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怎麽了這是?”阮衾娘子大李氏率先抱起孫子哄着,驚魂不定問道。

哭的是阮家孩子,他們從小嬌生慣養,膽兒小。

張家幾個娃兒都沒哭,淘淘也就只打了個哆嗦。

阮祈還沒什麽,雲氏臉色有些不好看,那聲音她耳熟,是阮家的仆婦。

這大年下的,阮家仆從出了事兒,可還沒給祖宗宮上供品呢,太不吉利了,阿彌陀佛。

苗婉的膽兒吧,非常神奇,

你說它小,她最能折騰,只要是能搞錢的活計,她毫不猶豫就能往前沖。

但你說它大吧,這會兒過去看發生了什麽事兒,她也拽着喬瑞臣的衣袖,幾乎是被拖着走。

耿氏不經意回頭,就發現兒媳婦幾乎縮在兒子懷裏,淘淘抱着爹爹的脖子,腦袋紮爹脖頸兒上一聲不吭,哭都不哭。

她:“……”不愧是親生的娘倆,一對慫貨。

等到了地方大家都有點迷惑,只有阮家的車夫蒼白着臉,抱着自家暈倒的媳婦。

雲氏皺眉出來問:“陳嬷嬷怎麽了?”

那車夫哆嗦着回話:“回大夫人,奴,奴也不知道怎麽了,好像是看到有什麽白影兒飄過,還有什麽東西發聲兒,奴家的婆娘是生生給吓暈過去的,求大夫人大老爺做主啊!”

雲氏聽得身上發寒:“什麽白影兒?”

“那個……”縮在一旁的阿墩小聲開口。

“啊!!!”這回不只是暈倒那個了,好些人都忍不住尖叫出聲,都吓了一大跳。

苗婉早就看見瑟縮在陰影裏的阿墩,反倒不怕了,“別怕,是阿墩,阿墩你往前站站。”

阿墩知道是自己吓壞了人,吓得臉色……反正是沒那麽黑了,往外挪動的時候還腿發軟,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阿墩年紀也不大,說着都想哭了,“我是看到這倆人進了東家的庫房,不知道他們進去幹啥,想提醒一下,我進門後剛開口,這婦人就暈了。”

他還被尖叫聲吓得不輕咧!

衆人:“……”

你這個膚色,進到昏暗的庫房內,一開口露出牙來……大家好像都明白了那陳婆子怎麽暈的。

大家都覺得哭笑不得之際,喬盛文和喬瑞臣幾乎是一起開口。

“阿墩你怎麽會出來?”

“這二人為何會在庫房?”

阮祈夫婦和阮衾夫婦立刻察覺出不對,哭笑不得的情緒沒了,微微皺起眉。

那車夫頓了下,帶着哭音喊,“奴家裏的婆娘想去茅房,自己一個人害怕,叫奴帶着,奴對喬家也不熟悉,不知道進了哪兒……”

苗婉挑眉,“哦?去茅房,還知道揣幾瓶黃金露和芳香油走?”

車夫胸前鼓囊,總不會是長了對大胸,看形狀,苗婉很清楚那是什麽。

她大舅來到東北後,她一直沒讓大舅立刻做快餐,與大房來往也不甚親近,就是想要看看阮家的仆從是不是有問題。

沒想到幾個月都沒見他們有動靜,她都打算年後就在瓦市起鋪子了,反倒是有人露出馬腳來。

她原先還準備了些釣魚的法子,看來是用不上了。

阮祈站出來,手上還帶着烤鴨的油膩,這讓他特別煩躁,“老陳,你在阮家二十幾年了,我阮家待你不薄,你們既然選擇跟阮家來西北,如今這是要做什麽?”

車夫還想狡辯,“大老爺,咱們冤枉……”

阿墩幽幽開口,“我聽見了!他們說挑京城的主子稀罕的東西拿!”

要不是因為聽見,他也不會無聲無息站在陰影裏吓這倆人。

陳婆子被吓暈後自己醒過來,正好聽見阿墩的話,夫妻兩個臉色都迅速蒼白起來。

“你們還不說實話?我阮家哪裏對不起你們!”好脾氣的雲氏氣得滿臉通紅。

算起來這兩口子還是她買回來的,幾十年了竟然還能背主,着實讓人難受。

陳婆子勉強爬起來跪在于氏面前哭嚎,“夫人您就可憐可憐奴吧,是景陽伯府的人抓了奴的閨女一家子,威脅奴若是不肯将阮家的情況告知景陽伯府,就要殺了他們一家子啊!”

車夫也跪在地上猛磕頭,“大老爺救救奴一家子吧,奴和婆娘也就這麽一兒一女,兒子也在阮家為阮氏看着老宅,閨女一家子都被人捏着小命,奴也不想啊!”

阮祈和雲氏被兩個人哭得六神無主,阮衾蹙眉,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來。

阮嘉麟則憤怒地要上前罵。

又不是阮家讓他們把閨女嫁去京畿的,當初這兩口子有銀錢給女兒贖身,他媳婦還奇怪來着。

可是隔着房,只能讓母親去勸,可惜這老兩口哭着咬死了說是想給閨女個前程,求着給閨女放了契,讓女兒嫁出去。

現在又因為閨女,要毀了阮家。

又不該他們欠他們的,阮家花銀子買回來的人,不念恩也不至于恩将仇報吧?

難不成他們這些當主子的,一輩子都得被他們兩個仆從定生死?

苗婉的聲音恰到好處傳來,打斷了阮家一家子的糾結和悲憤。

“哦?景陽伯府讓你們将阮家的消息傳過去,還讓你們偷景陽伯閨女的東西拿回去?你直接說,難道我還不肯給嗎?”

陳婆子渾身一僵,“奴,奴是想着,想着拿點信物寄回去,讓,讓景陽伯看在喬娘子的份兒上,饒小女一家子的命。”

苗婉長長哦了一聲,“你們覺得,景陽伯府若是在乎我這個女兒,還會威脅你們要弄死我的外家?”

阮家人愣了一瞬,臉色逐漸難看起來。

“而且若是我沒記錯,你們一家子都是死契,當初給你女兒放契便是舅舅他們仁慈,現在你是求我舅舅他們仁慈,用阮喬兩家人的命,救你女兒一家子的命?”苗婉忍不住感嘆出聲。

“哦,我花着錢請你幹活兒,還得花上命替你養活孩子,到底誰是奴誰是主啊?”

陳車夫比婆娘聰明,趕緊解釋,“奴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着這些東西畢竟有點作用,若是能讓景陽伯府知道其價值,想必能拖延……”

“想必你們通過賣主,就能讓兒女拿到賣主的銀錢,讓你們家的後代更出息,好讓你們繼續賣主是吧?”苗婉接上他的話。

喬盛文怕苗婉太咄咄逼人,會讓阮家這些親人難看,言簡意赅直指要害,“若我所料沒錯,你們女兒一家子若是被抓,是為了威脅你們不讓阮家進京告禦狀,若真被抓了,你們如何能安穩在西北幾個月?”

兩個人被問的啞口無言。

阮衾和阮嘉麟父子立刻反應過來,對,這就是不對勁的地方。

阮衾面色鐵青,“只怕他們原先想算計我們入京就被人殺了滅口,結果我們卻往西北來,他們沒法子,只能用喬家的秘密換得京城那邊的信任,将他們接回去,是也不是?”

見陳車夫還想狡辯,阮嘉麟一腳将他踹倒在地,“若是你敢說一個字的瞎話,我這就叫人傳信回去,将你兒子和孫子都賣到黑礦上去!”

兩口子也不是多聰明的人,被拿捏住七寸,只能哭喊着叩頭,“主子饒命,主子饒命啊!奴真是被脅迫的,着實不敢得罪貴人啊!”

阮祈兩口子更生氣了,不敢得罪貴人,就得罪這些年好吃好喝養着你們的主家?!

苗婉惦記着出窯的烤鴨,再耽擱會兒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這時候就輪到他們家喬白勞上場了,她挽住喬瑞臣的胳膊,“好了,今天是過年,咱們不要計較這點子事兒了。”

車夫兩口子心下一喜,剛要磕頭謝主子恕罪,就聽苗婉無辜又輕緩的聲音發出了催命符般的聲音。

“我相公殺了那麽多西蕃賊寇,審犯人想必不再話下,交給他吧,咱們趕緊進去吃烤鴨,省得一會兒涼了,不好吃了。”

其他人:那你相公就不用吃了?你這……

苗婉給相公安排好活計,當然不會忘安慰喬瑞臣,“你放心,最好吃的我給你煨在撥霞供爐子邊上,一會兒出來給你送漢堡,也特別好吃!”

喬瑞臣微笑着點頭,“好,辛苦娘子了。”

其他人說不好是饞得,還是覺得這小兩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們多餘說啥,反正都很快回到了帳篷內。

烤鴨是有點涼了。

苗婉還擔心有點膩,阮祈有些心不在焉,孫老火直接将烤鴨放在火盆子上方均勻轉動了幾圈,油脂滋滋又開始冒的時候拿下來。

他重新将鴨子片好,并沒影響味道。

在喬家搭建的窯口并不算大,一次最多就烤十只鴨子。

因為還要烤點面包,所以取了個吉利數字,就烤了八只鴨,大家就是嘗個新鮮。

除了不吃葷的大舅母外,其他人都感覺烤鴨特別好吃。

主要是這年頭糖很難得,肉也不容易吃到,刷了糖汁的肉就更讓人欲罷不能。

小家夥們吃的滿嘴流油,烤鴨很快就沒了,大人都沒吃飽。

被烤得外酥裏軟的巴掌大的面包,恰到好處擺在桌子上。

這回不用兩個大廚動手,阮祈和孫老火的幾個徒弟就直接用刀把面包切成了均勻的面包片。

而後将切好的豬肉、雞肉,在用奶塊水和雞蛋裏面和的面漿裏滾過,直接煎熟成肉餅,放在面包裏面。

放上用炕養出來的青菜,再蓋上一片面包,漢堡包就做出來了。

張娘子有些好奇,“這不是你們那什麽肉夾馍嗎?不過是裏面加上了菜?”

孫老火覺得也像,但他很清楚,白吉馍和面包不是一個做法兒,面包比白吉馍宣軟的多。

主要是白吉馍涼了或者在外面凍過以後,就跟油鍋盔一樣,吃着費牙。

但是面包無論冷熱,都是外酥裏軟,任何時候撕開,裏面都是白嫩的蜂窩模樣。

苗婉也喜歡吃面包多過于白吉馍,她覺得白吉馍更适合泡在羊湯裏吃.

面包又松又軟,裏面不管是放甜的還是鹹的,稍微有點滋味大人小孩兒都能吃。

這裏說的就是淘淘,給她撕下來一小塊,她抱着能啃半天。

不過漢堡想要做的好吃,主要還是看醬,生菜若是沒有,用菜幹或者菘菜也能代替。

可若是漢堡包沒有醬,熱了會感覺肉類喧賓奪主,冷了會感覺肉類油膩。

一般漢堡用的都是蛋黃醬,在這個時候并不難做,苗婉已經請大舅折騰出來了好大一瓦罐封着。

耿嬸已經給抱過來了。

肉特地錘松後裹上面漿炸出來的雞排,還有用做肉丸子的方法和出來的肉餡兒煎好的豬排,油脂被面包給吸進去,在上面均勻撒上乳白鹹香的蛋黃醬,再用生菜覆蓋在上面,最上面用頭面包封頂。

一口咬下去,面包的香軟和蔬菜的清脆最先蹦入口中,随着咀嚼能夠感受到肉汁的鮮美和蛋黃醬的醇香味道。

這滋味兒品嘗過許多美食的大人們都尚且贊嘆不已,也被允許一人拿一小個的孩子們,眼神都快趕上燈籠亮,肚子也都鼓起來,一個個吃的滿嘴都是面包屑。

苗婉一邊吃,一邊拿着漢堡去找自家相公。

至于她閨女淘淘?

哦,這家夥被祖母沾着蛋黃醬就已經迷得渾身酥軟,躺在耿氏懷裏應該是忘了自己還有爹娘。

這會兒你再喂她一指甲蓋漢堡裏面的酥軟肉餅,你說她是石頭縫兒裏蹦出來的,喬阿芊肯定都猛點頭。

反正,只要有吃的,你說的就都是真理。

苗婉本來還想偷聽下相公到底是怎麽審人的。

上回那兩個夥計,他再也沒提起來過,苗世仁也不是不好奇,就是更慫而已。

但是等她拿着漢堡過去,喬瑞臣已經換了一身衣裳,微笑着往帳篷這邊來了。

苗婉細思極恐,為啥要換衣裳?

莫不是動了刑?

是不是血花四濺,拔舌抽鞭子……嘶,有點帶感,她突然感覺自家相公一米八多的身影更偉岸了些。

就,忍不住有點腿軟,眼神都黏糊了許多,不知道是慫的還是其他,反正心窩子是軟得一塌糊塗。

喬瑞臣還以為自家媳婦是害怕,接過漢堡小聲解釋,“我只是吓了吓他們,他們尿了庫房,我收拾了下,怕衣服不吉利,才換了一身。”

在自己家裏,還是阮家的人,若非必要,喬瑞臣不會動手。

苗婉就當自己信了,聲音又輕又軟,讓喬瑞臣心裏猛地像是被炭燙了一下,“你別拿,剛才辛苦相公了,我喂你吧。”

不只喂漢堡,苗世仁還乖軟着聲兒讨巧,“烤鴨也給你留着呢,我知道你愛吃,還有……上回買的燒刀子我還藏了一小壇子,等沒人了我偷偷給你喝。”

喬瑞臣:“……”

他肯定,媳婦是被他吓到了,但……這吓到後的反應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能感覺得出,媳婦并不覺得他這樣不好,只是難得感覺到他也有煞氣,一時間張牙舞爪都慫成了乖軟喵咪。

喬瑞臣抿抿唇憋住笑,媳婦慫得讓他歡喜,他将笑掩在眸底,攬着苗婉進帳篷,“我自己吃,你吃飽了嗎?”

苗婉乖乖點頭,滿臉好奇,“我吃飽了,到底是怎麽回事呀?”

喬瑞臣進了帳篷,大家看到他,都等着他解釋。

他看了眼父親,緊緊握着苗婉的手,沒那兩個仆從那麽多話,“岳母走那一年王氏就買通了二人,将阮氏消息傳回去,若是能偷到秘方就會獎賞金銀,二人之女實則是進京在景陽伯府伺候。

二人為景陽伯府辦事,想着等阮氏被滅門後,助景陽伯府拿下阮氏祖宅和秘方,誰知阮氏改道,兩人與子女失聯,想着偷些有用之物,花銀子請人送他們去京城。”

阮祈聽得臉色鐵青,“但他們的賣身契還在阮家!”

喬盛文嘆了口氣,“若阮氏被滅門,他們的賣身契都在景陽伯夫人手中。”

阮祈和阮衾都愣了下,忍不住擡頭去看苗婉,若是沒有外甥女,他們這會兒墳頭都長草了吧?

來西北幾個月,阮祈素來古板迂腐,本來身為舅父,卻不得不聽外甥女話,心裏有些不得勁。

所以除了孩子,他從未叫大房的人參與苗婉折騰的任何事情。

更重要的是,阮祈雖然人一心鑽在廚藝裏,不喜歡那些雜事兒,不代表他是個傻子。

苗婉更親近弟弟,與他有所疏遠,阮祈有點失落,但他知道自己的性子不讨孩子喜歡,也只想着安分些,別給外甥女一家子添什麽麻煩。

這會兒他所有的尴尬都消失殆盡,只起身摸了摸苗婉的發心,沖她真誠道歉,“阿婉,是大舅舅狹隘了,往後咱們阮家上下,都聽你安排。”

苗婉攥着喬瑞臣的手一緊,面上笑容燦爛極了,“舅舅說的這是哪兒的話,咱們一起掙錢,一起掙錢,哈哈哈哈……”

作者有話說:

苗世仁:又套到一個娃,哈哈哈哈!

求評論呀求評論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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