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不過戚霄不是想去放水, 他是胃再次翻騰起來,難受到想吐。

拽着洛天陪自己去吐?這事太羞恥了,羞恥到戚霄寧可找塊豆腐一頭撞上去,都不願意開這個口。

所以當務之急, 是得找點什麽轉移注意力。可醫院病房裏除了床什麽都沒有, 還能幹什麽?四下張望一小會兒, 戚霄只能把主意打在洛天身上。

“好無聊啊, 聊會兒天?”戚霄試探着開口。

“聊什麽?”洛天看他。

是啊,聊什麽呢?這事難住了戚霄。他本來就不太擅長聊天,沒人找他甚至可以整天不說話。要說上輩子跟同學說得最多的話題?戚霄左思右想, 覺得可能只有講題這一件。

“你有不會的題想問我嗎?”挪了挪輸着液的右手,戚霄殷切的望向洛天。

有有有,快說你有。只要提出來個問題, 我就能引典據經說上大半天。

可惜洛天沒給他這個機會:“你看我像是會做題的人嗎?”

“确實不太像。”戚霄小聲嘀咕,“但學習不難的,你看上次你認真學了半個月, 不就進步了100多名?要不寒假我再幫你補補課吧?争取開學的月考再進步一點?”

洛天沒說話。

“放心,不影響你兼職。”戚霄又補充, “下學期上完就是高三了,滿打滿算我們離高考也就只有一年多一點,你這一年裏抓點緊,考個二本沒問題的。”

頓了頓,戚霄悄悄打量洛天:“還是說,你真一點也不想高考?”

“為什麽要高考?”洛天拖了把凳子坐到戚霄對面。

因為把羽絨服給了戚霄,洛天身上只剩了件純色毛衣。毛衣胸前有兩個三角形的圖案, 看着有點像某種動物的耳朵。

“為什麽不高考?”戚霄盯着那兩個耳朵小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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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高考?”洛天再次把話題繞回去。可能是看出來戚霄臉色不太好, 洛天站起來, 朝飲水機走:“喝點水?”

他這一轉身,戚霄才看見洛天毛衣背面靠下的位置,還有個小小的毛球。

前面是三角形的耳朵,後面是毛球?愣了愣,戚霄噗呲一聲笑了:“你這衣服上是只熊的圖案啊?”

洛天點頭。

戚霄拉開羽絨服,露出下面毛茸茸的熊熊睡衣:“好巧,我睡衣上也是熊。”

“嗯。”洛天接好水,把一次性水杯遞給戚霄,順手捏了捏戚霄口袋上的熊爪,“我知道。”

“但我不知道你毛衣上是熊啊。”戚霄笑着抿了幾口水,“真想不到,你竟然會喜歡這麽卡通的衣服。”

“本來不喜歡。”洛天又捏了兩把熊爪。等着戚霄喝完水,洛天接過空杯子扔進垃圾桶:“我睡會兒,有事喊我。”

戚霄挺想說別啊,再陪我聊會兒呗。但想到洛天昨天打了一整晚的牌,今天又因為糖葫蘆半晚上沒地兒睡,這聲拒絕就說不出口了。

點點頭,戚霄眼巴巴看着洛天側躺在隔壁空床上,沒幾秒,洛天呼吸就變得綿長。

“睡的也太快了。”戚霄小聲嘟囔。

嘟囔完,戚霄盯着洛天背後的熊尾巴瞧。

如果有人問戚霄:洛天會喜歡什麽樣的衣服?戚霄第一反應就是純色連帽衫。特別是把帽子再往頭上一扣,瞬間有種誰都不愛的氣勢。

誰能想到這種誰也不愛的氣場底下,洛天還偷偷穿了卡通熊熊毛衣?

要不是紮着點滴不方便,戚霄真挺想伸手摸兩把毛茸茸的熊尾巴。

真的好可愛啊啊啊。

這麽想着,戚霄又盯着熊尾巴看了好一會兒。只可惜熊尾巴雖然可愛,一直盯着對壓制胃痛也沒任何幫助。戚霄不得不繼續尋覓其他事情來分散注意力。

找着找着,他目光滑去窗邊。看着窗外飄飄灑灑的雪花,戚霄激動地瞪圓眼睛:“雪!”

原本熟睡的洛天突然彈了起來,在目光掃過來前,他手已經插進褲子口袋。

等看清是戚霄,洛天緊繃的手臂微微放松,繼而帶着壓迫感的目光也收斂,幾秒鐘後,洛天恢複成了戚霄常見的吊兒郎當模樣。

手慢悠悠從口袋裏拿出來,洛天打了個哈欠:“你喊什麽?”

“你剛才...”戚霄愣愣地看着他。

洛天剛才的反應,讓戚霄瞬間想起了上輩子,想起洛九爺,也想起來洛九爺随身帶着的那把刀。

準确的說,那應該算是把匕首。

第一次看見洛九爺帶着匕首,戚霄還挺震驚,只是當時事情太多心情太亂,他并沒認真觀察過那把匕首,也沒去細想洛九爺為什麽走到哪裏都要帶着匕首。

現在時間倒退了五六年,當年的洛九爺還只不過是個高中生,卻在驚醒的時候下意識摸口袋。

帶着東西的習慣,原來從這時起就養成了?盯着洛天空空的手看了幾眼,戚霄目光落在洛天褲兜上。

“你包裏裝了什麽?”戚霄問。

“鑰匙,要看嗎?”洛天笑着拎出串鑰匙。食指套着鑰匙圈晃了兩下,洛天又把鑰匙揣回兜裏:“我剛睡着,你喊什麽?”

“雪,下雪了。”戚霄小聲解釋,目光卻還盯着洛天褲兜。

剛剛那串鑰匙拿出來後,洛天口袋裏明顯還是鼓的,看尺寸至少還有個跟鑰匙差不多大的什麽。戚霄判斷不會是洛九爺帶的那種匕首,多半是把更短的,甚至是折疊起來的小小的刀。

在戚霄胡思亂想的時候,洛天看眼窗外,理解了戚霄的意思:“白天王叔就猜會下雪,還真讓他猜對了。”

“哦,對,白天很熱。”戚霄不走心的嘀咕,“氣溫突然升高是要下大雪的預示,因為雪是水凝固形成的晶體,形成晶體要放熱,這屬于物理知識。”

頓了頓,戚霄又補充:“也算是常識。”

“你還有這種常識?”洛天驚訝。

戚霄愣了愣,沒吭聲。

“我就不該對你抱有幻想,你連糖葫蘆放電熱毯上能化都不知道。”洛天笑。笑完,他又打個哈欠躺回床上。

因為姿勢變化,他口兜鼓起的更加明顯。戚霄目光又不由自主挪了上去,看到後來,洛天也察覺了。

“你總盯我褲子看什麽?”順着戚霄目光晃了一眼,洛天臉色逐漸變得詭異,“我知道你是那種人,但你也別總盯我這裏看吧?”

戚霄:“什麽那種這裏?”

洛天笑笑,沒解釋。

戚霄也沒繼續糾結。又盯着洛天褲兜看了幾眼,戚霄實在忍不住:“你是不是帶刀了?”

洛天灰色瞳仁裏露出絲詫異。但這絲詫異轉瞬即逝,他甚至連爬起來都沒爬,只是挑眉問戚霄:“想看嗎?”

戚霄快速點頭。

洛天把手伸進兜裏。片刻後,他手裏攥了什麽東西,又慢悠悠往外拿:“真想看?”

戚霄再次點頭,眼巴巴盯着他的手。

洛天攥着手往左挪,戚霄腦袋跟着往左轉。洛天攥着手往右挪,戚霄腦袋又跟着往右轉。

“這麽想看啊?”洛天最終把手伸到戚霄眼前。在戚霄伸手去勾的同時,洛天又迅速收手。

“你逗貓呢?”戚霄炸毛。

“貓哪有你好逗。”洛天晃晃緊攥着手,把手慢悠悠揣回了口袋,“想看就偏不給看。”

戚霄:...

一整晚,戚霄邊輸液邊思考刀的模樣,等天蒙蒙亮的時候,液輸完了,胃不痛了,想吐的感覺也徹底沒了。戚霄叫來護士拔完針,蹑手蹑腳先溜去衛生間。

等他再次晃悠回病房的時候,洛天還在睡。

褲子口袋也依舊鼓着。

到底會是把什麽樣的刀?盯着鼓起的口袋,戚霄心裏好像有小貓在撓。兩輩子加在一起,戚霄還沒對什麽事情這麽好奇過。其實也不只是對刀的樣式好奇,戚霄更好奇的是:洛天口袋裏到底有沒有刀。

說不上來原因,戚霄只是單純覺得:要是沒有刀就好了。

帶着對這事的美好期盼,戚霄悄悄挪去洛天床邊。站了幾秒種後,戚霄又小心翼翼彎腰,朝着洛天褲包伸出爪子。

指尖輕輕勾在洛天口袋邊緣,确認洛天沒有醒的意思,戚霄屏住呼吸,偷偷把兩根手指伸進了洛天口袋。

指尖首先碰到的,是個冰涼且帶着很多鋸齒的東西。這是鑰匙。戚霄悄悄撥開鑰匙,繼續往下摸。

鑰匙底下壓着的是個圓環,估計是鑰匙扣。又把鑰匙扣撥開,戚霄繼續摸了摸,終于碰到個表面光滑的東西。

就在他捏着那東西打算悄悄勾出來的時候,手腕忽然被按住了。

洛天不知道什麽時候醒的,就着側躺的姿勢,正用清冷的灰色瞳仁打量他。

戚霄趕緊往外抽手,沒抽動。

洛天拎着他手腕抖了抖。确認戚霄手上沒抓着東西,洛天才把他手拽出來:“你大早上不睡覺,跑來翻我口袋?”

“我沒...”戚霄下意識反駁,沒等反駁完,他臉慢慢紅了,“...有。”

因為太好奇而去翻包,這事好說不好聽。往深了說,沒經過主人同意就去翻東西,都能算得上偷竊了吧?想到這,戚霄臉更紅了。

“到底有還是沒有?”洛天似笑非笑盯着他。

戚霄沒吭聲。

“就這麽好奇我的刀?”洛天又問。

戚霄小幅度點了兩下頭。

哪怕是剛剛已經摸到了那東西,內心深處,戚霄依舊不希望它是把刀。這事說起來挺可笑,就算不是刀,洛天也早跟那些算不上好的人和事脫不開關系。

但即使這樣,戚霄依舊不希望洛天随身帶着刀。

就仿佛沒有随身帶着刀,洛天就還能冒充實驗高中裏無所事事的高二生,哪怕學習不好、哪怕成天混日子考不上好學校,但那畢竟是學生,畢竟要參加高考,要上大學,要走上普通、平凡、見不着刀光劍影...也不至于裹上滿身泥漿和血污的路。

想到在未來的某個時間點,眼前這個穿着卡通熊熊毛衣的洛天會退學,會遠走他鄉,會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摸爬滾打、累累傷害,戚霄眼圈莫名有點發酸。

“...我又沒說什麽,你怎麽還要哭了?”洛天驚了。

“我沒哭。”抽了抽鼻子,戚霄扭頭坐回自己床上。

從理論上說,戚霄清楚的知道洛天會跟自己選擇截然不同的路,從理智上講,戚霄也明白:他跟洛天可以當朋友,但卻不能這麽一直當下去。

如果這麽一直當下去,放任感情加深,甚至放任心裏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加深,等到洛天離開S市那天,自己該怎麽辦?

又抽了兩下鼻子,戚霄忍不住感慨:學習好是不一樣啊,這種事情上還能理智的分析對錯。

不過事情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分析是分析得出來,然後呢?又扭頭看了眼對面床上的洛天,戚霄默默嘆口氣:“你就學學習,參加參加高考不行嗎?”

洛天眉頭輕輕擰了起來。

他沉默着爬起來,扯扯睡皺的卡通熊毛衣:“不哭鼻子,改接老馮的班了?”

“我沒哭。”戚霄撇嘴,也覺得自己這樣有點像教導主任。

可哪怕是知道像教導主任,戚霄還是忍不住勸:“就只用苦一年,苦完就算熬出了頭。到時候咱倆考同一個城市,沒課的時候約着爬爬山看看水,逛逛小吃街嘗點當地美食,甚至還能約着去旅游,能一直一直當朋友,不好嗎?”

“然後呢?”洛天問,“考上大學,然後呢?”

“然後?然後讀大學,畢業,找個工作?賺錢?”戚霄想了想,“咱倆可以在同一個小區買房,還能當鄰居。”

“考大學,畢業,找工作賺錢。”洛天輕輕勾了下嘴角,灰色的瞳孔說不清無奈還是嘲諷,“反正都是賺錢,我為什麽不直接退學去賺錢,非要折騰這麽一大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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