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徐樂陶從醫務室回來的時候, 體育課已經結束了,正是課間休息,零零散散的學生交頭接耳地聊天, 聊天聲裏摻雜着各式各樣的笑。
踏進班級那霎,聊天聲忽地收斂許多, 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她,徐樂陶覺察出一部分人看戲的眼神。
如同X光的眼神将她從頭看到腳,試圖從她的神态和動作上, 找出他們想要的答案。
徐樂陶埋着頭, 闖關大挑戰似的一步步走到自己座位上。
導演早就在座位上候着她,“你今天出名了。”
徐樂陶裝傻充愣:“出什麽名?”
“我是指程池也他抱你這事兒。”導演扭着身體,兩條胳膊伏在她桌上,“你知道咱班同學都怎麽說嗎。”
他掃了下四周, 聲音比平時低幾個音量,“他們說,程池也就是換個口味玩玩,沒當真,但你陷進去了。徐樂陶,你老實交代,你倆到底在沒在一起?”
徐樂陶攤開自己的化學練習冊,認認真真地開始做題, 沒搭理他。
導演一看打聽不出什麽, 悻悻然轉回了頭。
阮筝過來找周心蕊借參考書, 目光若有似無地從徐樂陶身上掠過, 現在大家都在背後傳她和程池也是那種關系。
不然, 就憑程池也那種高高挂起對什麽都疲于應付的性子, 怎麽可能多管閑事?
看來帖子裏說的沒錯, 徐樂陶表面清純無害,實則是個城府深沉的綠茶。
徐樂陶無心做題,臉頰被四方八方的目光灼得滾燙。
十七八歲的青澀,就像半青不熟的酸梅,咬一口,全是酸溜溜的汁水。
“心蕊,周末要不要一起去逛街?”阮筝移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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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心蕊忍不住回想體育課那一幕,那麽多人,那麽多雙眼睛,他就這麽把她抱走了……是真心有點喜歡的吧。
“不去了,我周末要去我奶奶家。”她黯然無神地回。
“那我們約在下周,行嗎?”
“嗯。”
對話似乎就這麽結束了,阮筝無所事事地瞥了徐樂陶一眼,伸手敲了敲她桌子。
徐樂陶擡頭,問她幹嘛。
阮筝話裏有話:“聽說你受傷了,好點了嗎?”
“好多了。”
阮筝眨眨眼,裝出很驚訝的樣子:“我看你都不能走路,還得讓人抱着,以為很嚴重呢。”
“不是特別嚴重,就是骨折了。”
“骨…骨折?”
徐樂陶見招拆招:“已經沒事了,醫務室的老師幫我把骨頭接回去了。”
“接回去了?”阮筝內心翻了個白眼,連敷衍都懶得掩飾,“那你身體素質真好。”
徐樂陶喝了口水潤嗓子,笑嘻嘻地說:“勝在年輕嘛。”
導演聽樂了,轉過頭來,一唱一和道:“我們現在都是花朵一樣的年紀。”
徐樂陶将練習冊卷成筒狀抽他,“我們女孩子說話,你插什麽嘴!轉回去!”
快要上課時,程池也踩點走進教室,手上捏着沒喝完的礦泉水瓶。
教室的窗簾半開半拉,冬日暖陽被切割成明暗兩半,他從光亮處走向光線昏暗的後排,神情模糊冷漠,英俊的五官透着一股懶洋洋的勁兒,走哪兒都像自帶光環。
徐樂陶的臉已經退熱了,攤開英語課本,翻到下節課要講的新單詞上,心不在焉地背起了單詞。
餘光追随着那道瘦高身影。
直到程池也落座放下手裏的水,她一笑,清亮眼眸對上男生的側臉,“你剛去哪兒了?怎麽才回來?”
“不是跟你說了,我有點事。”
語氣帶着點冷,一下子将徐樂陶雀躍的小心髒打進了谷底。
“抱完我就不認賬了。”她悶悶不樂道。
程池也脫了校服外套搭身上,想趴着歇一會兒,不甚在意又略顯疲憊地說:“剛才是誰摟着我脖子不肯撒手?”
“誰想摟啊,你脖子上又沒鑲金。”
這還不夠。
當白曉彤踩着高跟鞋走進來,調整好領口的小蜜蜂,照慣例喊出那句“Class's begin”時,徐樂陶混在大家“Good afternoon,teacher”的聲音裏,絮絮叨叨:“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又沒讓你抱,人家姜浩然本來都準備送我去醫務室了,是你非要把我打劫走的。”
“Sit down,please.”白曉彤道。
全班坐下,程池也壓着聲音,懶腔懶調地重複:“打劫?我打劫你幹什麽?”
為了不影響別的同學上課,徐樂陶撕開一頁白紙,刷刷寫上:想跟我有肢體接觸。
程池也低頭掃了一眼,寥寥幾筆在紙上回:你想多了。
想多了……
徐樂陶的一顆心被高高抛起,又被重重摔下,前所未有地體會到什麽叫“自作多情”,雪白發光的臉頰顯出委屈失落的神情。
白曉彤領着全班朗讀新單詞,标準的英式發音悅耳動聽,徐樂陶恹恹地趴在桌上。
白曉彤一邊領讀,一邊踱着步子,走到徐樂陶身邊,點了點她的課桌,用眼神提醒她注意聽講。
徐樂陶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眼前的單詞都像歪歪扭扭的小蟲子,眼睫眨了兩下,酸澀極了。
離月考越來越近,複習氛圍也越來越緊張,這天晚自習,不少學習小組都開啓了讨論鑽研模式。
導演和周心蕊拿着筆記本,轉過身來。
沒人張口,導演先起了個頭:“要不咱們今天搞一搞數學和物理吧,對了,學霸上次壓的題我回去看了,有幾個步驟沒看懂,能講講嗎?”
程池也眸光幽邃,随口應道:“哪個步驟看不懂?”
“我看看。”導演翻了翻自己做标記的地方,認真地指給程池也看,“就是這兩個地方。”
程池也簡單看過之後,給他講了一遍,周心蕊也在一旁聽,她雖然會做這道題,但還是佩服他獨特的解題思路。
清晰有條理,邏輯性非常強。
大概是天生的慕強心理,她總是不經意地被他吸引,情難自持。
徐樂陶嫌他們吵,捂着耳邊趴桌上睡覺。
導演心想都什麽時候了,還睡,趕緊把他“閨蜜”敲醒了,“馬上就月考了,你不抱抱佛腳啊。”
徐樂陶揉了揉頭發,想讓自己清醒點,“咱們這兒有佛嗎。”
導演心直口快:“你同桌現在就是佛。”
“要抱你自己抱。”
程池也扣扣她桌板,學着她那副理直氣壯的語氣,欠揍地說:“礙。”
“別碰我桌子。”徐樂陶口氣很沖。
程池也視線籠着徐樂陶,那種無聲的壓迫令徐樂陶的小心思無處遁形,好讨厭啊,把人看得透透的。
“前幾天壓的數理化大題,看了沒?”凝視半晌,他問。
徐樂陶不但看完了,還仔細做了分析,甚至充好人分享給了某位熱心網友,順便炫了波才華。
但這節骨眼,她當然不會承認,蔫頭巴腦地嘴硬:“沒看,感覺押得不是很準。”
“哪個不準?”他依然在用眼神壓迫着她。
“都不準。”
導演眼睛咕嚕一轉,賤兮兮地拍起馬屁:“我覺得挺準的,對我用處非常大,咱們繼續吧學霸。”
周心蕊垂下眼睛,想竭力忽視掉一個不争的事實——他倆的關系确實不單純。
徐樂陶甩了下頭,重新趴回到桌上。
“這個超難,我看了兩步就看不懂了。”
“學霸學霸,這什麽意思?”
“我的天,你太厲害了,膜拜。”
“還有磁場這個,場強是怎麽算出來的?”
……
叽叽喳喳的,全是導演聒噪的聲音,跟個麻雀似的,真想給他捉了關進動物園。
徐樂陶嘆了口氣,直起頭來,煩躁地說:“被你們吵得睡不着,講到哪兒了,我也勉強聽一聽。”
程池也倏地合上《物理大題解析》,摘了眼鏡在手裏擦,語氣如常道:“今天就到這兒吧。”
這話應該是對着導演和周心蕊說的,兩人都應了他一聲:“好。”
導演這才抽空回徐樂陶:“我們已經講完了。”
徐樂陶冷笑:“你們效率真高。”
下了晚自習,班裏同學鬧哄哄收拾走人。
徐樂陶頂着張苦瓜臉,磨磨蹭蹭地收拾東西,等程池也走了,她才把桌上的筆裝進筆袋。
裝筆的當兒,發現最裏面躺着一張白色的小紙條。
展開來,上面就一句話:生我氣了?
裝什麽啊,我生沒生氣你看不出來啊。
徐樂陶插上藍牙耳機聽歌,正在軟件裏挑選音樂呢,忽然心思一動,退出界面,鬼使神差地點進了朋友圈,果然,右下方多了個紅色的+1。
會是他嗎……
她屏着氣點進了朋友圈。
消息提醒上是一個小貓的頭像。
五分鐘前y在她【嘻嘻:-P】的狀态下面點了個贊,并評論:打劫。
徐樂陶不自禁地揚起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了。
“嘿嘿。”沒忍住,迸出兩聲爽脆的笑。
導演轉過身來,罵她有病,大晚上傻笑。
徐樂陶沒甩他,饒有興致地欣賞“打劫”那兩個字。
心裏暗自打氣:徐樂陶啊徐樂陶啊,從小你爸就說了,你這孩子天庭飽滿,鼻挺眼大,一看就是張有福氣的臉盤子。
*
為期兩天的月考結束,緊張氣氛暫告一段落。
還沒緩和兩天,各科卷子已經判好。
尖子生仗着成績好,幫老師端茶杯和拿包的功夫,刺探了不少小道消息。
比如,他們班這次出了匹語文單科年級第一的黑馬,打敗了樓上那些文科班。
再比如,總成績排名都出來了,他們班的平均分比上次整整提高了六分。
徐樂陶很緊張,想問又不敢問,椅子上像長了釘子,坐立難安的。
導演跟她有着同樣忐忑的心情,對比之下,兩人的同桌顯得尤為淡定。
周心蕊插着耳機在聽歌,微歪着頭在抄寫英語短句,筆端灑下流暢規整的圓體英文;而程池也……他在睡覺。
後排的兩位墊底辣哥不負衆望,摘下倒數第一和倒數第二的桂冠,不進也不退,穩如老狗。
“每次都這樣,沒啥懸念。”孫澤洋沒勁兒地說。
姜大胯傾身向前,拍了拍徐樂陶,“我幫你看了你這回考試的成績。”
徐樂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轉過頭身去問:“多少?”
“總分五百三十八,咱班排第二十三名。”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真有才華。
“我這次進步了!”徐樂陶語調興奮,眉飛色舞的,“謝謝你姜浩然。”
姜大胯眉毛一挑,露出一絲害羞的笑容。
“那你呢,你這次考了多少?”徐樂陶問。
姜大胯撓了撓頭,艱難地組織了下語言:“我…我反正沒退步,依然保持住了上回的水準。”
徐樂陶了然一笑:“哇,那你也很厲害。”
趴在桌上睡覺的某人突然動了下,懶悠悠地換了個姿勢,幅度不算小,肘部擦到了徐樂陶的衣服,布料摩擦帶出一聲輕微的窸窣。
她回頭坐好,樂得合不攏嘴,想着她爸她媽這回總算能在小區裏昂首挺胸了。
緩兩分鐘,平複好情緒。
“程池也。”她小聲貼到他耳邊,“別睡了,我告訴你一件事兒。”
沒應。
也不管對方醒沒醒,徐樂陶自吹自擂:“我這次考試排23名,進步很大。”
程池也揉着脖子直起身,眼皮薄薄地往下壓,喉嚨裏滾出沙啞的低音炮:“恭喜啊。”又接一句,“成績還沒出來,你怎麽知道?”
低沉嗓音壓得性感,混雜在周遭喧嚣中。
徐樂陶嘴角還漾着笑:“姜浩然幫我去看的。”
“哦,他告訴你的啊。”
又是那種拖拉着尾音的調子,讓人估量不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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