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抓蟲)
沒人顧得上笑話苗婉,這年代女人生孩子如同過鬼門關,看見孫氏濡濕的褲腿,都炸了窩。
算日子孫氏差不多初十前後生,家裏人一直小心照看着,這幾天啥跡象都沒有,孫氏該吃吃該喝喝,大家就稍微松了會兒神。
誰也沒想到這麽突然。
尤其是張三壯,他白着臉上前抱住孫氏才反應過來,好家夥,他抱不動他媳婦。
還是于氏反應快,問了孫氏,說是肚子還不疼,于氏都生仨了,知道大概還有好一會子才會生。
她立刻和楊氏把圈椅搬過來,張娘子也上前指揮着,問耿氏要了床舊被褥将孫氏裹嚴實了,讓張家哥倆和孫老火還有耿叔給孫氏擡回去。
至于張三壯,被親娘踹了一腳,“你還不趕緊去請穩婆!”
“哦哦哦!”這才是孫氏第二回 生,張三壯特別緊張,都顧不得擦腚上的腳印,就颠颠往外跑。
出門的時候張娘子還對着孫氏誇呢,“這孩子随他爹,聰明,會挑時候,正好明天休息一天,咱們全家人都有功夫緊着他,你別急,回去我給你做碗雞蛋面吃,吃完了攢着勁兒慢慢生。”
孫氏一下子就被婆婆的話安撫住了,心裏緊張消退不少,好歹生了一個了,“那麻煩娘了,我現在都沒啥感覺,想快也快不了。”
張家娘子軍是不緊張了,苗婉攥着婆婆衣袖的小手卻使勁兒到泛青,她也說不上為啥,就特別緊張。
耿氏摟着她安撫,“沒事沒事,不怪你,是三壯嚎那一嗓子給孫氏說激動了,你先回屋歇會兒,娘過去看看。”
苗婉不肯,“我,我也過去。”她自己一個人呆着更害怕。
村長爸爸媳婦走得早,以前晨曦姐生孩子的時候,她代表娘家人陪床來着。
晨曦姐婆婆在的時候,她出去跟客戶談了個訂單,就倆小時工夫晨曦姐就把孩子生完了。
她回醫院時,大人小孩都到病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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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沒接觸過別的孕婦,所以她一直覺得生孩子應該很容易。
可親眼見到孫氏破了羊水,她也還有一個多月就要生,這讓苗婉生出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恐懼。
這個時代沒有醫院,沒有剖腹産,生孩子死掉的婦人有多少來着?
耿氏尋思着,兒媳婦吃的也有點多,勸也不大聽,還總拿寶寶來撒嬌,家裏人都頂不住,讓她去看看也好。
耿氏也是有經驗的,知道孫氏這一胎不會快了,也好給兒媳婦緊緊神兒,便同意了。
去張家這一小段路,苗婉光靠腦補,腿就軟得棉花一樣,全靠耿氏和耿嬸撐着才走到孫氏屋裏。
因為家裏做買賣賺了不少銀錢,張家現在日子比過去好了不是一點半點,起碼做吃食生意,家裏人是不缺嘴的。
孫氏這一胎肚子比上一胎大不少。
這導致她生孩子用的時間特別久,從羊水破了到開始生就用了倆時辰,等産房裏傳出孫氏的喊聲,天都黑透了。
“啊——”
“唉喲……”
“使勁兒——”
“嗯嗯……”
“啊啊——”
“好疼吧……”
在門口的男人們:“……”屋裏到底幾個人在生?
床上孫氏和穩婆喊得撕心裂肺,不遠處苗婉虛弱配着音,一點點從圓凳上往下滑,自己坐着都撐不住身子。
耿氏和耿嬸好笑得不行,只能一邊一個守着苗婉,時不時給門外頭燒水的張三壯他們搭把手遞水。
等聽到穩婆喊:“生了一個了你還敢使勁兒吃,你這是真想生個千金咋的?吸氣——”
“哎喲……”苗婉捂了胸口捂肚子,還要拽着婆婆衣裳,感覺手都不夠用了。
她,她好像也吃的挺多。
她肚子,肚子也好大……
耿氏無奈看着苗婉,“你還沒吃晚飯呢,要不咱們先回去,娘給你做點晚飯吃啊?”
主要苗婉在這兒,就是個裹亂的,聽着孫氏的喊聲自己吓唬自己,小臉皺得好像她也在生一樣。
苗婉聲兒更虛了,“我哪兒還吃得下去啊……咦嗚嗚……”
聽穩婆說肚子大了不好生,苗婉想起平時婆婆和耿嬸勸她,她還用吃完了多走走來敷衍。
問就是後悔,特別的後悔,從現在開始節食還來得及嗎?
不過苗婉也不敢任性,怕自己待下去影響孫氏生産,也實在坐不住了,被耿氏和耿嬸扶回家,晚飯都沒吃就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猛地驚醒過來,滿腦門兒的汗。
耿氏早就在炕頭坐着,聽見動靜趕緊過來替她擦幹,“做噩夢了?”
“不是,寶寶動了,它,它應該是餓了。”苗婉苦着臉,“三嫂生了嗎?”
說完她肚子就咕嚕嚕響起來,苗婉又愁又囧。
要說做個噩夢也能繼續警醒,但大概是沒吃晚飯,她夜裏做夢就差吃個滿漢全席了,所以又被寶寶踹醒。
耿氏被苗婉逗笑了,“半夜生出來的,八斤重的大胖小子,給你阿姆樂壞了,就是孫氏身子遭了罪,且得躺着疼一陣子。”
苗婉聞言感覺肚子都咕嚕不動了,八斤重的娃娃啊!是底下撕傷了嗎?
耿氏扶她起來,“竈上還熱着粥,放了點甜菜糖,還扔了點銀耳進去,還有孫老火帶來的鹹鴨蛋,我去給你做個疙瘩湯。”
苗婉聽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可是等坐在炕桌前,她拿着筷子又糾結得不得了。
不吃吧,餓。
吃吧,孫氏昨天痛苦猙獰的表情還歷歷在目,她其實挺怕疼的。
耿氏等人也不勸她,就看着苗婉這小模樣折騰,心裏偷着樂。
都快生了,少吃點也不是壞事兒。
臘八雖然不用去瓦市,但兩家都要煮臘八粥,點心也不能停,糖餌和貓耳朵要多做些出來,還是挺忙的。
小年之前的貨大部分要給巴音,面粉從人家那兒拿的,好東西巴音肯定不會錯過。
要靠着巴音擋一擋外頭的風頭,喬家沒拒絕巴音的要求,所以才叫張三壯跟行商們說從小年開始出貨。
臘月初九,張三壯他們推着攤車出來的也不早,到了瓦市帳篷前,排隊的人都還在。
見張三壯跟前天一樣滿面喜色,又有人問,“咋的,你家又出啥好東西了?”
張三壯嘿嘿笑,“前頭可叫客人說準了,昨兒個我家婆娘給我生了個尕娃子,咱家這回是真有喜了。”
“喲,恭喜恭喜!”衆人趕忙跟張三壯道喜。
張三壯笑得合不攏嘴,拱手:“多謝客人,今天咱們家麻辣串買一送一,點心十斤送一斤,算是給大家夥兒添喜了!”
喲,這下子所有人都高興起來了。
其中有一部分是昨天沒搶上麻辣串的,另外有些是等着訂貨的,不管怎麽說,這份添喜都添到了客人們的心坎上。
其實不用添喜,臘月裏殺豬匠麻辣串攤子也是賺得盆滿缽滿。
不只六種點心賣得好,連香胰子和肥皂也賣出去不少,牙刷和牙膏更是供不應求。
小年之前,有行商坐不住,直接上門把張三壯給堵家裏了。
“你說說香胰子和肥皂那些不讓咱多訂就算了,我怎麽聽說北蒙商人已經在郡城開始賣點心了呢?你們不地道啊!”
堵人這商人是往江南跑的那個行商,在西寧鎮的行商裏也是數一數二的有錢。
張三壯不好得罪了人家,“客人原諒則個,着實是家裏人實在忙不開了,這不,我婆娘剛生了孩子,尿布都沒人搓,還花銅板請鄰裏幫忙呢。”
他現在是明白苗婉說的人不夠是啥意思了,兩家的竈臺都占着,白天一刻都不帶停火的。
實際上現在喬家和張家連做飯的地方都沒有,全是給了鄰裏錢,叫人家幫忙做飯,縫縫洗洗那些活兒都扔出去了,讓張娘子負責盯着。
其實有了活兒幹,還有錢拿,甚至時不時還能扣下點肉給自家吃,一直眼紅張家生意的那些街坊們,反倒沒了說閑話的。
有那功夫,還不如回去搓幾塊尿布賺錢呢。
那行商不明白,“你們家要是人不夠,幹啥不買幾個仆從?我送你們幾個仆從使使也行啊。”
張三壯被行商說的心頭一動,他老早就這麽想來着,只是被阿姆罵了就沒再提過。
但這事兒不能當着客人面想,當下還是答應點心每樣多一百斤,好聲好氣把人給送走了。
扭頭回到家裏,他就開始尋思。
喬家做香胰子和肥皂香皂,張家做各類點心,每天其實都能出來不少貨。
但礙不住要貨的人不少,還有個北蒙商人巴音包攬了大部分的貨。
尤其香胰子和肥皂那些,巴音就派人在喬家附近守着,美其名曰怕有人聞着味兒上門找喬家麻煩。
當然,他不知道,這些人是在喬盛文和喬瑞臣的默許下才來的。
雖然條街酒樓一直都沒有動靜,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突然使壞。
于冒財也算西北地頭蛇了,一不小心堤防,就容易翻船。
喬瑞臣月末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不少沙果幹和油鍋盔。
苗婉捧着小食眼神放光了一會兒,很快又變成了哭唧唧的模樣,吃也不敢吃,只眼巴巴聞了又聞,連彩虹屁都忘了吹,給喬盛文兩口子笑得夠嗆。
喬瑞臣哭笑不得看着蔫了吧唧的媳婦,發現她肚子确實很大,竟然跟苗婉有了同樣的害怕,怕苗婉生孩子不順利。
這讓喬瑞臣頗有些緊迫感,他快當爹了,不管為父還是為夫,他都得盡快完成聖人所托,給妻兒創造個不敢讓人欺負的環境才行。
所以喬瑞臣主動找上的巴音,将大部分貨物都以巴音的名義賣出去,除了點心訂貨從張家拿以外,其他東西對外都只說暫時沒貨了。
這才有了行商堵上門的事兒。
等苗婉和耿氏過來張家看孩子的時候,張三壯就忍不住跟她念叨。
“阿婉你說,要不咱們買幾個仆從呢?要是家裏人多點的話,說不定年後鋪子就開起來了啊。”
孩子剛出生十幾天,還是紅通通的皺皮子,可苗婉一點都不覺得孩子醜。
她知道剛出生的孩子都這樣,聽說孩子皮子越紅,等長開了就會越白。
起碼晨曦姐的孩子是這樣的,苗婉坐在床邊,孩子剛吃完奶,趴在孫氏懷裏,被孫氏輕輕拍打着奶嗝,半夢半醒的樣子特別可愛。
苗婉見孩子把手往嘴裏塞,伸出手輕輕拽了一下,就被小娃娃的手指給攥住了。
那動作并不重,卻像一把攥住了苗婉的心髒,她感覺心窩子都要化掉了,好半天才聽見張三壯在說什麽。
她眼神全放在孩子身上,語氣輕柔地不像話,“不用買仆從,咱們年後鋪子也開起來了呀,鹵蛋說是不是呀?”
是的,家裏驢蛋、狗蛋、鐵蛋、毛蛋都有了,比起狗剩、牛蛋那些名字,兩家人一致認為,鹵蛋既點出了張家發家致富的起點,又符合賤名好養活,聽起來還不缺吃的,簡直完美。
苗婉沉默了許久,才一邊擔憂着自家崽崽的名字,一邊跟着叫起鹵蛋來。
張三壯有些詫異,“咱買鋪子的錢攢夠了嗎?”
連孫氏拍孩子的手都停了一瞬,聽鹵蛋哼哼唧唧才又輕輕拍打起來,兩口子都盯着苗婉不放。
找鋪面的事情是交給孫老火來做的,但條街上的鋪子,價格合适的要麽太小,要麽太偏,地兒合适的有些還不賣只肯租出去。
大家都商量過,既然手裏捏着點銀子,他們就不太想租鋪子。
一來找麻煩的人明着暗着都有,誰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買通房東來做什麽手腳。
二來若是鋪子生意起來了,房東看着眼饞,漲價或者想要自己用鋪子來做買賣的也不是沒有。
總之租旁人的鋪子太容易被桎梏。
孫老火找了一個月,好不容易找到了兩家合适的鋪子。
其中鋪面大的那一家,甚至比條街酒樓面積還要大一半,但只有一層,前大堂後宅院的格局,在條街中不溜的地兒,要價一千兩。
另一家鋪面不算大,才有條街酒樓三分之一的面積,但難得的是跟條街酒樓一樣的兩層小樓。
只沒有後院和單獨的廚房院落,是前後狹長的長方形,廚房就在一層大堂的後頭。
孫老火更看好兩層小樓,雖說這鋪子不大,可就在挨着瓦市不遠的地方,樓上還能做雅間呢。
瓦市和條街算是不規則的直角,條街酒樓正對着坊口。
這鋪子就在酒樓對面那拐角處,前頭是西域商人的香料鋪子,後面是賣酒的,中間夾着這麽個鋪面。
房東認識孫老火,知道他原先是條街酒樓的大師傅,又是殺豬匠麻辣串小東家的老丈人。
得知孫老火還看過那間大鋪子卻來跟他談價兒,就知道孫老火什麽打算了,房東張嘴就要一千兩,不講價。
氣得孫老火回來的時候臉都是青的,但最近确實沒其他合适的鋪子了。
張三壯也去偷偷看過那小鋪子,說實話,大堂有點小,所以挺暗的。
但也有好處,到時把鹵貨放在門口煮,香味兒絕對一點都不少的往酒樓那邊飄,而且離瓦市也近,進出瓦市的客人們也跑不了。
孫氏又生了個尕娃子,張三壯高興之餘也有些壓力,得從小給他攢讀書的錢,大了還要給他蓋房子娶媳婦,比女娃費錢多了!
現在做買賣,大頭都是老兩口拿着,以後肯定是大哥分的多一些。
張三壯倒沒覺得這個不應該,但他也不願意将來自家孩子過的比大哥家的孩子差,上進心蹭蹭往上漲。
苗婉等孩子睡着後,從孫氏他們屋裏出來,跟張三壯一起往張娘子他們屋裏一坐,扒拉過張三壯的算盤。
張娘子他們見狀,也坐過來聽着。
“咱從十月初開始做買賣,賣鹵貨半個月的功夫,兩家賺了三十六貫錢。”
“歇了幾天開始做麻辣串生意,到一十月初,二十天功夫,除掉成本和人工,兩家賺了二百兩左右。”
“後來翻了一倍有十幾天功夫,也有小三百兩。”
“等孫阿達從酒樓出來,到現在,又是……”苗婉掰着手指頭算了下,“差兩天一個月,麻辣串就賺了五百多兩。”
她這麽一算,張娘子迅速盤算着手裏的銀錢,心裏驚了一下子。
銀子她沒有全收在自己手裏,給三房都留了些,也沒算過兩家的帳,真不知道竟然賺了這麽多。
苗婉繼續道:“還有點心呢,點心給北蒙商人的貨雖然還沒收回來錢,但估算着不會少于三百兩,剩下都是行商的。等到臘月二十九為止,除掉分給孫阿達的和大家的工錢,怎麽也還能有三百多兩銀子。”
她擡起頭看了眼屋裏屏着呼吸看她的衆人,咧開嘴,感覺自己的産前綜合征都要被金錢給治愈了。
她這還沒算張家自己還賣牙刷,她這邊還有香胰子那些呢,流動資金絕對夠了。
“除掉咱們各家的花用,怎麽着也能湊出一千三百兩來,家人們,咱們的格局還可以放更大點。”苗婉揮揮算盤給大家打雞血。
“不必非得看那間小鋪子,咱完全可以買那間大鋪子!酒香不怕巷子深,等再攢攢錢,咱們可以在那兒蓋三層高樓,讓殺豬匠酒樓成為條街甚至西寧鎮的中心!”
作者有話說:
二更21點見哦,開店現在還沒名字,鋪子都還沒買呢,暫時叫殺豬匠,後面不會叫這個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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