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等晚上宿在小寡婦床上胡鬧了一宿的王寶根回到王氏酒樓,太陽已經升得老高,河畔人來人往熱鬧至極。

阮氏酒家也是高朋滿座,熱鬧非凡,還有好些人圍在鐵釜周圍,王氏的夥計就是想擠進去做點什麽,都擠不進去。

王寶根站在自家酒樓門口,都能聽到隔壁的叫嚷聲。

“掌櫃的,那鹵貨什麽時候能出鍋啊?”

“廚房裏什麽味兒?是不是還有更好吃的?”

“這味兒太勾人了,能不能快一點啊?”

……

阮衾着了新做的藏藍袍子,在自家酒樓裏笑着應付客人,“等大師主持完祓禊禮,咱們洗濯舊塵,這新鹵貨差不多也就該出鍋啦!”

旁邊阮嘉麟也跟着揚聲道:“今日咱們家還新上大麥茶,不收錢,好叫客人們能先看完了熱鬧,再踏踏實實品嘗美食啊!”

有個讀書人沖着探脖子看樓下鐵釜的同窗問:“你不是約了人?人呢?”

那同窗:“……壞了,窈娘還等着我呢。”

兩個人是偷偷出來一起祈福的,定是天不亮就出門,估計等到現在,沒走也要氣壞了。

他趕緊往外跑,還不忘大聲喊:“楊兄,我着急走,帶回肯定還回來,記得給我叫一份鹵貨啊!回來我再給你銀錢!”

這動靜又引得好些人忍不住往裏走,到底什麽吃食引得火上房的模樣,都還得回轉呢?

王家跟阮家相反,四房兄弟,就王寶根這麽一個男丁,他是王氏的堂兄,聽名字就知道多被家裏人重視。

王家特地挑了平江河畔的酒樓讓他管着,就是為了等阮家最後一間酒樓開不下去,到時候能收入他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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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王寶根看來,阮家鋪子就是他的。

眼看着阮家快撐不下去了,特娘個腿兒的,上巳節怎麽還又起來了?

“去,給我打聽清楚,他們到底做什麽呢這麽香。”王寶根惡狠狠道。

“要是能把方子給偷過來,多塞些銀子也無妨,要是不能,問清楚做了什麽,找幾個混子過去,把那兩口鐵釜砸了!”

阮氏酒家在王家人眼裏跟篩子一樣,反正朝不保夕,只要肯花錢,一定有夥計願意透露消息。

夥計接過王寶根扔來的荷包,被沉甸甸的重量砸得眉開眼笑,拍着胸脯保證:“掌櫃的放心,包在小的身上,您就瞧好兒吧。”

這上巳節可是大日子,到時候鬧開了,知道的人會更多。

要是能一舉叫阮氏酒家壞了名聲,阮家鋪子怕是今天就開不下去了。

到時候掌櫃的一高興,肯定還會給他打賞。

夥計心裏盤算着,咧着嘴麻溜跑出去找人,本就是二流子出身的夥計,可是有不少擅長找麻煩的狐朋狗友。

雖然西北不過上巳節,但三月初三對喬家和張家,甚至苗婉來說,也是特別特別重要的一天。

因為——苗婉終于出月子啦!

而聚福食肆開張一個月,也終于可以算賬發錢了!

苗婉一大早就爬起來,孩子都顧不上管,蹿到廚房裏,央着耿嬸做完早飯給她多燒點熱水。

“您一定多燒兩鍋,我身上都馊了,算起來我都快兩個月沒洗澡了。”

耿嬸被她晃得直笑,“行行行,不過還是等日頭出來你再洗,到時候耿嬸給你守着門,這麽一大早太冷了。”

“那耿嬸先吃飯,吃完飯你和娘看着淘淘,我洗澡。”苗婉也不差這一會兒了。

其實她也想給淘淘洗個澡,只是沒敢提,提了都得說她。

在屋裏悶一個月,別說大人,孩子身上奶味兒也有點淡淡的奶腥味。

可他們現在住的房子老舊,天也還涼,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說夭折就夭折,誰也不敢給孩子洗澡。

燒熱水的時候,苗婉還在跟耿氏商量,“再過半個月就可以動土了吧?要不咱們直接起青磚瓦房,做地龍吧?”

要是光東屋的話,耿氏沒啥意見。

“光給你重新蓋一座屋出來就行,其他屋裏不用,青磚瓦房要不少銀子,地龍更貴,開鋪子花了不少銀錢,可不敢這般浪費。”

耿氏不知道苗婉手裏捏着多少銀子,可年後做出來的香皂那些,都給了巴音抵鋪面的錢,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賺錢了。

鋪面算是沒花銀錢,但裝修鋪子可沒少花。

後宅幾乎重新收拾了一遍,蓋了十二間新屋,全都起了炕,還鋪了木地板,廚房也差不多等于重新起的,鐵釜和流水臺那些都不少花錢。

這就下去三百多兩。

還有大堂裏,雖然看着不起眼,可是也重新刷了膩子,還定制了不少桌椅,又鋪了地磚,也得花費個幾十兩。

再者買回來八個壯小夥,在人牙子手裏,壯小夥最貴,兩三貫一個人,這又是十幾兩。

這還沒算打井、給夥計們做新衣裳,炕屋裏做褥子,還有燒制碗盤這些零碎的。

後頭還要給人發工錢呢,張家的豬欄也得重新起,苗婉還惦記着買輛騾車。

最重要的是,有淘淘在,養孩子也要精細。

而且今年馬上又要交人頭稅了,家裏四個大人,耿氏只怕銀子使不夠。

苗婉盤算了下,“銀子肯定是夠的,等晚上三哥他們忙完回來,咱們算算您就知道了。”

其實她更想親自去食肆看一看,從鋪子裝修開始,到現在她都還沒去過。

銀子進賬沒有苗婉想的那麽理想,這對搞錢人來說簡直是抓心撓肺的忍不了。

可淘淘還得吃奶,再說苗婉一個人出門,她也有點不大敢。

外頭那麽多外來的行商,她這麽細皮嫩肉的小娘子出門,着實沒想象中安全。

想也知道耿氏不會答應。

所以苗婉只盼着喬白勞趕緊回來,到時候帶着這位一起出去,狐假虎威她也能上天。

不過什麽都沒有洗完澡,再來一碗紅燒肉重要!

等熱水燒好後,苗婉和耿嬸多提了兩桶熱水進屋,然後把門窗一關,苗婉就迫不及待脫衣裳。

正巧淘淘醒着,可能每次喂奶苗婉都要解衣裳,她歪頭看見娘親脫衣服,噗噗着奶泡來勁兒了。

按理說一個月的孩子還看不清,誰叫苗婉穿着紅肚兜呢。

小團子咧開小嘴露出個無齒的笑,粉嫩的舌尖都伸出來了,可愛得苗婉上前吧唧親了她一下。

然後苗婉轉身快樂奔赴浴桶,再可愛的閨女,這會兒也沒有熱水吸引人。

淘淘迷茫地啊啊叫了兩聲,手在襁褓裏伸不出來,眼睛盯着被脫下的紅肚兜,十分不解。

娘怎麽還不過來呢?為什麽不動?不喂她嗎?

耿氏笑眯眯摸了下淘淘的肚子,才剛喂完半個多時辰,還不到喂的時候,等淘淘餓了,她娘也差不多該洗完澡了。

淘淘聽見了水聲,又見怎麽啊啊,那紅肚兜都不過來,有些生氣了。

“啊啊——噗!”一使勁兒,淘淘又放了個屁。

苗婉在水裏笑話閨女,“好家夥,這是上下一起抗議不帶她洗澡呀,要不然給她脫光了扔熱水裏玩會兒?洗完立刻裹起來放炕上嘛。”

聽說小孩子都會游泳,苗婉記得後世不是好多把孩子扔在浴桶裏玩兒的,脖子上卡一個小游泳圈就可以。

這個她可以用手來代替,卡在腋下就行嘛。

小團子也不髒,在熱水裏涮一涮,奶腥味兒估計就沒了。

耿氏果然嗔她,“她脖子都還立不起來呢,一會兒在水裏不小心要嗆着,你別瞎出主意,趕緊洗完過來喂她,我估摸着她又快要急眼了。”

苗婉回頭看了眼,果然,淘淘還在轉着腦袋聽她的聲音。

那紅肚兜給耿氏藏在了被子下頭,小家夥啥也看不見,要是睡不着,估計沒多會兒就要嗷兩嗓子了。

所以苗婉也顧不得害羞,讓耿嬸幫忙搓灰,趕緊洗完澡出來,只着了裏衣就上炕躲被窩裏。

在淘淘張開嘴要嗷的時候,苗婉恰到好處把糧袋塞她嘴裏。

耿氏和耿嬸看這苗婉這飛快的動作,在一旁笑得不行。

“可別說,養個脾氣急的娃兒也有好處,你瞧阿婉,這才生完一個月,身子就恢複不少,比張家三娘子可好多了。”

孫氏現在肚子都還沒下去呢,為了奶水足,她也沒苗婉那麽嬌氣,沒鹽味兒也沒少吃,現在看起來還跟懷着身子時候似的。

可苗婉這肚子就跟白長了一樣,生完孩子消除水腫,腰沒見粗多少,那胳膊腿兒還那麽細。

要說哪兒胖了,也就是胸脯兒,還有白嫩的小臉多了點肉。

耿氏感嘆,“我生小蕊的時候也是,婦人生女娃兒時候會變好看。”

苗婉偷偷撇嘴,才不是,她沒跟孫氏一樣長雀斑,是因為她出門防曬呀,而且她也不怎麽出門。

至于生完了以後瘦得快,那她在炕上又是蹬腿又是扭腰的滿頭大汗,難道是假的嗎?

要不是為了恢複身材,她也不至于做完月子整個人馊掉。

所以什麽男娃女娃對孕婦的影響,苗婉都不信,她只相信科學。

晨曦姐生了個大胖兒子,也比以前更好看呢。

想起晨曦姐,苗婉心裏有些難過,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吧?

她感覺小家夥吸吮的動作輕了,一低頭果然是睡了。

苗婉收拾好情緒,以後有小公主陪着她,有功夫傷感,不如加快速度搞錢,給小公主趕緊把大宅子蓋起來!

喂完孩子,把屋裏收拾妥當,苗婉迫不及待端着水晶瑪瑙肉坐在了廚房門口。

既想放風,又想解饞,大人不做選擇題,大人當然是都——

還沒貪心完,苗婉就叫風吹了一臉。

院子裏全是土,塵土飛揚,她心拔涼。

嘴一張:“噗——”全是土。

耿氏和耿嬸透過窗戶縫兒看得捂着嘴樂。

堂屋裏喬蕊一邊樂一邊不解問父親:“嫂子為啥要坐在風口上吃飯啊!”

白瞎了一壇子水晶瑪瑙肉,只怕要洗洗才能吃,泡飯特別好吃的湯汁也沒了。

喬盛文忍俊不禁:“大概是為了體會風吹過的自由?”

苗婉:“……”爹,你知道你們說話我能聽見吧?

她沒能吃上紅燒肉,但是阮氏酒家這邊,已經有客人将顫巍巍的水晶瑪瑙肉夾了起來。

“緋如朝陽,透若水晶,妙極,妙極!”說完将一大塊肉吃如口中,帶着甜味兒和醬香的濃郁肉香還沒來得及散開,那肉便已經入口即化,被吞了下去。

旁邊有人喃喃着,“還沒嘗出味兒來,肉就不見了,我啥時候這般狼吞虎咽了?”

說完他立刻舀出肉汁淋在顆粒分明的白米飯上,将米也染成了圓潤的瑪瑙珠子,随即大口大口吃下去。

唔……真好吃!反正都狼吞虎咽了,也不差這一會兒丢人了。

好多人都這麽想,吃的頭都不擡。

先出鍋的水晶瑪瑙肉都如此驚豔,那從早上香到中午折磨人的鹵貨得是什麽滋味兒啊?

這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喧嚣聲。

“掌櫃呢?掌櫃在不在?你讓咱送來做鹵貨的下水,咱給你送來了,趕緊給咱結一下賬!”

随着話音落下,有人在門口‘砰砰’放下倆木桶,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在阮氏酒家蔓延開來。

有人連水晶肉都吃不下去了,惡心地捂着鼻子,“鹵貨是這個東西做的?卧槽……嘔!真惡心!”

滿臉橫肉的倆漢子對視一眼,後面又有人掏出一連串髒污的蹄子扔地上:“能不能趕緊給結賬了?哦對了,還有,你要的豬蹄子,真不明白,這腌臜東西也有人喜歡吃?”

酒樓內客人們嘩然,許多讀書人甚至氣紅了臉,還有轉身就吐了的。

眼看着犯了衆怒,有人甚至已經怒喝出聲要問責,阮衾早将要退的銀錢準備好,阮嘉麟也把王家的無恥之事理了個清楚。

父子倆準備鬧一場,自傷八百也要傷敵一千。

王家不要臉?父子倆早就商量好了,大不了拼着阮氏招牌不要,那就都撕破臉別要了。

大鬧上一場,賣了鋪子把王家多不要臉的事兒傳遍大街小巷,王家上京城去跟王氏死磕。

有鹵貨和水晶肉方子在,換個地兒保管客似雲來,阮家才不怕鬧大,往後王氏酒樓別想好。

誰知從門口進來一行人,都是養尊處優的模樣,不過有幾個皮子比旁人顏色深許多,看得出是曬多了。

“這啥東西,怎麽這麽臭?鄭兄你跟我說好吃的地兒就是在這兒?”面白身胖的商人立刻就要退出去。

“這滋味兒我享受不了。”

“诶!別啊,不是……食材咋沒處理就放這兒了?趕緊拿去後頭拿那些金貴東西處理一下啊,太影響人胃口了。”那位鄭兄略一挑眉,皺眉沖着阮嘉麟父子道。

還真叫巴音算着了。

阮嘉麟腦子快,立馬就提着桶往後走,“抱歉抱歉,頭一次訂貨底下人不懂事兒,送錯了地方,你們是等我送你們出去,還是踹你們出去?”

見阮嘉麟袖子都撸起來了,酒樓裏也有不少夥計,今天來鬧事兒的都不是什麽大塊頭,吓得趕忙後退。

王家的夥計心眼多,是怕打砸的話,今天讀書人這麽多再傳出去,阮家反而成了弱勢。

今天來的都是用頭腦找麻煩的,身手沒那麽好。

但有人腦子轉得卻快,立刻瞪大眼問,“不是,我還以為店裏采買跟我開玩笑,真吃這些天天跟糞……”

“胡咧咧什麽?你不是從你娘肚子裏拉下來的?”那位姓鄭的直接替阮家噴上了。

他快氣瘋了,好不容易聞到味兒,他帶着好友來給阮家撐腰,主要也為了叫好友知道外頭有多少好東西,好跟他合作跑商。

誰知道碰上倆棒槌,這麻煩找的忒惡心人。

還裝?裝你奶奶個腿兒啊!

他直接大嗓門嚷嚷開了,“聽說前朝時有學子家境不好,用這個來補身子,後來人家可是成了兩榜進士,這東西處理好了比肉還香呢,而且兆頭也好,叫啥鴻運當頭,步步升高,聽說還有吃過後考了狀元的!”

他幹脆沖好友拱手,“反正我是吃了鴻運當頭回來的,一路比任何時候都順,我信這個,你要不樂意步步高升,我自個兒吃,咱們改天再聚。”

好友:“……”艹,你會不會說話,誰不願意步步高升?

你這麽說我還咋走?

這會兒酒樓裏什麽人最多?讀書人。

就像阮二娘子想的那樣,若是真這麽吉利,雖然不至于到生吃的地步,可白水煮了他們肯定不會拒絕,比膽好吃多了吧?

更不用說煮得這麽香。

“真有步步升高?我來一份!”

“那鴻運當頭我也來一份!不過掌櫃的,你們趕緊先點香把味兒散散,太影響食欲了!”

阮衾笑容更燦爛了些,“好咧!不只有鴻運當頭,步步升高,還有金榜題名,心明眼亮,舌燦如花,肝膽相照和滿腹經綸,咱家都有!”

“好!來一份滿腹經綸!”衆人大聲喝彩,有人迫不及待喊出聲。

一時間酒樓裏所有人都火急火燎開始點單,就跟搶頭一柱香似的,誰知道是不是越快吃到越靈呢。

外頭找麻煩那幾個人,被阮家的夥計拿棒子趕走,幾個膀大腰圓的夥計就站在鐵釜邊上,誰也別想來找茬。

幾個人只能偷偷躲在牆角,眼睜睜聽着阮氏酒家客人喊得熱鬧,面面相觑,活兒幹砸了。

加之阮氏門前香飄十裏,甚至其他酒樓裏的客人,尤其是王氏酒樓的客人,好些都往阮家這邊來。

王寶根站在二樓,本來就叫那香味兒勾得渾身難受,這會兒實在忍不住,給了夥計一個大嘴巴子。

“這就是你讓我瞧的好兒?”

你這是叫我好看!

“趕緊給京城送信!就說阮家莫名得了什麽方子,又特娘起來了,讓堂妹趕緊想辦法!”

作者有話說:

明天還日萬,18點見哦~

求收藏QAQ求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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