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烏龍情書這事, 導演一直沒告訴徐樂陶。
偶爾看見她對着程池也笑得春光燦爛,他這心裏特別別扭,就像老員外給老閨女選錯了夫婿。
那種滋味不好形容, 非要通俗點講,大概就是心虛且愧疚。
一面又怕他日東窗事發, 徐樂陶追究起責任,估計能把他腿打斷。
所以,他每天時不時地就來個回眸一盯, 千方百計阻礙徐樂陶與程池也産生交集, 以免她情根深種。
“別笑了,快看書吧。”導演又來盯她了,“一年之計在于春,你學習計劃列了沒?”
徐樂陶沒心沒肺地反問:“你自己列沒列?”
“當然。”
“給我看看。”
導演陰恻恻的, 口氣充滿了怨念:“不給。”
饒是再馬虎的性格,徐樂陶也感覺出導演最近有意針對她,不覺皺起眉頭:“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你才吃錯藥了,我看你是相思豆吃多了,堵嗓子眼裏了。”導演語氣特沖,“我一會兒就去跟老王說,我要跟你換座兒。”
徐樂陶被他兇得一愣,戰鬥力一時沒跟上:“憑什麽, 我不換。”
“這可由不得你, 我們男生就應該和男生坐一起, 你們女生和女生坐一起。”
“可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啊。”
“你幹啥活了, 你啥也沒幹啊, 成天樂得跟個傻子似的, 我都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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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講完, 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下,想說的話一時卡在了嗓子眼裏,程池也緩緩擡眸,目光鎖着導演,語調低沉卻威懾十足:“你發什麽神經。”
“我那是為……”為她好。
導演一下子就慫了。
程池也身子後仰,在周圍噪雜切切的聲影裏,懶懶散散地看他,擺出洗耳恭聽又游刃有餘的樣子。
導演有苦難言,支支吾吾不知道嘀咕了句什麽,就轉回身趴桌上嘆氣。
“你別吓着他,他最近可能是心情不好。”徐樂陶還挺善解人意,“我還是來列個學習計劃吧。”
從桌肚裏掏出自己的好詞好句摘抄本,翻到最後一頁,醞釀幾秒,開始寫。
[高二下學期計劃:
英語:每天背誦二十個新單詞,增加詞彙量;
語文:每天閱讀一篇優秀作文,并做分析;
數學:每天]
沒寫完,導演陰魂不散,又轉過身來,塞給她一只藍牙耳機,微擡下巴:“聽歌。”
徐樂陶推開那只礙眼的手,“別打擾我列計劃。”
“你先聽,聽完了再列,不差這點功夫。”
“好吧,正好我的思路卡住了。”
徐樂陶把耳機塞進左耳,歌聲溫暖磁性,正唱到“我知道他不愛我,他的眼神說出他的心,我看透了他的心,還有別人逗留的背影……”
“這什麽歌?”
只見導演的嘴巴一張一合,神秘兮兮地說:“莫文蔚的《他不愛我》。”
徐樂陶“哦”了聲,拔下耳機還給他,“我不喜歡這種傷感情歌。”
“不喜歡也得聽,這歌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
“胡說八道。”徐樂陶猛拍桌子,“王力宏的《美》,那才是為我量身定做的。”
“怎麽說?”
“你去百度下歌詞。”
導演還真在手機上百度了,看完之後啞口無言,啞了片刻,問程池也:“你覺得徐樂陶這長相算美嗎?”
程池也正低頭做題,聞言筆一頓,眼皮半掀,沒立即回他,而是先往旁邊看了一眼,入目是一張含羞帶臊又躍躍欲試的側臉,他笑了下,慢悠悠直起脖頸,再慢悠悠靠到椅背上,這才說:“算吧。”
徐樂陶感覺全身的亢奮細胞都被調動起來了,小鹿亂撞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該是群魔亂舞才對,言不由衷道:“別亂誇,我長得平平無奇,一點都不好看。”
以退為進,就等着這兩男的追着她強調“哎呀不要妄自菲薄,你這長相絕對算美女”。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導演非但沒誇,還直接朝她心口上紮了一刀:“沒事兒,咱心靈美就行了,外貌其實沒那麽重要。”
徐樂陶:“……”
程池也扯了扯嘴角,一言未發。
沒人給她挽尊,也沒人追着她強調你本來就很美,她剛才“欲拒還迎”說的那番話好像被寫進了人事檔案裏,無比的真實。
徐樂陶提筆,接着列計劃。
程池也不疾不徐在試卷上寫着步驟,窗簾随風浮動,落在他側臉的光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神情始終是專注的,一點不受外界幹擾。
半晌,他側目瞥向徐樂陶,停頓稍許,擡手将那記着一堆鬼畫符的摘抄本提了起來,徐樂陶早列完計劃了,這會兒正神游太空。
見他此舉,徐樂陶捋了下劉海,“幹嘛?”
程池也盯着摘抄本上的字,挑揀其中一行,讀了出來:“數學,熟記公式?”
徐樂陶解釋:“我基礎比較差,先從最簡單的來。”
程池也又往前翻了翻,潦草地一目十行,“學校門口那書店有本練習冊叫《數學題海戰》,買本回來練練手,偏基礎,适合你。”
“題、海、戰?”
程池也擱下摘抄本,淡淡看她一眼:“就是練感覺。”
“數學也要練感覺?”
“對,要練。”當真是惜字如金。
“你說具體點,我聽不懂。”
“有些基礎題根本就不需要理解,練多了,自然就能形成條件反射,知道怎麽去做。”
徐樂陶一直以為他是個天才,不需要多刻苦輕輕松松就能考第一,原來他也要刷題,也要通過勤練找感覺。
“謝謝。”徐樂陶笑,“晚上我請你吃飯,你想吃什麽?”
程池也從她臉上收回視線,冷白手指捏着筆套摩挲,有一下沒一下的,“都行。”
“那我帶你去吃砂鍋焗海鮮,地點有點遠,咱倆打車去。”
程池也聞得到她頭發上的洗發水味道,類似于某種果香,他停下動作,把那筆夾進書裏,“行啊,我給你報銷打車費。”
“估計會趕不上晚自習。”她微仰着頭看他,“遲到一會兒應該也沒事兒吧。”
程池也視線低垂,嗓音裏有絲笑意:“乖孩子沒翹過課啊?”
“沒翹過。”徐樂陶反将一軍,眨巴着眼問,“你經常翹課跟女孩子一塊去吃東西啊?”
這下程池也笑意更濃,一副讨饒又哄人的架勢:“不敢。”
下午第四節 課結束,徐樂陶領着程池也直奔那家店。
點了兩份海鮮,一份紅燒肉和一份蔬菜,吃飽喝足,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
徐樂陶沒逃過課,有點緊張,想着盡可能別遲到太久,催促他:“咱們快走吧,我去買單。”
程池也不急不緩地起身,剝了片口香糖扔嘴裏,還遞了片給她,看着她火燒眉毛的樣兒,有點想笑。
還真是個沒翹過課的乖孩子。
回學校的路上,徐樂陶想破腦袋想了個馊主意,讓程池也假裝生病,她作為同桌送其去醫院,一來一回耽誤了晚自習。
程池也靠在座椅上,一副“度假回程”的狀态,不着急,也不在乎,光是接了句茬:“我這生龍活虎的樣兒,能像是生病?”
“那怎麽說?”
“就實話實話。”
“啊?”
程池也斜着額看她,薄唇動了動,磁性又不太正經的聲音從唇縫間輕輕吐出:“你慫恿我翹課吃飯,我沒忍心拒絕。”
“那你為什麽不忍心拒絕?”
“嗯?”
徐樂陶呲牙笑,再次搬出情書裏的原話:“因為我跟別的女生不一樣,我可愛,活潑,充滿了積極向上的活力,能帶給人正能量。”
程池也笑得不行,肩膀都在微顫,“行吧。”
“不許笑不許笑。”徐樂陶側着身子,揚手要去捂他嘴巴,“越笑越生龍活虎,更騙不住老王了。”
少女玲珑有致的胴體透過衣料抵在他胸口,那感覺太過真實,一呼一吸間全是她頭發和衣服上的味道,程池也的氣息逐漸紊亂而濃烈,狹窄的車內,呼吸聲愈來愈重。
“別鬧。”程池也終于受不住了,把她猛地推開,聲色沉戾,“你跟別的男生也這樣?”
“我跟別的男生才不這樣……”
徐樂陶委屈地嘟哝一句,直起身,規矩坐好。
司機從後視鏡裏向後看了一眼,嘆氣:年輕人吶。
兩人回到學校的時候,走廊裏安靜一片,從各個班級前門向裏看,裏面全是奮筆疾書的黑壓壓腦袋。
老王正在講題,聽見動靜,粉筆還捏在手上,側着身體睨過去,“你倆幹嘛去了?”
班上所有眼睛這時也都齊刷刷地看着他們。
程池也輕描淡寫地回了兩字:“吃飯。”
老王感覺自己被戲耍了,丢下粉筆,語調比剛才高了好幾個度:“吃個飯吃了一個多小時?”
程池也說:“吃飯那地方,有點遠。”
全班哄笑,徐樂陶像個鴕鳥,頭埋得很低很低,還是能感覺到女生間打量的目光和隐晦的私語。
老王将炮口轉向她:“徐樂陶,你來說,你倆幹嘛去了?”
徐樂陶擡猛地起頭,呆滞了幾秒,說:“我倆真吃飯去了,吃的砂鍋焗海鮮,那地方在呂四新巷,有點遠。”
老王懶得再問,一揮手,“趕緊回座位去。”然後嗓門高高揚起,“好,咱們接着講題,C和E之前做一條輔助線……”
落座後,導演悄咪咪轉過身問:“你倆去哪兒了?”
徐樂陶被問煩了:“拒絕回答。”
姜大胯兇神惡煞地瞪着程池也,恨不得将他抽筋剝皮了,把別人家的傻丫頭拐跑了,你踏馬有特殊癖好吧。
熬到老王講完題,捧着茶杯離開教室,他才擡腳踹了一腳程池也的椅子。
動靜不小,惹得周圍一圈齊齊圍觀。
孫澤洋本想勸他們胯哥三思,可一想這事兒的性質太嚴重了,還是閉嘴為妙。
程池也扭頭看他,問他幾個意思。
大丈夫能屈能伸,姜大胯決定暫時吃下這啞巴虧:“不好意思,踹錯人了。”
程池也懶得跟他計較:“下次看準了再踹。”
“……”
徐樂陶說:“你前面坐着的,除了他,就是我,那你本來是不是想踹我?”
姜大胯無語凝噎:“你太欺負人了!”
放學後,姜大胯有氣無力地收拾書包,整個人都蔫蔫兒的,孫澤洋理解大哥的心情,這事兒擱誰身上誰難受,還沒法跟旁人說。
“胯哥,要不你發微信問問徐樂陶?她雖然傻乎乎的,但看着是個正經人,不像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
姜大胯猶抱最後一絲期望,病恹恹道:“你也覺得她不像?”
“不像,她那智商只夠應付一個的。”孫澤洋有理有據,“同時應付兩個男人,那不得要了她的命?既然她都收了胯哥你的情書,說明就是接受你的意思啊。”
“行,那我挑明了問問她。”
姜大胯打開微信,一連串的質問炮轟向徐樂陶。
【徐樂陶,你什麽意思啊!?天底下沒有哪個女生像你這樣,吃着碗裏的還看着鍋裏的!】
【喜新厭舊了你就直說!】
【我無所謂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發了。”姜大胯如釋重負,“有些話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孫澤洋點頭稱是:“對,咱們大老爺們就該有啥說啥。”
三分鐘後,微信“叮”了一下,姜大胯點點突然閃亮的屏幕,正襟危坐:“來了,看看她怎麽解釋。”
打開來。
陶陶愛喝冰闊落:【我不喜歡你。】
姜大胯使勁眨眼看了三遍,确定那行字之間藏了個“不”字,腿一滑,腰一垮,滿臉的受傷:“她是不是手滑了,多打了個字?”
孫澤洋:“不排除這種可能。你想啊,如果她真想拒絕,肯定得編輯一段含蓄的話,比如‘我還是學生,暫時不考慮談戀愛’,怎麽可能這麽直白,女生性格都很軟的,絕對不可能這麽直球。”
“對,你說的太對了!”
姜大胯重燃希望,屏住一口呼吸,铿锵有力地在屏幕上按下一行字:【你在撒謊!我不信!】
發完關機,姜大胯做了個帥氣的投籃動作,“走啊,洋仔。”
“這就完了?”
姜大胯酷酷一捋頭發:“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應該已經懂了。”
“你不看看她回複啥啊?”
姜大胯想了想:“行,那我就開機看看。”
開機,點進微信。
陶陶愛喝冰闊落:【你要再敢騷擾我,我就告訴我爸!】
那時,教室裏就剩下他和孫澤洋,還有兩個值日的男同學,那兩男同學手持掃帚,站黑板後面讨論switch裏哪款游戲好玩,聲音大到整個屋子都在回蕩。
姜大胯虛弱地癱坐在椅子上,忽然想起課本裏朱自清的一句話,“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麽都沒有。”
作者有話說:
孫澤洋:這……
胯哥:就你丫整出的好事兒!送個情書都能送劈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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