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苗婉到聚福食肆時,已過了中午最熱鬧的時候。

大堂只剩零星幾桌客人還在吃燒烤,矮桌上的小爐子熄了火,也還彌漫着濃濃的燒烤香味兒,讓苗婉進門就咽了口口水。

但旁邊有耿嬸目不轉睛盯着她,她也沒敢說要嘗嘗。

淘淘百日後,她有點放縱,前幾天偷偷讓張大壯給留了些羊肋排烤着吃。

肋排烤起來比羊肉串滋味兒還足,主要滋味兒便在于一個啃。

那天耿氏和耿嬸正好出門采買東西去了,喬盛文也去了隔壁跟張屠夫下棋,只留下苗婉娘倆在家。

淘淘被香味兒饞醒,苗婉怕她哭,給了她一小塊啃幹淨的骨頭解饞。

耿氏回來的時候,就見淘淘趴在骨頭上嗦,氣得照着苗婉腚上就來了一巴掌。

然後當閨女的回味無窮,吃奶更散漫,當娘的第二天唇角就起了燎泡,喂着奶又不能喝藥,喝了好多天金銀花茶。

也不知道是不是對奶滋味兒有影響,反正看淘淘吃飯不積極,啃信封速度倒是嗖嗖的,就知道,大概口味還是有點變化的。

這會兒她唇角燎泡還沒徹底下去呢,來之前,耿氏千叮咛萬囑咐,讓她不許吃燒烤,早去早回。

苗婉乖巧應了……也沒啥用,耿嬸得了吩咐專門出來盯她這個大號寶寶呢。

但苗婉是認真保證的,還有座酒樓等着她去巡視呢。

搞飯魂這會兒打,打不過搞錢人的積極性,對,就是這樣的,進門苗婉就目不斜視直直往後院走。

張三壯在一旁攔她,手裏拿一串鑰匙甩着,“阿婉阿婉,人已經走了,二爺派仆從給送過來的,說是叫你先去看看,鋪子他一概不管,都交給你來打理。”

苗婉腳步有些遲疑,想起蘇日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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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要是跟晨曦姐一樣,想起自己相過的八十多回親……蘇日娜會這麽放手?她不信。

但張三壯不給她遲疑的機會,催促着她去條街酒樓,“走走走,你可以啊,不聲不響就把于冒煙兒給攆走了!嘿嘿……我帶你去看,那酒樓沒人比我更熟了,我給你介紹介紹。”

路上他還嘿嘿了好幾次,長時間用牙膏刷出來的大白牙,配上曬出來的黝黑皮子,瞧着格外猥瑣,瞧着啥都像,就是不像個掌櫃。

但張三壯顧不上了,高興地直搓手,一路走一路念叨。

“咱們食肆生意越來越好,自打上了燒烤,還有那小爐子在,涼奶茶下的特別快,每天都能有百兩銀子的進賬。”

“我偷摸打聽了,雖然條街這塊兒生意都不孬,但別家的食肆最多也就兩三錠小元寶的進賬,這又要開個鋪子……哈哈哈。”

“照這樣下去,明年咱是不是得比鎮子南邊的錢老財家還有錢啊!阿婉你說到時候,咱兩家要不要起二進宅子?”

苗婉站在條街酒樓門口,仰頭看着飛檐兒的二樓,心裏盤算着用途,随口跟推門的張三壯道,“這邊不開食肆,要做其他生意。”

張三壯腳步頓了下,啊?不做酒樓啊,那他就做不成酒樓掌櫃了。

“你想幹啥咧?”張三壯指着前後兩進院子還有旁邊的廚房院落給苗婉介紹。

一路走,苗婉心裏已經大概有數了,單獨的廚房院落可以做為工作間,到時候手藝人都在這裏做新品。

至于後院就讓所有人都住在這兒,就跟江南的紡織商戶一樣。

這裏是于冒財帶着全家住的地方,院子不小,算上庫房其實是個小兩進的院子。

到時候可以多請些女工,也做毛衣毛褲。

前面兩層酒樓需要重新做裝修,起碼要把陳年積累下來的飯味兒給消掉,夏季水果多,可以做些熏香,買點植物進來放放味兒。

一層做展示區,二層适合有身份的貴客試用和挑選……

“阿婉?”張三壯見苗婉站在廚房院子的天井裏,看着酒樓出神,揮了揮手叫道。

苗婉笑了笑,“我想開個胭脂水粉的鋪子,後院還兼做成衣。”

“那得需要不少女工吧?”張三壯倒沒覺得苗婉的想法不對,財神爺想的肯定都是賺錢的招。

但他也提出點問題,“若是需要人幹活兒,大嫂她們倒是能過來,人要是不夠,林家、于家和楊家的女眷都能來,可幹活兒沒啥,有阿姆她們也管得住,要讓她們抛頭露面招待客人,怕是不成。”

不是張三壯瞧不起家裏的女人,“包括阿姆他們在內,咱都是低頭擦着汗幹活的,對胭脂水粉也不熟悉,至于衣裳,咱自己穿的不講究還好說,賣給客人……怕是差點意思。”

怪張家兒子生少了,要想跟裁縫搭上邊兒,只能寄望驢蛋早點到年紀娶親。

“回頭我跟爹商量商量,先請林家人過來裝修鋪子吧。”苗婉捂着鼻子揮了揮手,“要除掉這酒樓裏的味兒,少說也得一個月。”

味兒先不說,于冒財請常沢做廚子,那就不是個講究的,廚房天井的地都是暗褐色的,估計血水就是随地潑。

酒樓裏的桌椅也都暗蒙蒙的,摸完手上全是滑膩,于家條街酒樓開了十幾年,這座酒樓也腌漬入味兒了。

從張三壯口中得知于冒煙兒被攆走了,鋪子被兀良哈氏拿下來,還交給苗婉打理,張家人都高興極了,尤其是于氏和孫氏妯娌倆。

除了食肆和地裏,這是又有新發財路子了?

養豬那一攤子離不開楊氏,張二壯到底是辜負了孫老火的期待,力氣活兒還行,劁豬十個他抵不上一個他媳婦。

但于氏和孫氏倆人就只是忙活家裏的人,給家裏男人打打下手,這倆人一個是長媳心有盤算,一個是小兒媳心眼不少,算計苗婉倒不會,但心思是少不了的。

倆人往喬家跑得最勤。

“阿婉,你做的白玉龍膏是真好用,才幾個月你瞧我這皮子可嫩了不少哩,你大哥都說我這是老樹發新芽,哈哈哈……”

孫氏聽得臉有點紅,也好奇,“這真是宮裏頭娘娘們用過的?條街酒樓就準備賣這個嗎?那咱這算是賣貢品嗎?”

苗婉被逗笑了,“這是前朝時候傳出來的,又不是現在的方子,就算是貢品也是老黃歷啦。”

聽得出孫氏話裏的小心思,苗婉給了倆人準話,“大嫂和三嫂放心,等鋪子收拾好開業,肯定少不得你們倆的事兒,到時候大哥和三哥抱怨找不到孩子娘,要找我算賬,你們可得幫我攔着點。”

于氏和孫氏笑得見眉不見眼,“有活計你只管找咱們,他們保管不敢找你麻煩。”

現在張家不少掙錢,大都是男人們在外頭辛苦,他們腰杆子是越來越硬氣了,除了楊氏。

家裏現在所有的豬都是楊氏照看,比起原先張家只做殺豬買賣的時候,就算收來的成豬長肉都比原先多,前幾日還殺了頭一百七十斤的大肥豬呢。

所以楊氏在張二壯面前腰杆子就直多了,叫于氏和孫氏看得眼熱不已。

要是她們也能賺着錢,往後張大壯和張三壯要是再敢瞪眼,就踹了他們回娘家,有錢在手裏捏着,往哪兒都受人歡迎。

苗婉特別鼓勵她們這種想法,甚至捏着錢不順心就踹了無用的男人這種思維,還是她不動聲色一次次灌輸給倆人的呢。

聞言她海豚鼓掌,“嫂嫂們威武!你們就等着我吧!”

于氏探頭看了眼桌上畫得亂七八糟的宣紙,笑問,“等什麽?怎麽不叫喬阿姆給你畫啊?”

苗婉:“……”看來都知道她手殘了。

苗婉苦着臉,“我想畫個織布機,問題我自己也說不準這東西長什麽模樣,是我奶,奶娘用過,但母親去世後她也被攆走了,那時我還太小……”

她這幾天琢磨着,要做成衣,肯定不能只做毛衣毛褲,羽絨服也要做,但是羽絨服的外皮用棉布的話,很容易鑽絨。

西北盛産棉花,所以很早就有了老式織布機,但織出來的棉布質地脆弱,縫隙比較大,一使勁兒就能撕破,所以才會有那麽多人在棉衣上打補丁。

有些粗糙的,甚至能直接當紗布使,比後世的土布還不如,做羽絨服肯定不趕趟。

她奶奶曾經有臺織布機,也是織土布的,可那時候織布技藝成熟不少,織出來的布結實又耐用,并且紋理非常細膩,厚實些的比條絨還保暖呢。

她只記得那織布機有三個鈎子垂下來,看起來像小帳篷一樣,能夠将豎着打底的經線分成上中下三層,底下還有跟鋼琴一樣的腳踏板。

她小時候還幫奶奶踩過織布機,大概知道這樣分三層經線打底做出來的布,會比一般土布更結實耐用。

但奶奶去世後,織布機送了人,具體裏面怎麽做的,她記不大清楚了。

其中的原理又需要很強的物理知識才能搞明白,對苗婉這種自認腦子也就比手稍微好一點點的選手,着實太為難她了。

說起織布機,于氏可就不困了,“我阿達會做織布機,你幹脆跟阿達說怎麽做,他肯定能幫你想出來。”

她也知道苗婉想做的肯定不是一般的織布機,連忙替阿達保證,“我阿達和我阿兄差不多,都是三棍子打不出屁來的,保準不會給你壞了事兒。”

苗婉:“……”雖然但是,她也得想起都有啥構造才知道怎麽跟于阿達說,否則瞎指揮一通,就是浪費木材。

實在想不出來,苗婉也不為難自己,先扔在一旁。

問題,只要抛在腦後,那就不叫問題。

實則需要她發愁的事兒不少,想要掙錢,沒那麽容易。

林大志帶着人将條街酒樓裏除了樓梯以外的東西都拆幹淨了,重新刷牆鋪磚,裏裏外外都要打掃一遍。

苗婉先問了公爹,“既然定北将軍已經見過您和相公,現在您能去條街酒樓坐鎮嗎”

喬盛文嘆了口氣,“我可以在後宅幫你看着,做賬也行,但将軍府肯定有人盯着咱們,若是我做掌櫃,怕是讓他們更警惕咱們。”

論能說會道,沒人頂得上喬盛文,但是南來北往那麽多人,若他來招待,以陳嗣旭多疑的性子,說不準以為他跟誰接頭。

那老匹夫不是個有耐心的,只要他覺得威脅大過于作用,說殺了也就殺了,寧枉勿縱。

這也是喬盛文從官礦回來後,一直沒主動出去為家裏張羅買賣的緣故。

寧願叫人以為他是下破了膽,也不能打草驚蛇壞了喬瑞臣那邊的行動。

苗婉不明白這其中的危機,但是公爹既然這麽說,肯定就有這樣做的道理。

那等鋪子裝修好以後,誰來負責坐鎮……除了她也沒別人了。

喬瑞臣沐休回來的時候,苗世仁身體力行将喬白勞給安撫妥當了,暗戳戳問他,“你說,我來做新鋪子的掌櫃行嗎?”

話一問完,苗婉就覺得喬瑞臣懷抱一緊,緊着拍他,“疼疼疼!腰給你捏碎了!!”

她以為喬瑞臣是不樂意她抛頭露面,得虧她還喂飽了他才開口,當下就不高興了。

氣得紅着眼眶連踢帶踹,“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君子動口不動手你知不知道?”

喬瑞臣趕緊解釋,“阿婉,不是不讓你做掌櫃,只是鋪子迎來送往會有很多陳府的人盯着,你……你跟朵花兒一樣……”

他解釋地分外艱難,“那陳老賊是個葷素不忌的,若咱們一個看顧不到,你被人擄走……你,你若聽話,也許會活着,喬家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他一想到妻離子散,淘淘也會跟着有喪命的危險,呼吸就有些不暢。

苗婉都快被吓傻了好嗎?

“這,這麽危險嗎?”

她一直以為自己拿的是種田文的崛起劇本,可聽喬瑞臣這麽一說,她沒白穿宮鬥文啊。

危機無處不在,這特娘是地獄版本的種田文?

喬瑞臣摟着媳婦安撫,“我和爹已經有了頭緒,要是順利的話,最多再有一年就能拿到那老賊通敵叛國的證據,到時咱們就可以回京城,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苗婉深吸了口氣,夜裏都沒能睡踏實。

七月盛夏,驕陽似火,條街酒樓的招牌早就摘下,廚房院落被改成了三間寬敞明亮的工作間。

至于後宅,修出了左右六間精致的炕屋,還搭建了一個大廚房,堂屋依然用來當做庫房,足以讓女工們吃住都舒服許多。

剩下前面的兩層小樓,二樓只做出了貴賓間的雛形,大堂正在重新做木質結構。

據林大志說,“大概還有半個多月就能完工,基本上聞不到原先的味道了,我從瓦市買了不少植物放進去,這時節花兒也開了不少,等完工,味道肯定更好聞一些。”

可一直到這個時候,苗婉也還沒找到能掌管即将被命名為千金樓的胭脂鋪掌櫃,愁得她伺都沒心思研究新品了。

沒有掌櫃,開不了鋪子,還研究個屁啊。

更讓她心煩的是,蘇日娜還特地來了喬家一趟,說是郡城最近新出了一款婆婆車,過來給淘淘送禮的。

淘淘的反應是……關她屁事,翻個身撅着腚繼續睡。

蘇日娜也不是真沖孩子來的,只笑着拍了拍淘淘的小屁股,體貼地放低聲音問苗婉,“我路過條街酒樓,瞧見新牌匾都挂上去了?”

她狀似好心問:“到時候阿婉要親自在鋪子裏坐鎮?可要我送幾個管事給你?再幫你請些貴夫人來熱鬧一番?”

苗婉心想,你都不如直說你自己上得了呗。

她只能堅強地笑,“那就不必了,我這人不喜歡熱鬧,要賣的東西我都還沒想好。”

蘇日娜似笑非笑,“你給了巴音好些東西,也有方子沒給他吧?比如那些洗漱用的物什,可以先放在鋪子裏賣着,應該不愁賣。”

說罷她笑得更燦爛了些,“哦對了,我才想起來忘了跟你說,這鋪子是我買下來的,到時候有事兒你找巴音,幹利阿婉直接叫人送給我就行。“

她輕輕拍着淘淘的小屁股,肉嘟嘟的還挺讓人愛不釋手,“那于老板是個貪心的,花了我三千兩銀子才能速戰速決,就是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收回買鋪子的成本了。”

苗婉暗罵蘇日娜不早說,要早知道跟她合作,苗婉才不急着接手鋪子。

她幹巴巴地笑,“先前跟您說的東西都需要時候細細調試,且得些日子呢,都說好飯不怕晚,咱細水長流,悶聲發大財嘛。”

淘淘可能是被拍的不耐煩了,跟個小豆蟲一樣蠕動了幾下,噗呲放了個綿長的屁。

蘇日娜僵了下,收回手退後幾步,心想,我聽你娘倆在這裏放屁。

作者有話說:

求評論呀求評論,一頓更新猛如虎,一看評論二點五,咦嗚嗚,三十萬字啦QAQ求不單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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