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八月二十。

西北的天冷的很快,北風已經開始飕飕地刮,早晚都得穿襖子了。

在瓦市和條街來來往往的行商們,也都入鄉随俗換上了半架膀子的襖衣。

但天冷不耽擱人愛熱鬧,千金樓地方比聚福食肆好多了,就在條街的頭上,站在最右側的窗戶前,都能看見瓦市的坊口,人流量不少。

半上午時候,千金樓一開門,好些湊熱鬧的。

一來是想着,說不準還有免費黃金露那種好事兒。

二來站在阮嘉麟左右兩側的娘子軍們,讓人有些驚豔,西北少見這麽好看的娘子……們啊!

“千金樓不都是成了親的婦人出來招呼,也沒多好看啊,這是三天不見,買了菩薩蠻回來?瞧着年齡也不像啊。”

菩薩蠻跟漢人長得差不多,只是五官更柔媚些,也會拾掇,那衣裳也花哨,瞧着叫人心裏敞亮,有錢人喜歡買回去做妾室。

但牙行裏的菩薩蠻年紀都小,可沒有眼前這些娘子軍的風情。

張娘子她們趕工出來的薄襖裙裝,一水兒的褚色翻領窄袖襖配磚紅色胡褲,底下踩着新做的鹿皮尖角靴,英姿飒爽,正合了巾帼不讓須眉,男女客都宜招待之意。

她們面上都畫着眉心六瓣牡丹花瓣的牡丹妝,卻沒有時下貴夫人們畫的那般隆重,面容還是那麽個面容,就是怎麽瞧都特別好看。

有替自家夫人過來的婢子,那眼神亮得驚人,這妝容也太好看了!

別說自家夫人,她們也想要!

有‘上進心’的心窩子撲通撲通直跳,這要是往後都能如出水芙蓉般自然,叫主母看不出化了妝,得了家裏老爺或者少爺青睐……

這一次,她們沖的比看熱鬧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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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旁人一臉懵逼:都不知道新品是啥呢,激動個啥勁兒啊?

阮嘉麟笑着讓人将黑板擡出來,開門迎客,“東家有喜,黃金露、玉芙蓉沐浴乳、牙膏和白玉龍膏都出了小罐試用裝,只需要原價的一成便可,只限今日,客人們裏面請!”

一字排開的六塊黑板上字體今天都是不同的紅色,用嫩綠色勾勒了花紋,上書:

千金樓出百花争豔系列,今日上新——

牡丹之姚黃妝粉,用之可香肌嫩膚,自然無痕,價二兩一盒,買十贈一。

牡丹之隐玉妝粉,用之可潔膚祛痕,清爽薄透,價二兩一盒,買十贈一。

牡丹之二喬胭脂,紅光滿面,富瑞當頭,價五兩一盒,二十贈一。

牡丹只二喬口脂,鮮豔如火,莊重大氣,價五兩一盒,二十贈一。

蘇日娜也來了,本來還坐在馬車裏,這會兒也坐不住了。

她比旁人知道的都多,也見過于氏她們原先什麽樣兒。

西北婦人臉上大都有曬斑,于氏和孫氏她們也不例外,可現在雖然沒有上白妝,臉上幹淨得跟瓷器一樣無瑕,那眉眼,那嘴唇,都不一樣了!

她現在是真信了,苗婉說的能做出比她價值百金的貨物更好的東西,而且蘇日娜自己也能用!

她帶着婢子匆匆進門,直接找上阮嘉麟。

“有多少貨我全要了!”

旁邊有行商聽見不樂意了,“嘿……先來後到懂不懂?咱還跟這兒等着呢。”

蘇日娜扭頭解釋,“我是千金樓的東家之……”

“恁是東家恁還跟咱搶貨,那就更不該了,沒恁這麽做生意的呀!”前頭訂貨最多的登州商人也不幹了。

阮嘉麟見蘇日娜梗着脖子有想要替千金樓招黑的意思,趕緊上前打圓場。

“貴客別急,兩位都是咱千金樓會員,擁有比旁人先買的權利,您先上樓喝茶,我這就叫人給您介紹新上的貨,保證有貨。”

等倆人跟着孫氏上了樓,阮嘉麟這才擦了下額角的冷汗,轉頭看蘇日娜,“兀良哈夫人,咱開門迎客,您若是把自個兒當東家,可不敢這樣跟客人頂着來。”

這點人情世故蘇日娜還是懂的,只是她覺得自己沒必要低頭。

“咱說好的,有貨要先供給我烏氏胭脂鋪,我也是實話實說而已。”

阮嘉麟笑容淡了些,“敢問兀良哈夫人,您跟誰說好的?我怎麽沒聽我們東家說呢?”

蘇日娜:“……”上回先給她供貨了啊。

“您先樓上請,讓大嫂給您介紹些新品,甭管要什麽,跟上回一樣。”阮嘉麟也沒跟蘇日娜多計較,這女人看着就不好惹,點幾句,回頭還是交給妹夫來。

“上回也是您跟其他貴客一起出貨,當初喬家定下千金樓的名字,可不是沖賺錢來的,而是一諾千金,說好了會員優先,咱不能給人落下口舌。”

蘇日娜沒意見,左右行商也不是為了跟她搶生意。

上回她就發現,除了零星幾個走街串巷的,其他人都入關了。

後來她也想明白了,千金樓賣的東西都不便宜,能買貨郎東西的人家,少有舍得花這份錢的。

只要她不被排在後頭就行,蘇日娜沖阮嘉麟點點頭,驕矜地跟着于氏上了樓。

因為妝粉和胭脂價格比較低,而且只針對女子,行商都是大老爺們兒,即便知道這東西商機不錯,但也沒前頭搶貨那麽熱絡,當天流水只有五千兩上下。

晚上阮嘉麟說完後,自己都愣了,“我都沒想過,有一天我能對着五千兩銀子說‘只有’……”

他看起來感觸頗深,自阮嘉麟懂事後,家裏其實就已經開始敗落了,他沒像大伯和他爹那樣經歷過阮家萬貫家財的時候。

百般感嘆,眼眶都紅了。

苗婉雖然不是原身,但知道阮家敗落的原因有原身母女倆的緣故,有心想要提提獎金的事情,安撫表哥一下。

誰知阮嘉麟紅着眼眶‘啪’一聲拍在大腿上,“這感覺真特娘的舒坦!”

苗婉:“……”

她面無表情,“表哥再大點聲兒,我閨女都叫你吓醒了。”

既然舒坦,那獎金就等月底再說吧。

阮嘉麟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可是蘇日娜那副強硬要貨的姿态,他還是提了一嘴。

“我倒不是說不樂意賣給她,可她明明知道是兩家合作的生意,在客人面前還那般肆無忌憚,我在江南也見過這號人物,人家高高在上,沒将咱看在眼裏呢。”

苗婉算了算時日,大氣地揮揮手,“沒關系,讓她高高在上,畢竟她能高興的時日也不多了。”

阮嘉麟:“嗯……嗯?啥意思?”

苗婉嘿嘿笑,“過陣子你就知道了。”

阮嘉麟見表妹神秘兮兮的,也不多問,反正早晚會知道,他高興地提起另外一件事。

“今天兀良哈二爺也過來了,倒是帶了個好消息過來,找到大伯和我爹他們了!他們腳程還挺快,追上人時,他們已到了京畿一帶,看了咱們倆留的信,跟着商隊往西北來,算着時日大概再有半個月就能到。”

果然是個好消息,苗婉高興極了。

她今年陸陸續續讓公爹和相公跟巴音定了許多的羊毛。

從喬瑞臣那裏得知兀良哈在北蒙的部落,旁邊就有個大水泡子,她心裏一動,還請巴音能者多勞,連鴨子也給養了。

反正養多少她要多少,聚福食肆冬天可以上烤鴨,跟撥霞供輪換着讓客人嘗鮮,全都不用他們拔毛。

等阮家人來了……羽絨服羽絨被也來了!

接下來的日子,好事是一件接一件,地裏的收成出來後,張伯當場就激動地暈了過去,緩了一日才跟所有人押送糧食進西寧鎮。

吳伯他們也激動地夠嗆。

“東家您知道,上等田的畝産有多少嗎?竟然足足有五百二十斤!!!”

吳伯幾乎是喊出來的,這會兒說起來,臉色還激動的漲紅一片。

雖然前頭他就猜畝産得有三五百斤,可那是往好了想,而且五放在後頭,是覺得能占個中間數兒就頂天了。

要知道這些小麥可是買地之前種下的,要是種地之前就施肥,豈不是能有更多?

苗婉經歷過後世普通畝産就能千斤的事情,比旁人都要淡定些,但是也高興。

這時候的糧種不行,江南一帶畝産五百斤有可能,西北的地大多是三·四百斤就算好的。

如今每畝地多出來一百斤,十畝地就是一千斤,要是分出去,夠一個村子的人過冬了。

苗婉問:“其他的地呢?”

張伯聞言裂開了嘴,“我高興就高興在這兒,東家大喜啊!中等田裏的甜菜畝産一千五百斤!大豆畝産也有三百斤,丘陵普遍産出都挺好,雜糧畝産有三百斤的樣子,這放在以前那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甜菜分量重,過去畝産能有一千斤左右,大豆過去能有二百斤畝産就不得了。

來送糧的所有人都是一臉激動看着苗婉,甚至都想着,就算喬家地租比別的地主高,他們也要給喬家種地。

哪怕收一大半,剩下的也比原先的一半兒多啊。

苗婉算了下,三斤甜菜能出一斤糖,去掉葉子和多餘的部分,只能剩下七成的重量,十畝地也能出七千多斤糖,差不離能有六百鬥。

三貫錢一鬥糖,這就是一千八百兩銀子。

這麽算起來,苗婉都忍不住深吸了口氣,若不是現在糧食都還不夠吃,她真想把所有買下來的地都種甜菜。

如此一來,苗婉突然靈機一動,“你們先等一下,等會兒讓我爹把章程給你們說說。”

喬盛文就在一旁,聞言有些不解,他都準備好了,現在說不行?

但見苗婉給他使眼色,他笑了下,知道兒媳婦這是又有鬼靈精的主意了,跟着進了堂屋。

耿氏正抱着淘淘,給她換尿布呢,正好兩口子都聽着。

苗婉眼神亮晶晶道,“爹,其實甜菜咱們就能賺一大筆,但是咱家沒那麽多人手幹活兒呀。要是再買人,被定北将軍的人知道,說不定會發現咱們在幹啥,不如咱們以工抵肥如何?”

喬盛文聽着有點意思,“怎麽個抵法兒?”

“請林大舅在地頭再多蓋幾間炕屋,誰想要學咱們漚肥的法子都能學,但是要學的話,就得先幫咱們幹半個月活兒。

後面幾天就讓張伯和吳伯教他們漚肥,這麽一來,拿勞動換來的肥,他們會珍惜,也知道該怎麽合理施肥了。”

而且這些人只會覺得喬家是不想請短工,漚肥旁人學會後藏不住,喬家不肯吃虧,才折騰大家又是洗又是切的做菜幹,不會引起暗中盯着他們的人注意。

等菜幹運到聚福食肆,由孫老火看着人熬糖,都是自己人也不怕傳出去。

苗婉越說越高興,“只要是想學的,都能來幹活,若是甜菜處理完了,還有大豆脫夾,小麥和青稞脫殼,還有咱們地裏施肥,全都搞定了!”

聽公爹誇她的時候,套娃出新高的苗世仁心裏想,我咋就這麽聰明呢!

時下租用地主的地一般是用勞力換地來租,或者直接收成後交銀子,也有直接以糧抵租這三種法子。

在西北,地主們向佃戶收取租子,按照糧食産出來算,大概得有全部收成的一半。

剩下的糧食有些地主還要求佃戶承擔一半的田稅,再賣掉些糧食貼補家用,基本上剩不下多少嚼谷。

喬盛文本來是定好了三成地租,田稅由喬家來交,收糧的價兒定的高點,差不多等于是二成半地租,是別的地主家的一半。

不能太低,否則要引起地主的群憤,而且讓佃戶覺得他們太好欺負的話,很容易鬧事兒,原先喬家的佃戶就被人鼓動着鬧過事。

如今有苗婉的法子,到時候再添些激勵他們幹活兒的獎賞,家裏也省事兒了,那些百姓起碼也能熬過一冬。

不得不說苗婉偶爾蹦出來的主意,總是挺叫人驚喜。

喬盛文知道兒媳喜歡聽誇,繼續誇她,“阿婉是真長大了,想事情都比以前周全許多,還一石三鳥,不錯不錯,有咱們喬家人的風範了。”

苗婉壓抑着高興,緊抿着唇努力腼腆,“我哪有爹說的那麽好,往後我肯定再接再厲,想出更多好法子來!”

喬盛文兩口子:“……”這就大可不必了吧?兒媳婦偶爾主意不錯,大多時候還是熊啊。

苗婉才不管呢,她感覺自己成長了,升華了,必須得慶賀。

主要是聚福食肆月底報上來賺了近四千兩,而千金樓除掉成本和給兀良哈氏的分成,還剩足足一萬兩!!!

換算成金子,不就是真正的千金樓?

苗婉樂得第二日下午趁耿叔送她去聚福食肆的時候,偷偷跟行商買了兩壺青梅釀回來。

嘿嘿,此情此景,不喝幾杯怎麽行呢?

苗婉受陸晨曦的影響,對于享受這種事情還是很喜歡講究儀式感的。

耿嬸在千金樓,家裏其實沒多少人,正适合悄無聲息的浪一把。

苗婉請婆婆看着淘淘,自己去燒了許多熱水舒舒服服跑了個澡。

這回沒有人上門打擾,泡完澡她還給自己塗抹了肉桂精油,暖甜的香氣讓她自個兒都有些沉醉,她真香!

淘淘現在大點以後,夜裏吃奶次數沒那麽多,耿氏就不總在她屋裏睡了,已經回了堂屋。

喬蕊則是跟着淘淘跑,淘淘睡苗婉身邊,她就回自己屋裏睡,淘淘跟着耿氏,她就過去跟爹娘和侄女一起睡。

苗婉又借口自己要研究新産品,還要為聚福食肆上新品定制計劃,将淘淘送到耿氏他們屋裏,正好大嘴巴的小姑子也跟過去了堂屋。

東排屋這邊就只有個隔着間屋子的表嫂,應該聽不見啥動靜。

她把門一關,拿出下午央着孫阿達給做的怪味蘭花豆,酒盅并兩壺甜甜的好酒——

滋啦一口酒:“啊!爽!”

她靠在靠枕上,将蘭花豆扔進嘴裏,就着甜釀,美得杏眸眯成了一彎月。

她手裏的存款終于終于超過五位數啦!

阮家人來了以後,很快就能奔六位數啦!

說不定她就要成為西寧鎮最大的富婆啦!

……

喜滋滋數着數着,苗婉不知不覺就喝光了一壺青梅釀,第二壺都喝開了大半。

所以喬瑞臣推門推不開,輕巧從窗戶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媳婦翹着二郎腿斜躺在炕上,直接用紅豔豔的小嘴去夠蘭花豆,手裏還端着酒。

小嘴兒為什麽紅豔豔呢?儀式感啊儀式感,她還給自己畫了牡丹妝,既然要爽,那就得生生美煞自己。

喝完她還要美滋滋地咂摸一口,嘿嘿兩聲,看起來……活像個喝多了亂劃拉的小烏龜。

饒是沉靜如喬瑞臣,都被媳婦這模樣給逗笑了。

怕吓着她,他離着還有點距離就輕聲喊,“阿婉?”

嗯?苗婉擡起頭,誰喊她?

看到喬瑞臣,她跟淘淘一樣,嘎嘎樂了出來,“相公你也回來啦?哈哈哈……那今晚可以美個全套了哩!”

美酒,美食,美人自己和美男,完美!

苗婉嘿嘿笑着往喬瑞臣懷裏撲,抱着他的脖子,“相公,我好開心哦!我賺大錢了你知不知道?”

喬瑞臣面色有些不忍,着實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跟苗婉說接下來的話。

苗婉直接下巴靠在他胸前,“不知道沒關系,你知道我很開心就對了,嘿嘿嘿……相公,想不想做點更開心的事情呀?”

說完她擠眉弄眼去拽喬瑞臣。

喬瑞臣覺得自己這會兒不說,一會兒可能會被咬死,扶着炕沿勉強穩住身姿,“阿婉先等等,你聽我說……”

苗婉哼哼兩聲,直接親上去堵住他的唇,嘟囔,“現在嘴,嘴是用來說話的時候嗎?你怎麽比我還笨呢!”

喬瑞臣:“……”

作者有話說:

明天繼續日萬喲~求評論鴨求評論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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