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隔天, 後排烏雲密布。

徐樂陶本想給兩位墊底辣哥分點從家裏帶來的零食,一對上那陰森森的眼神,吓得立馬轉回了頭。

晚上放學, 徐樂陶收拾好書包,坐教室等陳西瑞, 她倆約好一塊去街角的咖啡書屋買雜志。

剛才西瑞給她發微信,說地中海又拖堂了,估計得晚個十分鐘。

導演先走一步, 背着書包沖刺跑出教室。

程池也靠着椅背在打游戲, 一點不着急回家的樣子,游戲輕松通到下一關,趁着加載的間隙,徐樂陶見縫插針地問:“大家都走了, 你怎麽還不走?”

“等個人。”他回,回完看她一眼,“你呢?”

“我也等人,我跟西瑞約好了去書店買雜志,你等誰啊?”

“男的。”程池也的視線已經回到屏幕上,游戲畫面切入進一個古堡。

“我又沒問你這個,我管他是男是女。”

程池也挑眉笑,懶洋洋道:“哦, 那是我會錯意了。”

話音剛落, 徐樂陶發現程池也按熄屏幕, 退出不玩了, 臉上又恢複了那副無所謂的表情管理, 撈起書包, 撂下兩字:“走了。”

徐樂陶一扭頭, 看見了秦銘睿。

原來是在等他啊。

“徐樂陶!”咋咋唬唬的聲音突然闖入。

本該已經坐上公交回家的導演突然又出現在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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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已經走了嘛。”徐樂陶道。

導演解釋:“西瑞說請我喝奶茶,讓我等等她。”

“大晚上喝什麽奶茶,不怕半夜失眠啊。”

“失眠就爬起來學習,一分一秒都不浪費。”

徐樂陶拉上書包拉鏈,損道:“真有你的,年級第一都沒你能吹。”

“又來了,全世界都知道你同桌是年級第一了。”導演翻了個白眼,“走啊,去七班看看。”

兩人貓到七班窗戶邊,趁着地中海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徐樂陶直接把半個腦袋探了進去,差點杵到埋頭打游戲的某位男生,男生打正嗨呢,冷不丁頭頂飄過一陣陰風,他擡頭,“哎呀媽呀,你誰啊!?”

好在同學們都坐不住了,教室裏浮躁異常,有點白開水煮沸的前奏,他倆的這點動靜完美地掩蓋在浮躁裏。

徐樂陶說:“我是三班的。”

男生将信将疑地瞅着她,沒吱聲。

徐樂陶問:“你們班主任在幹嘛?”

男生說:“在傳道受業,你找誰?”

“陳西瑞。”

地中海粉筆一丢,轉過身,中氣十足道:“黑板上這五條題目都回去給我好好消化,高考必考一條,兩分,啊,愛要不要。我就帶你們一個班,獨此一份,別班同學趕不上這好事兒。”

徐樂陶掏出手機“咔嚓”把黑板上那五道題給拍了下來,拍得還挺清晰,“天大的好事兒居然讓我給趕上了,怪不得我今天眼皮老跳。”

“左眼還是右眼?”導演問。

“右眼。”

“右眼跳災啊陶姐。”

地中海捋了捋所剩不多的幾根頭發,一個帥氣甩頭,臉色驟變,“偷看的那女同學!你哪個班的!?”

剛才跟她聊挺歡的男生:“老師,她三班的,我剛看見她拍照了。”

全班爆笑,紛紛投來看熱鬧的目光,座位靠窗的幾個男同學甚至把頭探了出去。

徐樂陶矮下身,拉着導演鳥悄兒跑了。

多虧這場小插曲,七班教室漸漸炸開了鍋,有收拾書包的,有交頭接耳聊天的,甚至還有人大搖大擺走到講臺上報告老師自己要上廁所……

地中海備受打擊,痛心疾首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啊同學們。”

大約五分鐘後,陳西瑞跟他倆彙合,從教學樓吐槽到校門口奶茶店,一路吐槽地中海。

“最近不知道抽什麽風,讓我們六點來上早讀,還好被我們班同學集體駁斥了。”

“消消氣啦西瑞,我們一會兒去買歐巴的雜志。”

陳西瑞猛地踢開一粒小石子,抱怨道:“還天天拖堂,煩死了。”

“拖堂是挺煩的,我們學生下了晚自習就應該趕緊回家吃飯,一天必須吃四頓,不然營養跟不上,這我爸說的。”徐樂陶給導演使了個眼色,“幫瑞姐拎下書包。”

導演反嗆:“你怎麽不幫?”

陳西瑞瞪他:“天大的福分還不快受着,想不想喝奶茶了!?”

導演撅了下嘴,郁悶地接過她書包,反背在胸前。

開過春後,氣溫小幅度回升,學校道路兩旁的香樟樹冒了綠芽,散發出沉郁的香氣。

徐樂陶挽着陳西瑞悠哉悠哉地走着,想到待會兒可以買到心儀的雜志,心情莫名舒爽。

“陶兒,我跟你講,以後找對象千萬不能找男老師,那張嘴哦,太——”陳西瑞愣了下,“诶那不是程池也嗎?”

徐樂陶朝她視線的方向看過去,果真看見了溶溶月光下的一個背影,個高,身段挺,那種漫不經心的少年恣意,隔着背影她都能辨認出是他。

陳西瑞眯眼看着:“旁邊那誰啊?看着好眼熟。”

導演:“不就那轉校生嘛。”

“看一次被他帥一次。”

“這也叫帥?你有沒有點眼光啊。”徐樂陶想過去瞧瞧,走出幾米,聽見陳西瑞擱後面嘀咕,“你發現沒,自從跟着程池也混,她這審美越發苛刻了,那還不叫‘帥’!?帥呆了好嗎!”

徐樂陶貓過去,貓到一棵香樟樹後邊,樹幹粗壯,外加夜色暗黑,恰到好處地将她隐蔽起來,她有一毛病,喜歡出其不意吓人一跳,但也僅限于熟人。

經過的同學頻頻朝她側目,她豎了豎衣領,蓋住下巴和下半張嘴。

程池也背朝她,根本發現不了。

不過,徐樂陶實實在在跟秦銘睿打了個照面,那人夜色下的神情有種說不出來的複雜,也許還有點戲谑的成分。

他在跟程池也說話,眼睛卻有意無意地往她這個方向看。

兩人先前不知聊了些什麽,但從這一刻開始,話題莫名其妙被引到了她身上。

“你那小同桌說你給她寫過情書。”

神經病啊,提這個幹嘛?

徐樂陶剛要出來呲他一頓,幾秒後,程池也單手插進兜,冷沉開口:“我什麽時候給她寫過情書?”

秦銘睿挑了下眉:“沒寫嗎?”

“原來你是打的這算盤啊。”程池也的聲音聽上去沒幾分溫度,那種混不吝的勁兒傷人透了,“以為我喜歡她?”

勢均力敵的氣場在兩人之間無形拉開,秦銘睿也笑:“不喜歡嗎?”

“普通同學而已。”

“那看來,是她自作多情了。”

程池也輕哂了聲:“你要喜歡就去追啊。”

徐樂陶的身體像被抽幹了,抓着樹幹的手無力垂落,眼睛裏沒骨氣地湧出濕意,她使勁眨了回去。

秦銘睿遠遠看着她,嘴角似乎有極淡極淡的笑意,“不用客氣,你沒興趣的女生,我也沒興趣。”

不知是哪個詞觸到了程池也的禁忌,他一把揪住他衣領,眼裏全是陰郁的戾氣:“給你提個醒,別成天‘爸爸爸爸’地喊上頭了,就忘了自己親爹是誰。”

眼淚像斷線的珠子越擦越多,徐樂陶鼻頭都哭紅了,陳西瑞看她情況不對,喊她一聲:“陶兒你怎麽了?”

程池也遽然回過頭,兩人倉促撞上眼神,一個驚慌失措,一個狼狽不堪,那張臉已經哭得梨花帶雨。

秦銘睿目的達到,咳了一聲,狀似惋惜地說:“怎麽辦,她好像都聽到了。”

程池也從喉嚨裏滾出一句“咱倆沒完”,就追了上去,陳西瑞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見他過來,挺有眼力見的閃到了旁邊。

“徐樂陶。”程池也喉結動了動,低頭瞧着她,她比他要矮一大截,身上套了件春季校服,纖纖瘦瘦好小一只。

“剛才我都聽見了。”良久,徐樂陶才出聲。

程池也黑眸深邃熠亮,下颚線繃得很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拽下脖子上的項鏈,又把鏈上栓着的尾戒撸了下來,捏在指間遞給程池也,“這個還給你。”

約十秒的時間,程池也的神情慢慢松懈,沒伸手接。

徐樂陶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子,聲音還哽着哭腔:“你剛才說,咱倆是普通同學,那你這戒指我更不能要了。”

沉默半晌,程池也薄唇才動:“給你了就是你的了。”

“我不要了。”徐樂陶直接掰開他的手,把戒指塞了進去,扭頭就想走,可男女體力的懸殊擺在這兒,程池也輕松就鉗住她了一只手腕,她掙紮了幾下沒掙過。

掙紮的動靜引來不少同學打量,那種指指點點的眼神讓徐樂陶的醜相更加無處遁形,她想走,她想回家。

“你松開。”徐樂陶眼淚啪嗒啪嗒地掉,砸在他手背上,虎口上,“我要回家了……”

“我剛才是故意說的氣話。”程池也眉眼疲累得很,內心前所未有的恐慌,“真的。”

徐樂陶眼睛裏的世界已經是霧蒙蒙的一片,眼淚還是不斷地湧出來,“我才不信!你還讓他來追我!我是什麽清倉大甩賣的廉價貨兒嗎!”

陳西瑞這時發覺情況不妙,三步并作兩步跳出來,把徐樂陶拉到自己身後,母雞護崽似的瞪着程池也:“你幹嘛!你再這樣,我拿圓規紮你了!”

吼完回身抱了抱徐樂陶,“沒事兒了陶兒,咱們走。”

那時,風很輕,香樟的味道似乎變淡了,徐樂陶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還是以前在網吧裏碰見的那個少年,頹廢,倨傲,眼裏滿是厭世的涼薄,她那時就想這個人好矛盾啊。

後來接觸久了,他确實是個令人着迷的矛盾體。

什麽都不會變的,那種“輕易把人傷透,自己高高挂起”的性格是不會變的,那種“任你哭天搶地,他冷眼旁觀”的劣根性也一直會深埋進他骨子裏。

回到家,徐樂陶一句話沒說,悶頭往卧室走,徐健安和董雅潔對視一眼後,被他老婆打發去問問什麽情況。

“怎麽了閨女?”徐健安敲着門,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溫和,“不是說要跟西瑞去買雜志?買着了嗎?”

徐樂陶聲音裏還帶着哭腔,好明顯,“沒買。”

徐健安貼門上凝神聽了聽,屋裏頭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是不是被老師批評了?”

“嗯……”徐樂陶趴桌上,連同聲音一起悶進臂彎裏,“老師今天批評我了……”

“多大點事兒啊,咱先把宵夜吃了。”

“不吃。”

那晚注定是個失眠夜,徐樂陶從來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麽會哭,她躲在被子裏嗚嗚地哭,還不敢放出聲來。

如果說“哭是一種發洩情緒的方式”,那她第二天應該就不會再難過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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