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已過立冬, 天黑得較早,半彎月亮懸挂在天空,灑落一地銀霜。

橙黃色的路燈, 彌漫着影影綽綽的光暈,偏暖調, 初冬的夜,冷得不算徹骨。

徐樂陶和導演等來陳西瑞,三人按照中午在微信群裏約定好的, 打算去校門口的牛肉面館吃面。

“我忘拿保溫杯了, 等我一下,我去拿。”導演事事兒的。

陳西瑞伸手提溜住他,導演腳步一滞,半個身子歪斜了下去, 扯着嗓門:“流氓啊你,男女授受不親。”

“那麽大個面館,還能少你一口水?”

導演甩開她手,站直,假惺惺地笑:“您說的都對。”

陳西瑞:“小陰陽人。”

導演炸毛,回怼過去,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唇槍舌戰, 誰也不讓誰。

徐樂陶跟在一邊撿樂子聽, 不知不覺他們仨就到了地方。

掀開擋風的透明門簾, 往裏走, 食客中近九成都是穿校服的學生, 三人找空桌坐下, 點面, 導演另外還要了瓶礦泉水。

館內嘈雜,熱氣缭繞,收銀臺後面正對着廚房,隔着扇玻璃,兩個戴工作帽的師傅從大勺裏撈出面條,放入拌好調料的碗內,一碗接一碗,沒個空閑,老板娘也忙,忙着收錢和端面。

等面的功夫,導演坐她倆對面,模樣誇張地問:“你們認不認識二十班的何雨菲?”

徐樂陶搖頭:“不認識,她是誰啊?”

“我也沒見過,但我聽人說她跟一男生在琴房裏打啵,被老師逮到了,就前幾天的事兒。”

“打啵……”徐樂陶驚訝地張了張嘴,“那怎麽處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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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怎麽處理啊,這種事肯定要記處分的,不過她家背景特硬,沒記處分,就讓寫了個檢讨,但那男的就沒這麽好運了,直接被迫轉學。”

“被迫?這什麽意思?”

“這我就不知道了,肯定是一番騷操作。”

陳西瑞撐着額,玩糖果消消樂打發時間,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接起話茬:“學校裏就敢玩這麽奔放,哪兒像中學生啊。”

“所以啊。”導演順着話,提醒徐樂陶,“你跟程池也……可不能這麽奔放,萬一被逮到就完了。”

徐樂陶想像了下“打啵”那畫面,整個人都不好了,臊得不行。

陳西瑞發現她不吱聲,一秒看穿:“你給我好好的,不許想那些奇奇怪怪的。”

徐樂陶心虛地笑了笑,問:“那拉手可以嗎?”

“不行,只能眼神交流。”

導演附和:“對,絕對不可以有肢體接觸。”

徐樂陶心想那可真沒勁兒,“好,我懂了。”

陳西瑞忙裏偷閑瞟了徐樂陶一眼,那春心萌動的少女心思幾乎全寫在臉上了,可程池也給她寫情書這事本身就很離譜,沒準就是一時興起換換口味,男的嘛,不都那樣,來者不拒,玩膩了就扔。

手機裏傳出一聲歡快的“fantastic”,第68關通關成功,她擱下手機,嘀咕了句“面咋還沒來”,沒興致再玩了,看着徐樂陶,嚴肅地問:“你倆現在到哪一步了?”

正好三人的面好了,徐樂陶用筷子拌了拌面,又往面裏加了些醋汁和辣椒,拌了拌和勻,“他每周都給我輔導作業。”

陳西瑞也挖了勺辣椒拌進面裏,“真假的,他還有空給你補功課?”

“真的。”徐樂陶點開兩人的聊天記錄給她看,“你自己看啊。”

陳西瑞一看,還真是,想了想,可能程池也品味獨特,就好這一口。

“光顧着長相了,老忘了程池也其實是個大學霸。”

徐樂陶驕傲起來:“他就是那種很典型的內外兼修。”

導演不屑:“喲喲喲,還內外兼修,不帶這麽誇家屬的。”

面館裏人聲鼎沸,不大點地方熱氣騰騰,徐樂陶被辣椒嗆到了嗓子,伸着舌頭“斯哈斯哈”。

“我靠這麽辣!水水水!”

陳西瑞趕緊起身去拿了瓶礦泉水,擰開給她。

徐樂陶咕咚咕咚幹掉了大半瓶。

這豪爽勁兒……把剛進店的江樊宇給看呆了:“大禹當年就缺個你啊,那洪水都不夠你喝的。”

徐樂陶咕咚咽下了嘴裏的水,像是呆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程池也,表情瞬間收攏成淑女,緩緩擡手:“嗨。”

程池也點了下頭算過回應,徑自走到飲料櫃前。

“老樣子?”他倚着櫃門,問江樊宇。

江樊宇大喇喇坐下,斜看了眼飲料櫃,“給我拿瓶橙汁吧。”

程池也單手拉開櫃門,從飲料櫃裏拿出了一瓶橙汁和一罐可樂,然後扭頭,看向徐樂陶:“你們仨喝什麽?”

那語氣熟稔得就像兩人已經熟到不能再熟。

“我們也喝可樂。”她說這話時嘴巴哆哆嗦嗦的,舌頭差點打結。

程池也把三瓶可樂擺到他們桌上,長腿邁到收銀臺,“兩碗牛肉面,還有剛才那五瓶飲料。”

“一共八十二。”

程池也掃碼付了錢,走回了座位。

徐樂陶挑頭沖人家笑:“謝謝。”

程池也食指扣上拉環,“噠”的一聲拉開,無數氣泡上湧,他喝了一口,目不斜視道:“沒幾個錢,不謝。”

陳西瑞對這位年級第一的印象分蹭蹭提高了不少,打趣道:“咱倆今天都是沾的陶兒的光。”

“不要這樣子說,是他比較大方啦。”

陳西瑞憋着笑:“哦喲,你說話怎麽有股蚵仔煎的味道。”

導演沒憋住,爆笑。

徐樂陶壓低了聲音,溫柔地警告導演:“偷聽女生講話,你真的很沒品哎。”

陳西瑞翹着蘭花指,也學着徐樂陶的口氣:“超沒品的哎。”

他們以為聲音很小,其實說的話全落進了隔壁桌。

江樊宇正低頭打游戲,拿下一血後,抽空賤兮兮地插了句話:“哦喲,你老家是臺灣的啊。”

徐樂陶大囧:“不是。”

導演又是一陣爆笑:“她祖籍是西北的,西北女漢。”

江樊宇鼻息裏笑了聲:“我看也像。”

“可我是土生土長的江州人啊。”徐樂陶拔高了音量,“我從出生就在這兒了,我就在二院生的。”

江樊宇說:“這麽巧啊,我也在二院生的。”

徐樂陶往他那方向看,眼神裏別有居心,“是好巧。”

面還沒上,程池也一只腳踩在橫杠上,微側着身子打游戲,角度有點偏向徐樂陶,徐樂陶知道這人只是挑了個舒适的姿勢,不過心裏還是有些羞答答的。

江樊宇湊過去看了眼他的屏幕,“這波炫技牛逼了,等你打完這把的,一起來一局。”

“別,我帶不動你。”程池也勾起嘴角,指頭熟練靈活地繼續操作,一陣電光火石,戰鬥結束,江樊宇又在一旁沒見過世面似的大叫,“這就結束了?”

程池也扔下手機,“嗯”了聲。

“靠,玩游戲重在體驗,你這能有什麽趣味。”

“一幫小菜鳥,沒什麽可體驗的。”

正說着,他們的面好了,兩碗鮮香四溢的牛肉面被擺上桌。

程池也拿了雙筷子,低頭吃面。

徐樂陶刻意放慢了吃面條的速度,吃幾口還用紙巾掖掖嘴。

耳朵時刻關注隔壁動靜。

結果隔壁都在吃面,江樊宇邊吃邊玩游戲,程池也手指劃拉着手機屏幕,貌似是在刷什麽論壇。

徐樂陶揚了揚脖頸,右手扒在桌沿,費勁往右看,是個軍事相關的論壇,心思飄忽得有點遠,縮回手指的時候,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可樂瓶。

“嘭——”

可樂冒着氣灑落一地。

徐樂陶“哎呀”了一聲,連抽了三張紙擦拭被可樂污染的桌子。

褲子上也沾了點,她拿紙巾擦。

陳西瑞說:“別擦了,越擦面積越大,回家再弄吧。”

“完蛋了。”徐樂陶皺眉,“這校服褲子是我剛買的,我媽回家肯定要說我了,能洗掉嗎?”

“應該能吧。”陳西瑞道。

程池也閑來無事往她那兒瞥去一眼,淡聲:“回家弄點白醋,白醋要是還洗不掉,就加點食鹽。”

徐樂陶立馬轉了心思,覺着這條普普通通的校服褲子被賦予了歷史意義,她笑着說:“好,我回家試試。”說完還加了句,“謝謝你,程池也。”

導演和陳西瑞直接被咯噔住了,相視一笑,平時嘴巴嘚啵嘚啵的,這會兒倒還淑女上了,還謝謝你程池也,酸不酸牙啊。

江樊宇打着游戲調侃:“你還謝他?他要不給你買可樂,你褲子現在還幹幹淨淨的。”往她褲子上撂了一眼,“你這褲子……是不是有點肥啊?”

徐樂陶說:“不肥啊,我穿正好。”

“不肥啊,我穿正好。”導演捏着嗓子學她說話,“徐樂陶,你今天怎麽回事兒啊?說話這麽溫柔?還有,你這明明就是買肥了。”

徐樂陶說:“我168,得穿170的碼。”

“你這小身板,穿165就夠了。”程池也忽然出聲。

他嗓音低沉,混在這間煙火氣濃厚的小店裏,倒有種被拽入俗世的感覺。

徐樂陶嘟哝:“可我168呢。”

程池也看她一眼,挑眉笑了笑,“忘了。”

導演沒繃住,哈哈笑出了聲:“你聽她吹呢,她壓根就沒有168。”

徐樂陶拍他腦袋:“不許笑。”然後窘迫地對上程池也,臊紅了臉,“我有。”

程池也這回沒看她,還是那副逗弄小姑娘的玩笑口吻,“嗯,穿鞋量的。”

徐樂陶臉臊得更熱。

江樊宇停下手裏的游戲,看看程池也,再看看徐樂陶,沒鬧明白這倆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熟了。

又是送喝的,又是開她玩笑,不像他啊。

陳西瑞很有眼力見,吃完面,拉着導演說:“我和塗導有點事,你先回吧。”

徐樂陶納悶:“你倆有啥事兒?”

“我和塗導孤男寡女,有些事不方便說。”

導演害怕自己名聲被玷污,小聲解釋:“我和她是好兄弟,你們別想歪。”

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牛糞還嫌棄鮮花不夠美,陳西瑞白他一眼,問江樊宇:“同學,你叫什麽名兒?”

“江樊宇。”

“跟我們一塊走吧,順便幫我個忙。”

徐樂陶這才體會到陳西瑞的良苦用心,朝她投去一記感謝的眼神,小步走到程池也跟前,“那咱們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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