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從面館出來時, 天色完全黑透,打道回“府”的學生還不少,三三兩兩勾肩搭背, 潇灑邁步。

徐樂陶亦步亦趨地跟着程池也,從校門到A棟教學樓, 會繞過圖書館和體育館,再經過一個露天籃球場。

這麽長一段路,難免會碰到一兩個熟人, 就算不認識她, 也總認識她身邊這位大佬。

那時不少男生在球場打球,零星的歡呼回蕩在夜空裏,青春肆意張揚。

徐樂陶發現程池也一直往球場的方向看,想起之前他說要去深圳看什麽比賽, 應該是很喜歡籃球吧。

徐樂陶沒話找話,笑着問:“你待會兒回教室幹嘛呀?”

程池也扭頭往她帶笑的臉頰上看,兩秒後收回視線,嗓音較平時有了些變化,大概是室外溫度太低,聽上去鼻音有點重,“睡覺。”

“我有道物理題不會,你能先給我講講嗎?講完了你再睡。”說完想起了什麽, 咕哝一句, “給我講題, 你應該很享受吧。”

程池也聽得一清二楚, “什麽意思?”

徐樂陶臉頰浮起紅暈, 好在夜色黑, 看不清晰, 她小聲嚷嚷:“明知故問啊你。”

程池也側目看她,小姑娘眉眼歡喜,校服裏面是一件粉色高領毛衣,看着軟軟糯糯的,十分乖,下巴颏兒小巧圓潤,這會兒因為某些不知名的情緒,輕微鼓動。

“我還真不知道。”

“不可能不知道,你就裝吧。”徐樂陶眼神裏透着狡黠的光,很生動。

程池也從她臉上挪開視線,嗤地笑了下,凜冽的氣息浮沉在幹冷的空氣裏。

點到即止,擡腳朝前走。

徐樂陶快步跟上他,興高采烈道:“那道物理題,我昨天晚上想了好久還是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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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類型的題?”

“計算萬有引力的。”

正說着,程池也兜裏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是系統自帶音效。

他掏出來,低頭看了一眼,拇指左滑拒接,聲音随即消失。

校園空曠,似有回音。

徐樂陶看他神色如常,理所當然把這通電話歸為是推銷之類的騷擾電話。

“之前不是問過?”程池也将手機揣回兜,接着剛才的話題。

徐樂陶愣了下,知道他指的是上周六晚上他已經教過她一道萬有引力相關的題了。

但是這口氣……未免也冷漠了吧。

徐樂陶突然有些委屈和沮喪,語氣悶悶不樂的:“之前問過現在就不能問了嗎,你也沒跟我說啊,而且,兩道題又不一樣。”

“舉一反三不會?”

程池也側臉被昏暗的柔光籠着,更加襯出面部線條的優越,語氣裏分辨不出是否是不耐的成分。

他說話總是這副随心所欲的樣子,似乎并不在乎對方是什麽心情。

徐樂陶抿了抿唇,委屈得不行:“你幹嘛兇我……”

這下換程池也愣住,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女生撒嬌,審視她半晌,扯唇一笑,像是拿她沒辦法,“我沒兇你啊。”

“哦。”徐樂陶也笑,變臉比變天還快。

回到教室,徐樂陶拿來習題冊,正好江樊宇不在,她便自來熟地坐到了他位置上。

兩分鐘不到,程池也給她解決完了她困惑了一晚上的題。

“程池也,你真的好厲害。”

“懂了嗎?”

哇塞,還帶售後,徐樂陶點點頭:“懂了。”

程池也扔了筆,眼皮子倦意蒙蒙地耷了耷,餘光掠過她,“最後一次,這種題以後就別問了。”

“你又兇我。”

“……”程池也揉了揉後脖頸,看她似乎并不是很想走,“我趴着睡一會兒,你該幹嘛幹嘛吧。”

這老夫老妻的口氣,徐樂陶聽在耳裏,相當受用,笑嘻嘻道:“那我坐你這裏學會兒習。”

班裏已經有不少女生朝這邊張望,彼此間竊竊私語,周心蕊也忍不住看了兩眼。

阮筝看得透透的,“心蕊,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沒……”周心蕊低眉斂目,捏着筆,心不在焉地在紙上寫字。

阮筝湊到她耳邊,偷偷問:“你是不是喜歡程池也啊?”

周心蕊吓了一跳,惶恐地睜大眼睛看着她,眼眶裏蓄滿水霧,仿佛下一秒就要急得哭出來,“沒有,你別瞎說。”

阮筝知道她性子軟,沒想到這麽軟,瞬間為自己的冒犯感到分外抱歉,“好了好了,你別哭啊,我以後不亂說了。”

周心蕊咬緊下唇搖了搖頭,緩了會兒,才說:“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阮筝調皮地笑笑,偎着她,聲音很輕:“放心吧我會保守秘密的。”末了又說,“我可以幫你啊。”

周心蕊眨巴了兩下眼,眼睛裏還帶着朦胧的霧氣,捏筆的手稍稍用了力,骨節泛白。

徐樂陶一直沒走,留在江樊宇座位上做題,模樣還挺認真。

孫澤洋擰開一瓶快樂水,邊喝邊看着某人的後腦勺。

小半瓶進肚,通體舒暢,他喊了聲“徐樂陶”。

徐樂陶轉回頭:“幹嘛?”

“你換座兒啦。”孫澤洋挑了挑下巴,意思是你怎麽坐在這兒,“我沒聽說咱們班調座位啊。”

徐樂陶不茍言笑:“我在向程池也請教題目。”

“你怎麽不向我請教啊。”

徐樂陶上下打量他一眼:“就你?你行嗎?”

“哈哈我不行。”孫澤洋說完才覺這話有歧義,不服氣地拍了拍桌子,“靠,我很行的!上次在食堂吃飯,你不是對真心話大冒險挺感興趣嘛,想不想玩?”

徐樂陶瞥了眼程池也,這人已經趴桌上閉目養神了,還是那一成不變的姿勢——右手搭着後脖頸,身上披了件校服。

他是不是缺乏安全感啊……

“你怎麽不說話?”孫澤洋有些不耐煩。

冷不丁被他的聲音打斷思緒,徐樂陶漸漸回了神,應承下來:“好啊,來玩。”

翻着漫畫書的姜大胯突然哼了聲:“幼稚。”

“胯哥,一起來玩嘛。”孫澤洋熱情邀請。

姜大胯合上漫畫書,大幅度伸了個懶腰,“閑着也是閑着,跟你們過兩招。”

孫澤洋拉來隔着一條走道的兩位仁兄,打算五個人玩,徐樂陶把導演也拉了過來,組了個六人局。

游戲規則很簡單,六張撲克,誰抽中大王誰就是“天選之子”。

第一輪徐樂陶就被天選了。

導演從真心話卡牌裏抽了一張,沒給大夥兒看上面的要求,鄭重其事地問徐樂陶:“老實回答,你到底多高!?”

“這算什麽真心話。”徐樂陶搶着要看導演手裏的卡牌,“我看看,是不是寫的這個。”

結果一看,根本不是,導演被徐樂陶訓了一頓:“好好玩,上點心。”

第二輪姜大胯被抽中了。

真心話問題是:有沒有跟女生表過白?

姜大胯看了看徐樂陶,懶洋洋道:“有。”

孫澤洋“哇哦”了一聲:“好他媽刺激哦!”

徐樂陶發現有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渾身起了皮疹似的難受:“你老看我幹嘛?我臉上難道寫着标準答案嗎?”

“随便看看。”姜大胯眼神裏的痞氣愈發濃厚,“不行啊。”

孫澤洋趕緊接話:“當然行,胯哥想看誰就看誰。”

徐樂陶嫌那目光刺眼,捂着自己的半張臉不給他看。

接下來每個人都沒逃過,問題五花八門稀奇古怪,諸如“你今天拉屎了嗎”、“你覺得你放的屁臭不臭”……

轉了兩圈,徐樂陶倒黴又被抽中。

這回的問題比較羞澀,問:你喜歡什麽類型的男生?

徐樂陶心裏早有一套标準答案,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我喜歡高的。”

姜大胯眉毛挑了一挑,這不就是說我?

“帥的。”

姜大胯眉毛挑了二挑,這不還是說我?

“成績好的。”

姜大胯眉毛挑了三挑:八字還沒一撇呢,這手都伸到我學習上了,以後是不是還打算插手我的高考志願啊。

給你能的。

姜大胯重重咳嗽一聲,順利把大家的視線都拉到他身上,他迎着目光,一本正經地發言:“我覺得吧,每個人都得有自己的空間,被拘束狠了,人是會逆反的,而且成績好與不好,跟他以後的成就并不能畫等號……”

徐樂陶打斷他:“少說兩句,又沒問你。”

姜大胯給了她一個“不要恃寵而驕”的眼神,繼續說他的:“總而言之,我喜歡善解人意、溫柔懂事的女生。”

孫澤洋狗腿子似的捧場:“哇哦,好深情哦!”

徐樂陶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這倆。

姜大胯眉毛挑了四挑,表情格外豐富:“做不到也沒關系,成天傻呵呵的也挺招人喜歡。”

“聽見沒,我們胯哥也喜歡傻丫頭。”

“別叭叭了,你倆耽誤了大家多少功夫。”徐樂陶無情地甩了個白眼,“馬上就晚自習了,趕緊下一個問題。”

下一個問題還沒來得及問,江樊宇就回來了,看看姜大胯他們,又看看霸占自己座位的徐樂陶,鬧作一團,還挺熱鬧。

“這是在搞什麽?”

徐樂陶忙起身,先發制人:“是程池也讓我坐這兒的。”

江樊宇以為這是她的措辭,沒當回事:“是嗎?那他可真是活雷鋒。”

徐樂陶沖他笑笑,一言不吭地走了。

江樊宇坐下來,大開大合地推了把程池也,“醒醒活雷鋒,老師快來了。”

程池也慢悠悠坐直了身子,反手拽下校服抖了抖塞進課桌,搓了一下臉,倦意消了大半,其實這環境,也不可能真睡着。

“你什麽時候說話這麽陰陽怪氣了。”

晚上回到家,徐樂陶照例吃宵夜洗漱,将近十一點,她伏在書桌上寫作業,晚自習已經寫了大半,還剩幾道難的。

想了想,還是不會,她摸來手機,打算放個風休息一會兒。

這個點校內論壇在線的夜貓子還挺多,人數居然達到了363。

首頁飄着一個hot貼,标題醒目——《扒了扒江州一中的風雲人物》

學習使我進步:【每次經過三班,我總忍不住往裏看一眼,太他媽帥了!!!簡直長在了我的審美點上!!!】

seven:【仗着匿名什麽話都敢說,有種去表白啊。】

學習使我進步:【早戀不好吧-_-||】

我愛吃雞排:【就你這種畏畏縮縮瞻前顧後的性格,明顯不是那位大佬的菜啊。】

……

後來話題由此引申,越說越離譜,甚至有人說程池也談過七八個,沒一個超過三月的。

徐樂陶一般都是游客狀态,游客狀态無法回複,她為此特地注冊了一個新賬號,昵稱是迪拜小公主。

迪拜小公主:【都別猜了,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我愛吃雞排:【好大的口氣,這個人不會就是你吧?】

迪拜小公主:【哎呀,一不小心讓你猜對了,還真就是我。】

大夥兒被她的狂妄惹笑:你誰啊?

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徐樂陶幾乎是下意識的。她還能是誰,她馬上就要成為年級第一的夫人了,簡稱“第一夫人”。

迪拜小公主:【給你們點提示哈,咱地球人都怎麽稱呼總-統夫人?】

大夥兒叫她別賣關子。

迪拜小公主:【實不相瞞,我就是咱們學校的第一夫人,洋氣點的說法就叫first lady.】

大夥兒:“……”

只有一個叫“往事如風”的捧場:【看來你是程池也的小迷妹啊,都出現幻想症了。】

迪拜小公主:【不信拉倒。】

往事如風:【我也超喜歡他,咱倆能加個微信交流交流嗎?】

迪拜小公主:【我不加陌生人。】

臨下線時,徐樂陶看見好友那一欄上,出現了一個私信小喇叭——

“微信號多少,加一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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