吧？”

蘇卿不知道該如何接這句話，事實上她是這麽想的，至少有一些這麽想。

“你知道的只是一方面，任何事情如果只聽一方來說，就一定是片面的。我和Penny的爸爸，青年喪子，中年喪女，這種傷痛你不要說你能體會，你不會體會的。雖然都是些無心之失，可我們還是忍不住将怨恨全發在了郭家人的身上。其實我心裏很清楚，十幾年前的事，還有Penny的事，我們自己也有責任。Penny很叛逆，非要以那種方式和林吾在一起，我們也沒有辦法，只是沒想到一路下來，釀成了連環的悲劇。”

蘇卿沒想到楊清靈會這麽說，她的話聽起來十分中肯，并沒有過度地責怪誰。可為什麽，他們還是抓着郭林吾不放呢？蘇卿不語，等着楊清靈接下來的話。

“這麽說吧，我很喜歡林吾，他是個很不錯的男人，怪不得Penny會對他那麽死心踏地。所以我對他有一些私心，打心眼裏是很願意讓他成為我們劉家一份子的。但我也知道林吾的脾氣，他不喜歡Penny，Penny從頭到尾都是一廂情願。”楊清靈輕呷一口花果茶，說：“Penny的爸爸做事是有一點極端，他是個粗人，有一些霸道，不過，蘇小姐，你要知道有願打的，就有願挨的。林吾他要的是自由，是愛情，可他父母要的可不一樣哦！”

最後一句話，才是楊清靈這一番話裏的重點，蘇卿立刻就懂了。郭林吾曾說過，他自己也不明白父母到底是怎麽想的。不管劉父提出什麽要求，郭林吾的爸爸總是想都不想就答應了。

“呵呵。”蘇卿笑了。如果楊清靈說的是真的，那麽蘇郭二人最終能走向何方，關鍵就要看郭林吾的父母了？

“林吾的父母啊，終究是個生意人。”

這是楊清靈下的結論。因為是是生意人，所以處處是交易。郭父恨不得兒子能和Penny結婚，成了劉家的上門女婿，這樣一來，豈不是因禍得福了？在郭父心裏，Penny就是他們的救命盜草，是再次翻身做主人的利器，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輕易放棄劉家這麽大的家業誘惑。

“林吾好可憐。”蘇卿在心裏哀嘆郭林吾的命運。你縱有孫猴子的本事與任性，如果面對的是至親，人又該如何理性？

“那你今天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麽呢？你不會是來甩給我一大筆錢，讓我離開郭林吾吧？”蘇卿還是不理解楊清靈此行的用意，調侃地說：“你要是真給，我可是真會要的。我做了幾年銷售，也算是個生意人。”眼底，分明是挑釁的神情。

楊清靈笑笑，“我來這裏找你，Penny爸爸并不知道，因為我也有一個秘密沒有告訴他。事實上，只有我知道這件事，林吾也不知情。”楊清靈頓了頓，終于說出口：“Penny死的時候，是懷有身孕的。”

蘇卿倒吸一口涼氣，手裏的咖啡杯一顫，桌上旋即一片耀眼的咖啡色。

蘇卿幾乎能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什麽？”

是郭林吾的孩子嗎？

蘇卿不敢往那個方向去想。

好在答案就在眼前，不需要蘇卿思考太久。

楊清靈這時已無法維持剛有的那份端莊，轉眼間情緒變得激動起來，兩行眼淚一旦流下，便再也收不住。她的眉頭皺得緊緊的，手中的紙巾擋住雙眼，肩膀抽動着，泣不成聲。

“這都是報應。”

蘇卿不知所措。很想用手拍拍楊清靈的肩膀，可她們是疏遠的，不适合那麽親昵的動作。蘇卿從包裏找出紙巾，遞給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稍許，楊清靈終于停止了流淚，籲一口氣，慢慢地說，“放心，孩子不是林吾的。沒有人知道孩子是誰的，Penny那段時間天天在外面瘋玩，有一天回來，說她懷孕了，讓我不要告訴她爸爸。那段時間林吾不在美國。其實，不管孩子是誰的，我們劉家總算是有個血脈，可Penny太任性了，她……”楊清靈再次說不下去。

蘇卿此刻心如千金重。知道孩子不是林吾的，該慶幸是嗎？可蘇卿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看着眼淚縱橫的楊清靈，蘇卿心裏亂成一團麻。事情遠比她想象的還要複雜，還要慘痛，這些只有在影視劇裏才能出現的情節，卻活生生發生在她身上了。而她就像一個被捆綁了手腳的木偶，動彈不得，無可奈何。

蘇卿依舊不明白楊清靈來找自己的用意。

“蘇小姐，我們來做個交易吧。”楊清靈含着淚，終于要說此行的正題。

“交易？”蘇卿不禁冷笑，“你們之間做過那麽多的交易，還不夠嗎？”

“生意人的習慣，做什麽都要有所回報。”

“可你們這些年又得到了什麽？我一介平民，又能給你們什麽？”

楊清靈看着蘇卿，用微弱的、又不容置疑的語氣，說：“Penny在美國冷凍了9顆卵子……”

“然後呢？”桌下，蘇卿緊緊地攥着拳頭，手心裏都是汗。

“我想完成Penny的心願，有一個她和林吾的孩子，我們劉家不能這樣斷了香火。蘇小姐，你願意……？”

“代孕？”

“你願意嗎？”楊清靈肯切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說，“我給你的數目，會很可觀。”

“呵呵……”蘇卿冷冷地笑着，“楊女士可能在美國呆得太久了，不知道我們中國的法律，我們這裏不是允許代孕的。而且，就算被允許，你也可能找錯了人。我生活雖然不算富貴，也還是見過點錢的，暫時還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謀生。”

“你可以在美國生，那裏有幾個州的法律是允許代孕的……”

“楊女士，”蘇卿打斷她，“如果我不同意，你會怎麽辦？”

楊清靈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