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修文)
往西域商人的尖頂帳篷拐之前,于氏有些發愁,“阿婉,要不你先跟我去調料鋪子把調料買了,香料改天我再陪你來買。”
于氏親眼見耿氏給了苗婉半貫錢,這敗家小姑子轉眼間就花的還剩五十文,連一兩香料都買不了。
出門前張娘子特地叮囑過于氏,若苗婉手裏銀子不湊手,讓她先給墊上。
于氏想到苗婉這花錢大手大腳的樣兒,說不準買完調料剩下的銀子,都不夠苗婉使的,還是回家讓喬嬸子多勸勸苗婉,下回再來買。
“那先買完調料再去買香料吧。”苗婉也想去看看調料鋪子裏有什麽。
于氏頓了下,勉強應下了。
雖然說是婆婆叮囑了的,可想到苗婉這麽心安理得等着她給墊錢,她心裏有點不太舒服。
河湟谷一帶各類礦産多,瓦市的調料鋪子和染料鋪子大都是鹘族人開的,他們的土磚屋子上都甩着布,看起來比帳篷還花裏胡哨。
只是鋪子裏比起外頭就沒那麽花哨了,苗婉略有點失望。
岳朝的生産力跟唐朝差不多,除了鹽和糖外,只有醬蔫、醪醋和豉醬。
醬蔫是從豆瓣醬裏提取出來的汁,跟醬油差不多的味兒。
醪醋是按濁酒的發酵方法做出來的酸汁,苗婉沒聞出跟後世的醋有什麽區別。
只有豉醬還分了不同種類,西北豆子少,除了豆瓣醬外,還有用小麥的做的麥豉,麥豉味道更淡一些。
于氏問過苗婉,除了糖,其他都要買。
苗婉不是不想買糖,這時候的糖已經能做成白色的沙粒狀,可糖半鬥就要足足三貫錢,不是尋常人家能吃得起的。
百姓們實在是饞的話,可以去外頭露天攤子上花上二十文錢,就能買一斤饴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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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糖外,鹽和豉醬是最貴的,鹽要五百文一鬥,豉醬要四百文。
醬蔫是一百文一鬥,醪醋最便宜,要八十文。
一鬥有十幾斤,于氏跟老板講價半天,咬着牙各要了一鬥,統共給了一千錢。
老板答應使仆從給送張家去,反正是趕騾車送過去,人家連帶着那兩筐甜菜一并給送回去了。
“早知道就不叫大壯跑那一趟,騾車都能拉回去,省得叫你大哥受累,騾車來回一趟算十文錢呢。”于氏捏着縮水不少的荷包,不住地念叨。
尋常人家一鬥鹽能吃大半年,其他調料也大差不差。
于氏常替婆婆出來買東西,除了過年給全家人扯布做衣裳,還從來沒這麽大手大腳花過錢,心窩子滋啦滋啦的疼。
苗婉連忙安慰,“咱要是天天都做鹵貨,這些調料夠用一個月了,大嫂想想一個月下來能賺多少銀子呢。”
喬氏大驚失色,“啥?只能用一個月?”
苗婉:“……”嫂子你這重點抓歪了啊。
見于氏捂着胸口,苗婉只能建議,“要不大嫂你去幫大哥和二哥盯着點攤子,我自己去看香料?”
去數數銅板,說不定于氏這心口疼的毛病就好了。
“驢蛋和狗蛋也過來了,這倆尕娃子伶俐,算賬比我快,我就不過去礙事了。”于氏不肯,她再心口疼,也不敢讓苗婉一個孕婦自己在外頭。
再者說了,就苗婉捏着五十個銅板能買啥?
不是還得她墊錢,不行了,越想她心口越疼。
苗婉也不多說啥了,拉着她趕緊去看香料。
一進西域商人的帳篷,倆人就聞見了濃郁的鹵肉味兒,連帳篷裏雜亂的香味兒都給蓋住了,足見熱乎乎的鹵肉味兒多霸道。
看見于氏和苗婉進來,留着兩撇小胡子的老板趕緊塞了一口肥腸,擦擦嘴過來招呼,“兩位娘子随便看看,看想買些什麽。”
于氏不說話,她覺得這幹小姑子不會講價,只管摩拳擦掌等着,待會兒拉着點苗婉別買太多,再跟老板殺殺價。
苗婉低頭看盛放在罐子裏的香料,有好些她不認識的,也還有些是耿氏已經買回去的。
沒買回去的比如肉豆蔻、香茅草還有孜然,價格都非常的感人,看得人眼淚想要從唇角流下來。
肉豆蔻能做紅燒肉和土豆泥,香茅草烤魚和蝦超級香,孜然就更不用說,誰能抵抗得了燒烤……
苗婉不動聲色擦了擦唇角,壓着血拼的沖動看向老板,“您這裏只賣香料,不賣薔薇水和芳香油嗎?”
老板笑道:“這些只有貴族才用得起,往常都是直接送去京城和江南一帶賣的,我這裏沒有,條街那邊鋪子裏倒是有賣的,娘子要買?”
苗婉不說買不買,又問:“老板知道賣什麽價兒嗎?”
“薔薇水要一兩銀子一瓶,芳香油貴一些,得五兩銀子,都是二兩重。”
苗婉了然,她問過耿氏,京城還要貴一倍,能賣這個價兒也行。
她從荷包取出一個家裏盛鹽的小瓦罐,解開上頭的油紙,“那老板您看看,我這裏有從京城帶來的芳香油,不但能熏香用,還能提神醒腦,解表散寒,甚至對皮膚起疹子也有效用,您這裏收嗎?”
老板還沒說話,便聞到罐子裏散發出微微帶着辛味兒的薄荷香氣,他接過罐子,得了苗婉允許後,用幹淨的棉布沾了點抹在鼻子下頭。
那股子冰涼刺激的香味兒吸入肺腑,沖得他天靈蓋都打了個激靈,旁的不說,提神醒腦是半點沒開玩笑。
老板心裏跳了下,眼神閃了閃,将罐子遞給苗婉,“這味道太沖了些,比不得我們做的芳香油好聞,怕是沒什麽客人喜歡。”
苗婉當然看得出商人的套路,她微笑,“我這個是純精油,用其他植物油稀釋一下,是清冷的薄荷香味,老板覺得不合适,那我去條街問問。”
老板見二人說走就要走,趕緊攔住,“兩位娘子且慢,不知道稀釋後能得多少?若是得的多,價格合适,我也不是不能收。”
苗婉笑了,“這一小罐是二兩,稀釋過後能得一斤左右,低于二十兩我是不賣的。”
這下子不只是老板瞪大了眼,連一直沉默聽着的于氏都瞪大眼。
“二十兩?小娘子怕不是在搶?”老板說出了于氏的心聲。
他沉下臉,“鋪子裏能賣五兩銀子一瓶,那是賣價兒,誰也不可能這個價兒收。”
苗婉笑眯眯點頭,“所以我這不是少要了五兩銀子嘛,而且我也不貪心,老板若是收,只需給我五兩銀子,其他的用香料抵,如何?”
老板皺着眉,“那不還是二十兩?”
“您這香料進價成本幾何您清楚,只需五兩銀子就能賣至少二十五兩,您賣與我的香料才多少銀子呢?我想條街鋪子的掌櫃肯定會算這筆賬。”
老板咬了咬牙,做出虧大了的表情來,“行吧,但香料你可不能再講價了。”
“我一下子買十五兩銀子的香料,您怎麽也得給我點搭頭呀,不如跟您愛吃的鹵貨一樣,一斤送一兩嘛。”
一直到出了帳篷,于氏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苗婉見于氏差點撞人家攤子上,趕緊拉她一下,“大嫂,你沒事兒吧?”
于氏眼神複雜看着苗婉,“沒事,嫂子就是覺得自己眼有點瞎。”
苗婉:“……”
于氏心裏直呼好家夥,她見過各種講價的,她自個兒就是一把好手,最誇張的也就是十不存一。
到苗婉這兒呢?她就拿了還沒巴掌大的一小罐子什麽油,買東西不但不花銀子,人家還倒給她銀子。
這還不算,給了銀子還得送她點搭頭,人家苗婉分明就沒想過要她墊錢。
于氏摸着燙呼呼的臉兒,感覺自己真是開眼界了,下午見到早收攤的張大壯兄弟,都沒太過驚訝。
哦,賣得好?那多正常啊,那麽好吃,賣得不好就怪了。
哦,明天還得殺一頭豬?殺!反正那麽多挖井修房子的幫工,也得做幾頓有油水的飯給人家才行。
張大壯背着沉甸甸的錢匣子回到家,興奮得快跟自家兒子狗蛋一樣蹦起來,見媳婦這麽淡定,有些不好意思。
“還是你穩得住,今日酒樓裏要了二十斤下水,連豬頭肉也要了去,還要了二十斤肉,剩下的在瓦市都賣幹淨了,一天快三千錢啊!累得我胳膊都疼。”
于氏愣了下,聲兒都快劈了,“多少??”
她今天花了多少來着?聽張大壯重複一邊後,她也不心疼了,都顧不上吃驚,站起來就往喬家跑。
張大壯吓了一跳,“你幹啥去啊?快吃飯了,我忙活了一天,中午就吃了倆素餅,快餓死了。”
“我去喊喬嬸子娘倆和阿婉過來吃飯,收拾兔子肉我最拿手了,你餓了有窩窩頭,吃完打點水趕緊去洗洗,別髒了喬嬸子和阿婉的眼。”
于氏覺得自己不光是瞎,腦子還不大好使,小姑子那哪兒是能花更能賺,她分明是個財神爺,渾身上下都掉錢啊。
張大壯:???
被楊氏伺候着洗漱過出來的張二壯看見嫂子往喬家跑,有些摸不着頭腦,“大嫂咋了?”
張大壯也鬧不明白呢,于氏往常最疼他,連狗蛋都得排在後頭,現在他突然就成了礙事的了。
心裏有點涼,不行,他得去數數銅板熱乎熱乎心窩子。
作者有話說:
早晨的于氏:小姑子太敗家~
傍晚的于氏:財神爺,兔兔放着我來!你只管逛吃就行!
苗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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