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程池也起身去老王辦公室。

孫澤洋趁機把江樊宇的化學習題冊給撿了起來, 扔他桌上。

走廊裏空無一人,從各間教室透出的白熾光,跟夜色融合在一塊, 隐隐約約的,光線有點暗。

程池也低垂着眼睑, 模樣懶懶散散的,校服卻規矩地拉到衣領的位置。

在公共場合,他從來都是一副好學生的模樣。

半途偶遇師太, 師太站住腳, 問他:“你那作文誰給你改的?”

程池也擡起眼尾,腦海裏漸漸浮現出女孩的樣貌。

“徐樂陶。”他慢了兩秒鐘,回道。

“她那作文也是個老大難,你們兩個臭皮匠倒湊一塊去了。她說什麽随便聽聽就行, 別當真,她寫的還不如你呢,這孩子我得找時間跟她唠唠。”師太手上拿了本備課教案,白日裏的嚴厲形象被光線削弱許多,“我的晚自習,上哪兒去啊?”

“王老師讓我去他辦公室一趟。”

“你們王老師可真會挑時候,行了,去吧。”

學習互助小組的消息不胫而走, 最先是周睿恒傳出來的, 此人常年穩居班級前五, 是個名副其實的學霸, 學習成績沒得說, 就是嘴巴有點碎。

聽他說, 這回老王在年級組長面前吹大牛了, 發誓要把三班平均分提高五分。

五分可不少了,于是就想出個互助計劃,聽那意思,好像還要重新安排座位。

這消息一出,教室裏漸漸炸開了鍋。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的呀,肯定是成績好的和成績差的安排做同桌,這就叫共同富裕,先富帶動後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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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物理不行,那我應該是跟物理大神坐一塊吧。”

“這次好像是四人一組。”

……

導演側目看了看徐樂陶,真心實意地說:“咱倆一個小組吧,你英語好,我數學還行,正好互補。”

“到時候再說吧,還不知道老王怎麽安排呢。”徐樂陶垂着眼,頭稍微歪向右邊,正捏着筆聚精會神地摘抄優美詞句。

前排兩人齊齊轉過頭來,張志豪說:“老王這次把咱班前五名都叫他辦公室去談心了。”

馮雪:“啊,咱班座位不會大調吧。”

導演:“很有可能。你別怕,到時候要是沒人願意跟你一組,我勉為其難收留你。”

“去死。”馮雪笑罵,眼尾一掃,發現某人今天過于沉默,“陶陶,你怎麽不說話呀?”

“我在摘抄好詞好句呢。”

馮雪驚呼:“你也太認真了吧!”

徐樂陶的目光在他們臉上逡巡一圈,不緊不慢地說:“學習是一場漫長的攻堅戰,都高二了,該提上日程了。”

導演默默翻了個白眼,裝逼。

八點半左右,師太還沒來,有個男同學上廁所的功夫,又帶來一個爆炸性消息——老王明天要調座位。

真是我方唱罷你登場,刺激一波接一波。

晚自習算是被他們盤活了。

九點鐘左右,師太從辦公室回來了,開場白換湯不換藥:“老遠就聽見你們班在吵吵,都吵什麽呀,一個個的,無法無天了都,你們當這兒是世外桃源呢。”

全場寂靜。

這份寂靜曠日持久,一直持續到放學鈴響起。

師太斜了大夥兒一眼,“把你們改好的那作文都交上來,從後往前傳。”

程池也留下值日,江樊宇負責幫他倒垃圾,打掃得差不多,兩人走去男廁抽煙。

“下個月就你生日了吧,阿姨回來嗎?”江樊宇問。

程池也在窗臺上磕了磕煙灰,神色尋常:“不知道。”

“你沒問啊。”

“沒問,她比較忙。”

這話說得風輕雲淡,仿佛跟他毫無關系,其實早些年,他也有過單純的念想,期待值越來越低無非就是這幾年的事。

又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該有的七情六欲總還是有的。

江樊宇吐出口煙,“反正我們幾個都在,游戲還是唱k,都行。”

程池也笑笑:“敢情花我錢陪我過生日是吧,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你們幾個?”

“免了,誰讓我們是活雷鋒呢。”

兩人聊着話,聲音不大,打外頭傳進來一男一女的聲音。

男的強勢,女的蠻橫。

姜大胯攔住了徐樂陶。

“幹嘛?”徐樂陶吼道。

姜大胯找好角度,擺出一個自以為深情的表情,“就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當校霸夫人?如果有,明天換座兒,咱倆可以坐一塊。”

“……”

徐樂陶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是幹了喪盡天良的缺德事,所以才能讓她在二十一世紀的新中國,從一個中學男生的口中,聽到“校霸夫人”這四個字。

“你能不能不要再說這些傻不拉幾的話了!?”

“嗐,你這丫頭真是蠢笨蠢笨的,不給你挑明了,你果然聽不出我話裏的弦外之音。”

徐樂陶的表情已經非常不耐煩了,“趕緊挑。”

姜大胯哼了聲:“那我可要挑明了。我,一中的校霸胯哥,看上丫頭你了。”

“就你還校霸,大冷天的你說這話磕不磕牙啊,我看你都不如我們家的浴霸管用。”

姜大胯:“……”

好你個伶牙俐齒的死丫頭,怎麽回事啊,你不是應該感動到哭泣嗎?

廁所裏的某人彈彈煙灰,看不出什麽情緒。

姜大胯理解為這是女生的矯情,“這對你來說可能有點突然,沒事兒,來日方長,慢慢消化,走了。”

“站住。”

姜大胯驚喜地轉過身,呵,後悔剛才兇我了吧。

徐樂陶十分嚴肅:“請你以後跟我保持五米以上的距離。”

姜大胯驚喜之色逐漸褪去,表情變得迷茫:“是怕我帥到你嗎?”

徐樂陶醞釀了一肚子的狠話,突然不知道該從哪句說起,就他這智商,說了也是白說。

算了。

“趕緊回家吧,別瞎晃悠了。”徐樂陶擡了擡下巴,語重心長道,“校服領子拉好,你是學生,不是混社會的小流氓。”

姜大胯:“……”這不是邢主任的原話嗎?

大抵是天黑的緣故,有些話聽着語氣不明的,也像染了黑夜的模糊暗昧。

江樊宇撚滅煙,呵呵笑了聲:“這倆在搞什麽情趣啊。”

程池也喉結滾動了下,“你最近是不是太愛管閑事兒了啊。”

這話聽上去不鹹不淡的,還帶出點兒化音,跟他處熟了就知道,這位爺一般用這種口氣說話,那就是心情很不爽。

徐樂陶為了躲開姜大胯,走進了女廁所,姜大胯委屈兮兮,站門口嚷嚷:“你幹嘛去呀,把我一個人晾在這兒?搞快點,我等你。”

“甭等我了,我上大號。”

“那我走了。”姜大胯走出去幾步,想想不對勁,又退了回來,“你一個小丫頭,以後說話含蓄點,好歹給我留點神秘的印象。”

“我身高168,夠不夠神秘?”脆柿子一般的聲音從廁所裏頭傳出來。

“你有168?哈哈我真沒看出來,真夠神秘的呀。”姜大胯把校服拉鏈拉到脖子,兩手插兜慢悠悠地走了,“徐樂陶,明天見。”

徐樂陶洗了洗手,對着鏡子整理了下頭發。

走出去時,和某人撞了個正着。

徐樂陶被撞得肩膀發疼,眉毛忍不住痙了痙,一擡頭,臉色立馬多雲轉晴,聲音也柔了下來:“你怎麽也沒走啊。”又看見緊随其後的江樊宇,“你倆都沒走啊。”

剛聽聞一場“告白”,江樊宇作為一個藏在暗處的旁觀者,想盡量讓自己顯得什麽都不知道,“今天我倆值日,你怎麽在這兒?”

“我來上廁所的呀。”

“哦,這樣啊。”

“你們聽說沒,明天好像要調座位?”徐樂陶說這話時,眼睛瞟向程池也。

“聽說了。”只有江樊宇給了個回音。

徐樂陶說:“如果四人一個小組的話,我能跟你一個小組嗎?”

“我?”江樊宇指指自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想跟我一個小組?”

徐樂陶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江樊宇被她搞蒙了:“為什麽?”

“因為你成績好啊。”

“不是,要論成績好。”江樊宇微一側頭,點了點程池也,“他不比我好啊。”

徐樂陶立馬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對哦,我剛才腦子短路,忘了。”說完轉向程池也,問得小心翼翼,“那咱倆可以一個小組嗎?”

江樊宇心想:你這哪是腦子短路,你這是抛磚引玉呢,詭計多端。

小姑娘眨巴了兩下眼睛,睫毛跟着扇了兩下,校服裏面又是那件熟悉的粉色高領毛衣,程池也撩她一眼,沒作聲。

“剛才姜浩然找你什麽事兒?”江樊宇想了個不那麽刻意的由頭,補充,“我們正好碰見他了,他自己說的,找你有點急事。”

徐樂陶可不想讓別人知道那一段糗,太傻缺了,“他就是來問我今天的作業是什麽。”

“光問了個作業啊?”江樊宇刨根究底的個性展露無遺。

徐樂陶說:“對啊。”

程池也倏地出聲:“你走不走?”

徐樂陶心情不錯,嗓門脆生生的:“我這就走。”

“沒問你。”

“……”徐樂陶悶着聲,聽起來委屈極了,“你幹嘛總是兇我?”

程池也撩起眼皮看她,漆黑的眼神在昏沉的燈關下,比平時多了份感性,仿佛下一秒,它就要說出話來。

可徐樂陶面對的,只是一個沉默寡言的男生。

她咽下方才的委屈,轉了個話題:“我最近在整理可以寫進作文裏的好詞好句。”

要不是氣氛太微妙太凝重,江樊宇也不至于傻逼兮兮地接了句話:“嚯,這麽厲害,整理完發我一份啊。”

徐樂陶說好啊,眼睛掃向程池也,“也發你一份。”

程池也站得沒那麽挺,雙手緩緩抄進口袋,整個人從神情到動作,都懶淡得不行,他對着江樊宇,“你不是回去還有事兒嗎,磨蹭什麽呢。”

江樊宇也早就想遁了,“那……我和阿池就先走了。”

徐樂陶眨巴着眼看程池也,到底沒等來一句“咱們一塊走吧”,無奈地擺擺手:“拜拜,注意安全,小心汽車和路邊的野狗。”

程池也擦着她肩走向樓梯口,空氣中殘留着快要散盡的薄荷煙草味。

作者有話說:

程池也,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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