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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鍋底料從午飯前就開始熬,一直到快天黑才出鍋,骨頭中的營養全都化在了湯汁中。
即便在瓦罐裏賣相不顯,魚羊湯的鮮美清香,牛骨湯中豉醬與茱萸油花椒油碰撞出的濃郁香辣,都叫人口水直流。
一層層堆疊成了牡丹花的菘菜,稍微涮一涮,清甜脆爽。
曬幹後煮熟的金針菇,被火鍋湯水浸潤,絲滑爽口。
被幾個漢子大力剁過的肉丸子,除了牛肉丸其他都一切兩半,用筷子夾着一點都不費勁,比麻辣串的滋味兒還多了點丸子本身的肉香味兒。
更不用說薄如蟬翼的羊肉片和魚片,在湯汁裏掂上幾下,只沾着用香油、小蔥和醪醋拌出來的汁兒,完全沒有腥氣,羊肉又嫩又香,魚片入口即化。
最叫人喜歡的是撒尿牛丸,牛肉丸本來就有彈性,咬下去肉仿佛能從牙齒上彈開,小心咬開後,滾燙濃郁的肉汁爆出,吸一吸滿嘴噴香。
西北面食大都是面條和硬面馍,麥面用的少,高粱面和青稞面做得多,人太多就沒做面條,只蒸了許多高粱馍和青稞花卷。
這兩種面口感稍微有點粗糙,可孫老火全都切片,裹了雞蛋面漿,将兩面煎的酥黃,做成了煎馍片,就着火鍋吃起來反倒格外有滋味兒。
三家人忙着做買賣,在吃食上反倒沒時間講究,也都是根據情況湊合幾口的事兒。
眼下這頓火鍋年夜飯,簡直豐盛地讓衆人感覺手都不夠用。什麽都想吃,手都快搗騰出殘影了,還是吃不過來。
所以沒人立時發現苗婉的尴尬。
她僵坐在原地的那一瞬,‘毀滅吧’三個字在她腦海中反複刷屏。
她只祈求,再尿頻,起碼別尿炕就行。
這要求很過分嗎?
除了沒有記憶的時候,苗婉還從未發生過如此丢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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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被人知道她這麽大個人,在人家裏吃飯還……
真的,換星球都阻擋不住城堡被摳出來的速度。
苗婉拿起筷子麻木把羊肉往嘴裏塞,腦海中轉過了諸如——裝暈過去打斷這合家歡、不動聲色抱個孩子過來甩鍋、當什麽也沒發生往後死不承認等各種辦法。
她偷偷用手摸了摸,深深籲了口氣,還好還好,穿得厚,沒濕透。
也可能是炕太熱,她感覺不出來,咦嗚嗚……
孫氏在一旁給阿姆夾菜,本來因着弟弟她是真不想理會阿姆。
但見她面對這麽多好吃的,仍望着堂屋魂不守舍,孫氏不免有些心軟。
阿姆對她和阿姐确實不重視,對弟弟确實是當成眼珠子一樣,雖然也是因為這樣才讓弟弟成了如今的模樣,母愛是不摻假的。
心裏存着抵觸,孫氏夾菜不免就有些不自在,恰巧擡起頭,看到苗婉皺吧着小臉,神色微妙又變幻莫測的樣子。
她剛想開口問,心下突然一動,想起自己快生之前發生的尴尬事兒來。
她心裏有些想笑,又非常理解。
當時她還是在自己屋裏尿了呢,叫相公發現她都哭了小半宿。
這要是讓其他人發現了,估摸着苗婉能哭到明年去。
孫氏起身去自己屋裏拿了床鹵蛋的小被子,幫苗婉解了圍,“阿婉這麽坐在炕上屁股疼吧?先用鹵蛋的小褥子墊墊,要是還覺得炕太硬,我再去給你拿一條。”
苗婉擒着一塊羊肉,熱淚盈眶看向孫氏,“多謝三嫂!”
從今天開始,三嫂你就是我救命恩人!
一會兒萬一有痕跡,那就是鹵蛋尿了三嫂沒發現,跟她這個還沒生寶寶的崽媽有什麽關系。
咦嗚嗚鹵蛋等你長大了,姑姑一定給你包個大紅包!
孫氏憋着笑拍拍苗婉腦袋:“這是被辣哭了?羊肉上火,你這會兒也不能喝涼茶,別吃太多。”
苗婉猛點頭,尴尬解了以後,她才有心思吃年夜飯。
雖然不敢多吃,可細嚼慢咽她也吃的很高興。
孫氏都服氣了,阿婉心真大。
西北天冷,家家戶戶都存着烈酒,女人們也能喝點,張家也存了不少,年夜飯上肯定是不可能缺的。
女人們帶着孩子吃飯,除了開頭喝一盅,最多也就是拿筷子沾了酒液逗逗孩子,誰也沒多喝,所以吃完的很快。
孩子們吃完以後,滿屋子亂竄,婦人們看着孩子,将他們帶回屋睡下,男人們才差不多喝完。
後頭還要歇好幾日,有的是機會喝酒,除夕着實不敢喝多。
過了子時,還要擺香上貢品,好叫祖宗們也能嘗嘗年夜飯的滋味兒。
這種事情不需要女眷參與,耿氏和耿嬸早就帶着苗婉和喬蕊回去了。
祭祀的事情有喬盛文父子和耿叔長壽來操心,但是祭祀需要的貢品什麽的,都還得耿氏和耿嬸來準備。
她們先把東屋的炕給暖好,讓苗婉帶着喬蕊先睡。
睡覺之前,苗婉偷偷換了條亵褲,原先那條亵褲,她躲着喬蕊裝作掉進了銅盆裏,趁着耿氏和耿嬸都在忙,趕緊給搓出來了。
等躺到炕上,苗婉才真正松了口氣。
很好,沒人發現,四舍五入就等于她沒漏尿。
至于三嫂?嗐,你說了我也得承認呀。
苗·不要臉·婉卸下一樁心事,笑嘻嘻跟喬蕊聊了會兒天,幾乎跟在被窩裏蛄蛹着的喬蕊一起睡着。
睡得正香的時候,也不知是尿意還是周圍有動靜,猛地醒了過來。
将喬蕊裹成粽子正準備往外走的喬瑞臣吓了一跳。
他臉色有些僵硬:“我把你吵醒了?”
苗婉呆呆搖頭,小嗓音沙啞地叫人心裏發軟,“不是,我要起夜,你幹啥呢?”
喬瑞臣輕咳兩聲,“你在屋裏起夜就行,回頭我去倒,今天耀祖随孫阿達回去祭祖,娘也累了,我陪你睡,所以先把小蕊送回堂屋。”
或者說他攬着孫耀祖和孫老火‘友好’交流了一番,父子倆就眼淚汪汪把家還了。
過年,他還是想跟媳婦一起睡。
苗婉哦了聲,大冷的天外頭雪那麽滑,她也不敢出去,只能在屋裏方便,她都習慣了。
等喬瑞臣回來,她硬撐着含糊道:“辛苦相公了,我晚上還得起來……”
絕不能再尿一次炕!
喬瑞臣點點頭,“娘子,我想跟你說——”個事兒。
話沒說完,他一低頭,媳婦已經又抱着靠枕睡着了,微微張着嘴,看起來跟個孩子似的。
喬瑞臣頓了下,忍不住輕輕笑出來,在西北的第一年,比他想象中好太多了,一切都是因為他娶回來的這個新婦。
他湊過去,輕輕在苗婉額頭親了下。
翌日一大早,苗婉就被耿氏給挖起來。
“張家今天人肯定很多,咱早些過去給他們拜完年,回來就關了門不用出去了,省得碰上人還得寒暄,你這大着肚子再叫人染上寒氣就不好了,乖啊,等回來你再睡。”
‘大年初一頭一天兒,歡歡喜喜拜新年~’一出門苗婉就被新鮮又沁涼的空氣凍得哆嗦了下,搓着手,腦海裏蹦出小時候聽過的民謠來。
雪已經停了,但外頭比下雪的時候還冷。
不過這真算一場瑞雪。
西北地廣人稀,老百姓窮苦,雖然過年到處都很喜慶,可還帶着過去賊寇騷亂過的痕跡,房子和街道斑駁而破舊,這場大雪把一切都蓋住了。
天地間仿佛只有跟棉花糖一樣可愛的厚雪和燈籠對聯的紅,喜慶又鮮豔,看得人心裏也敞亮。
雖然兩家距離很近,可從暖呼呼的炕上爬起來,來回蹿上這麽一圈,苗婉也被凍得不困了。
喬盛文把她和喬瑞臣叫到堂屋。
“你跟阿婉說了嗎?”喬盛文溫聲問兒子。
喬瑞臣搖頭,“還沒來得及。”
苗婉有些疑惑:說什麽?
喬瑞臣掏出一張地契,“孫阿達看好的那個鋪子,巴音已經買下來了,回頭我們只用拿貨物跟他補銀子便可。”
“诶?他啥時候買的呀?”苗婉接過地契,特別詫異。
孫阿達看好這鋪子還不超過十天呢,決定買那間大鋪子也是小年前後的事兒,怎的如此快就把地契給拿回來了?
喬盛文笑了笑,“是爹讓人跟巴音說,先把那間鋪子給拿下來的,夜長夢多,爹怕有人使絆子,不免未雨綢缪了些。”
苗婉想也不想就是一個彩虹屁,“爹想得太周到啦!這樣咱就不用考慮要不要買鋪子,要是張家實在太擔心,可以讓孫阿達先掌管鋪子,張家還在瓦市,咱們兩頭開花嘛,正好元宵節……”
“阿婉,我想跟你商量的就是這個事兒。”喬瑞臣溫聲打斷苗婉興奮的規劃,眼底有點愧疚。
“雖然鋪子已經到手,可如今還不是開張的時候,我需要點時間,咱們最好先不要大張旗鼓的折騰新鮮玩意兒,先在瓦市按部就班就很好。”
他夜探守備府,确實探得了一些東西,可那些都是不甚重要的小貪,連陳嗣旭的油皮都蹭不掉。
這位定北将軍确實足夠謹慎,他還得想法子獲取陳嗣旭的信任,才有可能拿到他通敵叛國的罪證。
原先他就有意通過巴音和阿古拉跟定北将軍投誠,前天那件事巴音攬下,是個更好的契機。
他主動送上門,恐怕會被小心謹慎的陳嗣旭警惕。
若是迂回些,走秦茂的路子,被陳嗣旭看在眼裏主動招攬,情況就不一樣了。
聖人的暗探傳來消息,錦嫔與聖人配合,假意投靠太後,成為陳貴妃的爪牙,與攝政王之女賢妃作對,起碼先把三足鼎立的局勢破壞掉。
那喬家也願意投靠陳家,就說得過去了。
最重要的是,陳嗣旭警惕,對秦茂投誠……只得需賺錢的買賣。
只是這個要求,喬瑞臣有些說不出口。
苗婉有些遺憾,但她沒忘了如今大家頭上還有一柄劍,劍人當頭,賺錢都賺不痛快。
她鼓了鼓腮幫子,在心裏畫圈圈詛咒定北将軍。
喬盛文見兒媳婦不高興,趕忙安撫,“阿婉,其實我問過你阿達,西北這邊與京城不一樣,沒有燈會和什麽熱鬧集會,老百姓們攢了一年的錢大都在年底花了不少,開春到收成還有許久,肯定不舍得在元宵節浪費銀錢。”
不止如此,“行商們也都是迎完財神差不多就該啓程入關了,往年還更早些,下一批來西北的行商怎麽也得等正月底才會來,正月裏是西北最安靜的時候。”
其實若不是年前要收一批貨,年後也要祭祖迎財神,那些行商們都不會留到過了初五才走。
苗婉聽了公爹的話,恍然大悟。
對哦,她還用後世的思維考慮呢,後世在西北,元宵節比過年還熱鬧,各個地方都會組織慶典,有踩高跷的,還有舞龍燈會和篝火節。
這個時代,她從來到西北後,其實出去的時候不算多,能出門大都是天氣好,路況也好的時候。
但她也記得外頭有多亂,除了條街是石板街和青磚瓦房多,其他地方大都是土屋。
路上也全是泥地,坑坑窪窪不說,還有好些騾糞和驢糞,天天都是塵土飛揚。
就這種情況,踩高跷得摔死,誰也沒心情折騰啥。
也就是這幾個月家裏賺了些銀錢,她才忘了這邊貧富差距有多大。
甚至,現在三家人手裏捏着的銀子超過一千兩,也杯水車薪,買個鋪子就見底。
她們家和孫家都還住着低矮土屋呢,連個像樣兒的茅房和洗澡房都沒有。
她心裏突然有了點微妙變化,原先她只想擺脫墳頭,好好養娃。
後來公爹和喬瑞臣回來了,她開始想着賺錢改善生活,讓娃出生就能當個小財主。
可現在,養豬場說不定啥時候就能開起來了,她離上輩子好像又近了些,卻也更遙遠。
她不想只是賺錢了,她想讓……讓曾經記憶中的煙花燦爛,火樹銀花都在這片大地上重現!
苗婉臉上一掃仿佛失去幾個億的不甘心,整張小肉臉都好似泛起柔柔光芒。
她彎了眉眼,“爹,相公,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了,就聽你們的,等你們說可以再開鋪子,正好厚積薄發,咱等得起,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喬瑞臣和喬盛文對視一眼,都不明白,為什麽苗婉突然就跟被打了雞血一樣換了新顏。
怎麽着,西北窮到讓你來勁兒了?
喬瑞臣小心翼翼道:“我得需要個值錢的方子,送給此地的守備……”
“芳香油可以嗎?這東西很賺錢,我知道好幾種法子可以做最簡單的芳香油。”苗婉不用他欲言又止的解釋,財大氣粗道。
“夠不夠?我還記得母親用豬油和羊油做過面脂,還有用芳香油做的護膚膏子,還有胭脂,雖然我記不太清怎麽做的,但應該能試出來。”
其實不用試她就知道怎麽做,但一來手殘,二來若她全記得阮氏曾經怎麽做的,就有點太驚世駭俗了。
“讓我想想,應該還有……”
“夠了,芳香油就足夠。”喬瑞臣趕緊止住苗婉的話,看苗婉的眼神又深邃許多。
妻子為喬家付出太多,反倒叫他無以為報,總覺得虧欠妻子良多。
喬盛文都覺得有些對不住苗婉,“阿婉,你嫁進喬家沒能享福,卻被我連累,如今還要讓你将母家的方子拿出來,喬家着實對你不住。”
苗婉笑出兩個深深的酒窩,“一家人就該榮辱與共嘛,我也是盼着公爹能早日平反,相公……能早日讓我光明正大的掙錢,我想叫阿達和阿姆也能見到元宵燈會的盛景。”
喬瑞臣心頭猛地震了一下,定定看着苗婉好一會兒,鄭重開口:“我保證,即便喬家平反,我也會陪你留在西北,完成你所願。”
苗婉有些莫名其妙,你本來也留下來當将軍了呀,跟我有啥子……等等,難道他沒打算留下來?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她可以給老家的百姓們留下發家致富的方子,但京城也很香啊!
作者有話說:
下下章崽崽就出來啦!!!
首富肯定是全大岳的,不只是西北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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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