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十二點鐘的食堂, 密密麻麻全是打飯的學生,不誇張的說,“大軍壓境”恐怕都達不到這種密恐程度。

徐樂陶端着餐盤四處找空座。

陳西瑞站她右手邊, 碎碎念道:“飯是打着了,連個座兒都沒有, 還不如去外面吃。”

徐樂陶不以為然:“你以為外面不忙啊,上次去吃那煲仔飯,我等了有半個小時, 差點沒等死我。”

食堂的超大屏液晶電視此時正在播放前幾年的一部宮鬥劇, 靠電視那一圈,稀稀松松站了幾個同學,手裏拿着烤腸或飲料,看入迷了。

許子諾不厭其煩地把麻婆豆腐裏的蔥花一顆一顆挑揀出來, 他打小就不愛吃蔥,碰不得一丁點。

江樊宇嫌他活得精細,瞥一眼電視屏上那頭戴珠翠的女人,“你比宮裏娘娘都精貴。”

“我樂意。”

“閑的。”程池也大爺似的坐在餐椅上,沒事找事地說,“擱在鬧饑荒那年代,這種人就該拖出去揍一頓,慣的什麽少爺毛病。”

許子諾心想就你還好意思說我, 你那一身潔癖的臭毛病, 你才像個大少爺。

食堂的菜一直偏鹹, 程池也擰開礦泉水喝了幾口, 旋即放下, 感受到許子諾飽含幽怨的目光, 他緩緩回看過去, 懶腔懶調地說:“我可不是你相公,少拿一副怨婦的眼神看我。”

許子諾捏着嗓子喊了聲“相公”。

惡心人不償命,程池也“啧”了聲笑:“沖我撒哪門子嬌。”

“給我惡心的飯都吃不下了。”江樊宇接茬道。

他用筷子撥弄盤子裏的紅燒肉炖土豆,一擡頭,看見許詩萱放眼找位置,揮揮手想招她過來。

揮了幾下,那邊還是沒注意到,索性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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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樊宇縮回手,埋頭吃了塊紅燒肉,“什麽眼神啊,我一個大活人沖她招半天了,這都看不見。”

話音剛落,徐樂陶端着餐盤,笑眯眯地閃現在他身邊,“我看見了呀,你一共揮了五下手。”

江樊宇懵逼地看着她,這位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餐桌是标準四人座,程池也和江樊宇坐一邊,許子諾單獨坐,旁邊恰好有個空位子。

徐樂陶把餐盤放到程池也對面,嘴裏客氣地說着“不介意我坐這兒吧”,屁股已經挨到了凳子。

許子諾的“介意”硬生生憋了回去。

程池也不作聲地看她,沒什麽情緒的樣子,意識到最近跟這女生的交集過于頻繁。

偶然還是人為?男的只要不是反應遲鈍到傻逼那程度,其實心裏都門兒清。

周圍不少人頻頻側目,正好隔壁餐桌坐着同班同學,徐樂陶欲蓋彌彰地沖人家一笑:“我有道數學題想問問程池也。”

哦,請教問題啊。

那男生收起打量目光,繼續埋頭吃飯。

江樊宇清了清嗓子,試探性地“嗨”了一聲。

許子諾八風不動地靠在椅子上,視線就沒挪開過徐樂陶的臉,他記得這女生,就上次期中考試坐在程池也前面的,當時她還借了一支騷粉色水晶筆給他。

“誰啊?”他明知故問。

江樊宇簡練地回:“同班同學。”

“你們很熟啊。”許子諾在“很”字上咬音極重。

江樊宇強調:“一般熟。”

徐樂陶眼睛在四周逡巡了圈,看見熟人就笑笑打聲招呼,順便跟人家解釋一下:我可不是來搭讪的,我是來請教問題的。

這會兒終于巡視完畢,她看向江樊宇,問:“喊我過來一塊吃飯,是有什麽事要說嗎?”

江樊宇面露困惑,沒聽懂這話是什麽意思。

徐樂陶提點他:“你剛才不是沖我招手的嘛。”

“其實我剛才不是……”

徐樂陶眨眨眼,眼神裏充滿了求知欲:“不是什麽?”

“不是招的你。”

空氣裏詭異的沉默了一陣。

徐樂陶不信:“少唬我,咱倆剛才的視線是筆直的,兩點确定一條直線,除了我,這條線上沒別人了,不是招我,那你是在招誰?”

“我那是在招……”

許子諾是個大直男,實話實話:“他在沖我妹妹招手。”

徐樂陶瞧他一眼,有些不耐煩:“我來都來了,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

程池也今天心情不錯,淩晨有場世界籃球錦标賽,他喜歡的球隊拿了冠軍。

吃了口菜後,斜了斜額,目光抵向江樊宇,看熱鬧不嫌事大:“你還是直說了吧。”

徐樂陶怔了下,心旌漸漸搖曳,朝程池也含蓄地笑了笑。

江樊宇實在無話可說,愣是憋出了句:“你這發型不錯,在哪兒剪的?”

徐樂陶下意識擡手理了理頭發,“在我們家小區門口的理發店,我是那家店的超級vip,可以打對折,你要想剪,報我名字和電話號就行。”

“行,有機會一定去試試。”

周圍的嘈雜音似乎越來越重,頻頻有視線往她這邊看。

徐樂陶低頭吃飯。

餐盤裏除了青椒炒肉紅燒雞塊,還有幾只蝦和一些不太爽口的綠色蔬菜,瞧着就沒什麽食欲,她确實也沒動幾口,一塊雞肉在嘴裏嚼了半天,遲遲不咽。

程池也旋開瓶蓋又喝了口水,随口問了句:“怎麽不盛湯?”

徐樂陶擡頭,受寵若驚:“今天是海帶湯,我不愛喝。”

程池也沒将話題繼續引申,問過也就過了,放下礦泉水瓶撈起手機玩,漫無目的地點開某個賽事群。

許子諾歪着身子,笑看着程池也,話裏有話道:“我也沒盛湯,你怎麽不問問我?”

程池也沒看他,口吻閑适:“要不我去給您盛一碗?”

“不了不了。”許子諾忙擺手,心說我哪敢勞駕您啊,“我也不愛喝海帶湯。”

話畢嘀咕:“還是您魅力大,坐這兒吃個飯,就有女生上趕着過來搭讪,這都第幾個呢。”

這話被徐樂陶聽得一清二楚,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說兩句。

“不出意外的話,我應該是最後一個。”末了又強調,“此生最後一個。”

許子諾雖然沒搞懂前因後果,但還是欠欠兒地說了句:“萬一出意外了呢。”

徐樂陶轉向程池也,有些較真地問:“會出意外嗎?”

淩晨那場比賽兩點多才開始,程池也跟着熬了個通宵,臉上有些疲态,精神狀态不怎麽樣,這會兒忽然被一小姑娘含羞帶臊地盯着看,一時沒轉過彎來,他“嗯?”了一聲,嗓音倦啞,帶着明顯的顆粒感。

徐樂陶指着許子諾,“他說經常有女生跑過來跟你搭讪,現在我不是都……以後肯定沒有了吧。”

三男生都愣了,程池也揉了把臉,緩緩呼出口氣,第一次懷疑自己的理解能力出了問題。

沒等來預期答案,徐樂陶有一瞬的失落,強顏歡笑,轉話茬聊起剪頭發的事:“我這個頭發是總監給剪的,剪得是不是還行?”

又是一陣沉默。

徐樂陶閉上嘴,低頭扒拉米飯。

程池也手指微頓,停在群裏的新通告上面,下個月十四號,CBA職業聯賽,深圳。

從初中開始,他就是校籃球隊的主力,野球、職業聯賽都打過,最狂熱的一次,腳踝韌帶拉傷,比賽在即,短短休息三天就上了賽場,後果就是嚴重的韌帶撕裂,被保姆王媽逼去醫院住了一周的院。

“下個月十四號,CBA,你倆去不去?”他問。

“我知道,這次是在深圳辦對吧。”許子諾早有小道消息,“我去不了,我課外補習班都被我爸媽安排滿了。”

江樊宇一聳肩:“我也去不了,我沒錢。”

程池也要笑不笑地盯着他看了兩秒,兄弟間那點暗中較量無聲蔓延開,緩緩啓唇:“機票住宿我全包了。”

江樊宇得逞一笑:“程少爺大氣,安排。”

男生和女生感興趣的東西完全不同,徐樂陶像個被冷落的小媳婦,“啪”地撂下筷子,就想問問程池也你怎麽不理人啊,話到嘴邊,最後還是噎了回去。

端着,得端着。

“程池也。”她悶聲悶氣道。

程池也擱下手機,看她。

“我不喜歡吃雞翅。”她找存在感似的用筷子夾起雞翅,放到程池也盤中,“你吃了吧,別浪費。”

許子諾:“……”

江樊宇:“……”

程池也舔了舔嘴唇,目光幽邃地打量她,有些無語,又有些好笑,嘈雜的人影中,神情略顯漫不經心,那是一種無聲的威懾,潛臺詞是“你不吃的,給我吃?”

徐樂陶想着是不是有外人在,這舉動太唐突了,趕緊把雞翅夾了回來,“我…我以為你會喜歡吃。”

許子諾真想撬開她腦子看看裏面的構造,“就算他喜歡吃,那也不會吃你剩下的啊,咋想的。”

許子諾覺得這女生好他媽奇怪,沒忍住多看了她兩眼。

視線過于明顯,徐樂陶問他:“你老看我幹嘛。”

“我……”許子諾啞口無言。

江樊宇快笑噴了,打圓場:“別見怪,他一直有這臭毛病,看見美女挪不開眼。”

徐樂陶嘟哝:“都名花有主了,還看。”

許子諾故意睜眼瞎:“名花在哪兒呢?”

徐樂陶眨巴兩下眼:“吃你的飯,不該打聽的別打聽。”擡擡下巴,指指那揀放在紙巾上的綠油油的蔥花,“不愛吃啊?”

“吃了會過敏。”

“那你還點麻婆豆腐,萬一沒挑幹淨,不就吃進肚子裏了嗎。”

“謝謝提醒,下次不點了。”

接近十二點一刻了,陸陸續續有人吃完離開,孫澤洋也剛吃飽喝足,正要去飲料區的買瓶可樂,就那一打眼的間隙,發現了男生堆裏的徐樂陶。

“卧槽胯哥,我看見徐樂陶了。”

姜大胯擡頭望去,眉頭不覺微皺:“她好像有點不開心。”

“胯哥,你後來跟她說過話沒?就你都給她寫情書了,她肯定得有點表示吧。”

姜大胯很委屈,說他沒收到一點表示。

“不應該啊。”孫澤洋摸着下巴作思索狀,“這傻丫頭真挺奇怪的,行為舉止都很奇怪……”

“是有點。”

“要不去她跟前晃晃?”

“走。”姜大胯摟了摟烏黑光澤的短發,敞着校服,單手抄兜走過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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