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隔天班會, 老王重點提到了學習小組。
離月考還有不到三周的時間,他希望能通過這次互幫互助,調動大家的學習積極性。
班裏同學事先都知道這事, 面上十分淡定,不過還是有幾個活躍分子鵝鵝鵝地起哄:“老王, 那我們是不是要換座位啊?”
老王說是,沉吟了會兒,“這樣吧, 你們自己先調, 最好是學習小組的成員挨着坐,調完了我再看看。”
話音剛落,班裏同學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就像西方國家內閣議會現場, 各抒己見,場面極度混亂。
徐樂陶完全不能理解這幫人興奮的點,她放下手裏的筆,問導演:“你興奮嗎?”
“當然興奮了!”導演側着身子晃着腿,“我知道你肯定不願意跟我分開,咱倆可以一組,再額外拉兩個人進來。”
馮雪聞聲轉過來,戳心窩子地說:“陶陶, 你別跟他一組, 他那水平幫不了你什麽。”
“對哦。”徐樂陶笑吟吟的, “我已經有人選了。”
“誰啊?”
導演插一嘴:“肯定是程池也。”
馮雪又問:“為什麽?”
導演嫌她話多:“你別問了, 這是毋庸置疑的。”
馮雪狡黠一笑:“我懂。”
氣氛活躍, 吵吵嚷嚷的, 如同超市裏的促銷大狂歡, 讨論越發熱烈,而且沒有任何停止的趨勢,一直延續到課間。
正好下節是老王的數學課,老王講了二十分鐘就不講了,坐在椅子上寫教案,時不時抿一口枸杞茶,順便提醒一句:“都小點聲,別影響到別的班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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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樂陶往程池也那兒看了一眼,悄悄打定主意。
下課鈴一響,陸陸續續就有人開始搬遷,腳步聲,談話聲,桌椅拖拽的“滋啦”聲……各種聲音交織到一塊,尖銳而雜亂。
徐樂陶把自己桌面上的書本試卷全壘到了地上,拖着桌子就往右後方挪。
由于桌肚裏塞了一堆課本試卷,還裝了些零食飲食,這桌子其實分量挺重。
她細胳膊細腿的,拖得十分吃力。
導演看懵了,問她:“你幹嘛去?”
徐樂陶停下來,扭頭回道:“挪窩呀,你要不要跟我挪一塊去?”
“要。”
好不容易把椅子拖到了第二組第五排,周圍那一圈人都在看她。
江樊宇怔愣:“你幹嘛?”
“換座兒啊,咱們昨天晚上不是說好了嘛。”徐樂陶俯身從桌肚裏摸出盒曲奇軟餅幹,放到江樊宇桌上,“委屈你了江同學,這盒餅幹你留着吃,新的,沒開過封。”
江樊宇一時語塞,緩了半晌,才說:“昨天晚上你光提了一下,我們也沒同意啊。”
徐樂陶急了,指了指程池也,“那我昨天問他的時候,他不也沒拒絕嘛。”
姜大胯死死盯着徐樂陶,那眼神猶如武大郎看待自己紅杏出牆招搖過市的嬌俏小娘子。
孫澤洋就有點武松那味道了,很不爽,“哐啷”一聲整出挺大動靜,“活這麽大,我就沒見過這麽不守禮法的女人。”
不守禮法,形容阮籍的,那節課沒白教。
徐樂陶聽在心裏,到底是幾分欣慰的,沖他倆微微一笑。
姜大胯郁悶地“啧”了聲,嘟哝:“我也沒見過這麽不守禮法的,居然還有臉笑。”
徐樂陶哪裏知道他們是在說自己,還想着找他倆幫個忙,她先是問孫澤洋:“跟你商量個事兒,你能不能跟塗岩換個座兒?”
孫澤洋“哐啷”一聲,整出了更大的動靜,“你太過分了!要不是看你是女的,我早揍你了!”
徐樂陶吓得一愣,退而求其次想找姜大胯幫忙,可一對上姜大胯深情且做作的眼神,嘴裏的話原封不動又咽了回去。
僵持不下,江樊宇主動退讓一步,提出個比較折中的建議:“要不你坐阿池前面吧。”
徐樂陶非常不給面子,一步不肯退,“可我就想跟他當同桌。”
“我在這兒坐得好好的,幹嘛要換。”江樊宇可不是個啞巴吃黃連的主兒,“而且調座位這件事吧,你得問問他本人的意思。”
徐樂陶被他說動,輕輕拍了拍桌子,聲音也輕輕柔柔的:“醒醒程池也。”
江樊宇:“……”
程池也緩緩從臂彎裏擡起頭,眼皮子半睡不醒的,反手将披身上的校服重新套上,提上拉鏈。
“搞什麽?”
他甕聲甕氣地來了一句,語速并不快,嗓子有點啞,是初醒時的混沌狀态。
徐樂陶看着他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再看看那張寫着“懵逼且不耐煩”的臉,心想自己是不是擾人清夢了。
程池也習慣性地揉揉脖子,又搓了把臉,擰開一瓶礦泉水喝了兩口,對,是兩口,徐樂陶親眼看見他喉結滾動了兩下。
那種無聲無息的忽視讓她心尖爬滿了酸酸脹脹的東西,只要輕微一想,那些東西就能順着冠狀動脈湧入心髒最深的地方。
“我是不是吵到你睡覺了?”她惶恐問道。
程池也這才擡眼看她,還是那副“雨打不動”的架勢,不過這次說話了。
“你站這幹嘛?”他還沒從那股困勁兒裏緩過神來,聲音很低。
答非所問,他倆好像永遠都不在一個頻道上。
徐樂陶揪着衣服下擺,頭微微垂着,“我想跟你當同桌。”
三秒後,程池也擰上瓶蓋,随手把那礦泉水瓶放回原處,撂下兩字:“行啊。”
徐樂陶露出個含蓄的微笑:“那我就直接搬過來啦。”
江樊宇:“……”
姜大胯:“?”
孫澤洋:“!”
江樊宇覺得一定是程池也剛睡醒,腦子沒轉過彎來,這才落入她圈套,不禁暗罵徐樂陶狡詐,專挑別人困意未消、思想最薄弱的時候。
“不好意思啊江同學。”徐樂陶擺低姿态,幫他把桌上的東西稍微收拾了下,“回頭我請你吃校門口那家新味麻辣拌,正好你送我的那張五元代金券還沒用,改天咱把它用了。”
“……”
江樊宇怨婦似的把自己的桌子搬到了徐樂陶的位置上,徐樂陶跟他後面,幫他把高達四十厘米的書和本子捧了過去。
吭哧吭哧的,特別帶勁兒,很像舊時代少爺身後跟着的書童,還是個女書童。
導演的課桌也已經搬了過去,後面兩人不肯讓地盤,徐樂陶把主意打到了前排的徐晉身上。
跟人家好說歹說,直到把徐晉磨煩了,無奈給她騰了地方。
徐樂陶這人對朋友沒的說,真心換真心,別人給她五分,她會還回去十分,跟導演認識這麽多年,兩人雖然經常拌嘴,但始終是對方心裏友誼天花板一樣的存在。
一切忙妥,徐樂陶坐在新座上,眼睛滴溜溜掃了一圈,這邊真是人傑地靈,但凡成績稍微打眼的,好像都坐在這一圈。
這敢情好,以後就能融入學霸們的世界了。
她稍作休息,打開自己印着粉紅豹的糖果罐子,挑了一顆薄荷味軟糖,輕輕遞給程池也,“給,請你吃。”
程池也接了過來,捏手上看了看,發現這彩色糖紙上居然還有一只HelloKitty,“謝謝。”
一聽這話,徐樂陶都快飄了,嘴巴沒剎住閘:“我早就想問了,歲數不大,你咋這麽多覺呢。”
程池也還在研究手上的糖紙,混不吝地回:“不知道啊。”
“會不會是因為你缺個能讓你提神醒腦的同桌啊?”
程池也慢鏡頭似的的目光從她臉上掃過,扯出一聲懶倦的笑,“你啊?”
最後把軟糖剝了,扔進嘴裏,薄荷的清涼香氣在口腔彌漫開。
徐樂陶心裏笑嘻嘻,嘴上還挺傲嬌:“我可沒這麽說。”
孫澤洋這時伸出長腿踢了腳徐樂陶的椅子,迫使對方轉過頭來,他那語氣透着濃烈的不理解:“有沒有搞錯,你不是應該坐胯哥旁邊嗎?”
“我愛坐哪兒坐哪兒,管得着嗎你。”徐樂陶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和程池也互相傾慕的事,緩了口氣,避重就輕地說,“我怕你們胯哥,他看起來怪吓人的。
這下姜大胯更郁悶了,橫眉冷對:“我哪兒吓人呢!?”
徐樂陶瞅了眼他那到處是塗鴉的校服,張嘴胡扯:“你校服拉鏈都不拉,像不良少年。”
姜大胯抖了抖自己的校服領,“我這叫型男!你有沒有點眼光!?”
哦,合着你拒絕當校霸夫人,是忌憚我這威武形象啊。
想到這一層,姜大胯的心情甚是愉悅,舒服地往後靠,擡手拍了拍孫澤洋,一副寬宏大量的道家風範,“行了洋仔,別吓到人小姑娘。”
桌椅拖拉的聲音漸漸平息。
周心蕊攥了攥汗濕的掌心,幹了一件她循規蹈矩的人生中最出格的一件事。
她把自己桌子拖到了導演旁邊,也就是程池也前面。
阮筝幫她把書包和課本捧了過來,視線先在徐樂陶身上落了幾秒,眼神裏的嗤之以鼻不言而喻,最後才輕聲道:“心蕊,你要坐這兒啊。”
“嗯。”周心蕊垂了垂眸,開始利落地收拾東西,導演跟她打招呼時,她簡單應了一聲。
半晌,東西收拾好,她轉過頭來,口齒清晰地說:“王老師昨天找我談過話,他希望我們可以組在一起,你數理化好,但是作文稍微欠缺點,我想我們可以互補。”
這話自然是提前醞釀好的,在她心裏不知道演練過多少遍了,從數學課就開始練了。
徐樂陶眼睛偷偷往她身上瞄,一面打開了自己的好詞好句摘抄本,心不在焉地翻了翻,翻得哔哔作響。
翻頁聲中,她聽見程池也不痛不癢地說了句“行啊”。
又是“行啊”。
是不是不管哪個女生,他都會對人家說“行啊”?
可她還是從他前後的聲調中,試圖辨別出一點不一樣的東西來。
第三節 是語文。
一進教室,師太也像感受到了青春氣息,滿面紅光:“喲,換座兒啦,果然新環境新氣象啊。”
某些男主又開始鵝鵝鵝地笑。
師太叫鄭思琪把批改好的作文發了下去,簡單點評了幾句:“咱班這次大部分都寫的議論文,中規中矩,沒什麽特別的亮點。這裏我要表揚一下馮雪,她的作文就很別具一格,寫的是她生活中的一件小事,以小見大,深入淺出,最後點題,非常好。”
馮雪被老師一誇,皮薄得快紅透了。
師太接着說:“還有一些同學,我就不點名了,老師老早就想問問你,你是不是光知道個竹林七賢啊,那阮籍嵇康都快被你引用爛了,寫啥都往裏套,你自己寫不夠,我都批夠了。”
冥冥之中,徐樂陶感到師太的目光正撫照着她,眼睫一耷,縮了縮脖子,臉上沒敢有半點表情,争取把存在感壓到最低。
“第一次月考那作文,題目是‘品位時尚’,你寫的又是阮籍,哎我就不明白了,他一古代人,你寫他能品味出個啥時尚。還是那句老生常談的話,平時一定要多積累素材。這位同學聽到沒有,下次好歹也換個人,羊毛不能光可着一只羊薅,都快把人薅禿了。”
铿锵有力的女高音回蕩在教室的四面八風,字字戳心,句句淩遲。
徐樂陶真想刨個地洞鑽進去。
班裏同學都在笑,孫澤洋和姜大胯笑得嘎嘎的,尤為大聲。
“我就說她不像文化人吧,胯哥你還不信,你這就是濾鏡太厚。”
“上次她教的那三個高級詞語,你還記得不?”
“當然記得,差點沒給我笑死。我給你念念——狂狷,不守禮法,喜怒不形于色。”
“趕緊把這幾個詞兒拉黑,以後千萬別寫進作文裏。”
……
邊笑,邊吐槽,殺傷力特別強。
徐樂陶蔫兒似的趴在桌上,默默翻着自己的好詞好句摘抄本。
程池也看她一眼,指尖敲了敲她桌面,聲音裏帶着薄薄笑意:“那句‘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還能用嗎?”
“啊?”徐樂陶慢吞吞坐直了身子,“要不就…就別用了吧。”
程池也拖長語調“哦”了一聲,“可惜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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