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大年夜裏不宜見血,其實喬瑞臣并沒有動刑。

他那身煞氣放出來就夠吓人的,那對夫婦在阮家這樣的人家敢動心思,在喬瑞臣面前可不夠看。

喬瑞臣見媳婦都被他沒收好的煞氣吓着,還特意說了一聲,就怕長輩們也覺得見血不吉利。

左右這兩口子就是打死都不為過。

江南蘇州府那邊阮氏的老宅裏還有他們的兒子和孫子在守宅子,只要不讓二人傳信出去,盡快回去解決就行。

沒必要讓這二人打擾大家過年的喜氣。

再加上年夜飯是真的豐盛,除了麻辣串被撥霞供給替代,這一年多裏苗婉折騰出來的美食,今天晚上家裏算起來一下子八個廚子,全做了個遍。

院子不夠大,大家夥兒擠擠挨挨也吃了個痛快,還扶着肚子看小家夥們跳了一遍冬天裏的一把火。

張屠夫還來了段西北這邊獨有的民歌,大夥兒熱熱鬧鬧快到子時才散。

孩子們困得東倒西歪,大人們是不能睡的,還要守歲,子時和卯時正都要給祖宗們上供奉,讓祖宗們年頭年尾都能吃飽喝足,來年繼續庇佑後輩。

祭祀祖先總不好在喬家,所以各家都抱起自家的孩子,回自己家裏守歲。

有喬瑞臣在,沒人攔着,苗婉喝了一小碗烈酒,喝得滿面桃花,回到屋裏還高興地哼着小曲兒。

淘淘早就睡了,直接被耿氏抱到了堂屋。

耿氏倒不是想着大年下的給兒子空地方幹啥,主要是兒媳婦喝了酒,比起淘淘鬧騰起來,真不差多少。

為了避免當娘的醉鬼把閨女鬧醒,娘倆一起跳大神,她才把孩子給抱走。

誰媳婦誰自個兒照看吧。

喬瑞臣兌好了溫水,給苗婉擦洗幹淨,将她塞進被窩裏,自己才去洗漱。

他之前換衣裳,是因為那對仆婦兩口子直接吓尿了,還往他身上撲,惹了一身的騷氣。

雖然衣裳換了,他心裏也還膈應,怎麽也得擦洗一遍,才好上炕抱着媳婦眯會兒。

誰知他回來的時候,苗婉根本就沒睡,裹着棉被坐在炕桌面前,筆墨紙硯都擺好了,在哪兒咧着嘴舞弄呢。

喬瑞臣哭笑不得上前,“今天發出去那麽多銀錢,你還這麽高興?”

只要對苗婉稍微熟悉點的人,都明白這小地主的財迷性子了,算着花出去的銀子,苗婉肯定是要捂着心窩子吚吚嗚嗚一會兒的。

喬瑞臣腦子靈,媳婦發完錢他大概就知道發出去了多少。

先不說臘月的工錢,就光說獎金。

二十個孩子就出去了一千二百兩,幾個長輩近五千兩,兩個長輩加孫耀祖是近千兩。

再加上女工和各家的女眷、聚福食肆和管着地裏的仆從們,幾千兩也是有的。

再說這銅錢換成銀子,銀子換成金子,都有損耗,怎麽也得超過萬兩白銀。

苗婉嘿嘿笑,“共計一萬一千二百六十六兩!相公你就說,我豪不豪氣?!”

她覺得自己沒喝多,雖說是烈酒,但不是摻着喝,只一小碗,她這身子還能頂得住,恰到好處的暈乎,讓她整個人都有點飄,舒服着呢。

喬瑞臣笑着将她揮舞出來的胳膊塞回被子裏,“你當然豪氣,不心疼啦?”

“嗐,給老王八我心疼,給自家人我心疼什麽呀!”苗婉又伸出胳膊揮了揮,她只穿着裏衣,露出細嫩白皙的手腕,還有一小截胳膊。

棉被被打開,她動作幅度不小,連胸前起伏都略顯波瀾。

看得喬瑞臣眼神發暗,抿唇笑着咬咬後槽牙,将苗婉的胳膊連帶着好風光都用棉被裹住。

“真是這樣?”他怎麽有點不大信呢。

苗婉咧開嘴,又跟耗子一樣嘻嘻笑起來,“當然啦,發出去的多,那證明我賺得更多嘛,我恨不能給他們一下子發出去十幾二十萬兩才好呢,那我豈不是最富有的苗世仁了哈哈哈……”

喬瑞臣:“……”沒毛病。

苗婉剛才就在算賬,雖然發出去一大筆錢,但她還是高興。

聚福食肆二月裏開張,到年底為止淨利潤就超過了五萬兩,在西北這種窮地方,說出去都沒人相信。

喬盛文都納罕呢,在京城小一點的酒樓,一年說不準都賺不了這麽多。

她特地留出來了五千兩準備起客棧,還留了六千多兩用來發獎金。

剩下四萬兩三家按照原先四四二的方式分成,到她手裏的銀子算上還沒花出去的,她五位數的存款都是二字頭啦!

而千金樓這邊是八月裏才開張,一共五個月時間,每個月流水都在兩萬兩左右。

這其中有兀良哈氏的人脈關系,也有定北将軍府的縱容和暗示,盈利幾乎能達到七成。

但是要分給兀良哈氏四成,剩下的大頭全都融了金子給定北将軍府送過去,她每個月平均能剩下幾百兩銀子就算是好的。

加起來也快四千兩,苗婉一點沒留,直接跟聚福食肆的銀錢放在一起,給大家當獎金發了出去。

不過也因為每個月都要置換大量金子給定北将軍府送過去,巴音和錢莊都不收他們手續費,誰敢在給定北将軍的金子上做盤剝呢。

苗婉趁機多換了萬兩白銀的金子,一點手續費都沒花,這就算是賺了,嘿嘿……

最主要的是,往後給定北将軍府的金子就可以省下來了,她已經準備好了正月裏要進獻上去的貨物,保管叫那陳老賊眉開眼笑。

可這成本還不是她說了算?

苗婉剛才最主要就是在算這其中的差價,不用給金子以後,她至少能留下一半的利潤,再有一年,她說不定就六位數存款啦!

她高興抱着喬瑞臣的脖子,沒章法的在他臉上亂親,“相公娶到我這麽一個又聰明又漂亮還能賺錢的媳婦,我好羨慕你!”

喬瑞臣:“……”

她捂着嘴在喬瑞臣身上蹭,誇自己上瘾,“哎呀呀,我怎麽就娶不到這麽好的媳婦吶?”

喬瑞臣被逗得低低笑出來,見她實在太不老實,直接鑽進了被窩裏,将人抱緊,由着她親自己。

兩個人靠近後,耳鬓厮磨帶來的火氣讓喬瑞臣深吸了口氣,咬上她耳尖,“我是太有福氣了,要不,也分給你一點?”

苗婉感覺自己是真聰明,她竟然聽出了喬瑞臣話裏的深意。

她仰起頭推開他,擡着下巴對他擠眉弄眼,“咦~你肯定沒想做好事!”

喬瑞臣咬了咬舌尖忍下笑,媳婦大膽,他也大膽了些,“阿婉讓嗎?”

苗婉想了想,嗚嗚哇哇撲過去,“不讓,喬白勞就得老實嘛,但我可不是好東西,嘿嘿嘿……”

喬瑞臣:“……”

也行吧,總歸實惠他是得到。

第二天苗婉起身,中午飯時間都過了。

她捂着腦袋,感覺太陽穴一蹦一蹦的疼。

耿氏端着醒酒湯進來,就見她捂着腦袋在炕沿蹭,笑道:“你不餓啊?快喝點醒酒湯,給你留了那什麽漢堡,在竈沿上煨着呢。”

苗婉嘀咕,“我就喝了一碗酒,也沒喝醉啊,怎麽頭這麽疼呢?”

耿氏都不想說她,這還沒醉?

昨晚這家夥嘻嘻哈哈的動靜隔着堂屋都能聽見,後頭又……她路過聽着都臉上臊得慌。

得虧喬蕊和淘淘睡了,否則回頭讓喬蕊說出去,兒媳婦也甭見人了。

苗婉只記得自己在算賬,挺高興的,起身忍不住嘶了一聲,腰疼,腿疼,某個地方脹……

她渾身僵住,臉上猛地燙起來,好家夥,她這是在斷片中打響了新年頭一炮嗎?

掀開被子她也看到裏衣露出的痕跡了,她這臉皮都有點頂不住,趕緊轉移話題。

她接過醒酒湯遮住臉,“娘,淘淘呢?”

耿氏笑眯眯道:“瑞臣抱着去阮家了,孩子們都在那邊等着阮家大老爺給做可樂和炸雞呢。”

苗婉昨晚喝了酒沒忍住,這內裏藏奸的也抓出來了,她跟大舅說了年後想在瓦市起鋪子的想法。

阮祈當然樂意,忙活了大半輩子,他也不喜歡總在家宅着。

這不新年頭一天,就開始折騰着到時候能賣的東西,那香味兒把三家的孩子都吸引過去了,家裏才能這麽安靜。

等喬瑞臣抱着孩子回來的時候,又被媳婦兒給擰了腰,他只好脾氣笑着任她折騰。

昨晚喝多酒的媳婦太熱情,他也沒忍住折騰狠了些。

不等苗婉有小脾氣,喬瑞臣就偷偷遞給她一個木匣子。

苗婉的生辰是正月十二,去歲她大着肚子,又惦記着聚福食肆開張的事情,都給忘了這一茬。

後來還是淘淘出生後,說起兩個人的生辰就差二十天,大家才知道,想補也來不及。

今年家裏肯定會給苗婉過生辰,喬瑞臣本是想留着這份驚喜給媳婦當生辰禮的,怕媳婦着惱,就先拿出來了。

苗婉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張地契,還是三進宅院的地契,地址寫着是在西寧鎮富人聚居的西南邊。

她心下一喜,“你升官啦?”

喬瑞臣搖頭,“還沒,我回來之前,陳嗣旭派人給我送過來的,說年前事多,來不及,年後提升的軍令就會下來。”

實則是千金樓出了新貨,喬瑞臣當然先把給‘義父義母’的孝順先送過去。

至于鋪子的利潤,那肯定得等貨都做好後,年後當做年禮,等其他人都送過禮,再給送到定北将軍府。

陳嗣旭估計是有些迫不及待,或者是怕喬瑞臣還拿金子了事,特地讓人送了這張地契,告訴他好消息的同時,還暗示軍中缺衣少糧,讓他抓緊。

喬盛文的意思本是年前送過去,也能讓将士們過個好年。

苗婉不懂軍中的事情,但她會算賬,只問,“若是咱們不送貨過去,難道定北将軍過年不在固北軍中表示一番嗎?”

那肯定不能,身為将軍若是無所表示,将士們也會寒心。

苗婉鼓着腮幫子不肯年前送貨,“那就等年後嘛,總不能讓他用咱們的東西做好人,到時候他得表示,咱們送過去,這些東西也得用在将士們身上,起碼将士們會記咱們的好,也能得雙份的利益。”

送金子出去她已經很肉疼了,要是連名聲都成了那老賊的,她得嘔吐血。

喬盛文父子仔細一琢磨,是這麽回事。

喬瑞臣就算身份尴尬,這兩年下來,也在軍中有幾個好友,只要他透漏一二,即便這棉衣是定北将軍令發下去,知道的人也會記喬家的好。

而且也不怕陳嗣旭知道,人要是太完美反而讓人忌憚,就算小心思陳嗣旭能看出來,說不準會更放心。

陳嗣旭是個老狐貍,即便當時想不明白,過後等他府裏支出一大筆錢要給将士們過年,他也想通這個道理了。

所以喬瑞臣帶着千金樓的貨物單子往定北将軍府去的時候,被陳嗣旭在天寒地凍的天井裏晾了兩個時辰。

見了面,那自然是笑語晏晏,畢竟喬瑞臣是上門送禮的。

“子承來啦?我在裏面忙着軍務,仆從不當心,不知道進去禀報我一聲,凍着了沒有?快來坐着烤烤火。”

喬瑞臣趕緊起身,“義父說哪兒的話,當然是軍務為重,子承等一會兒不妨事。”

陳嗣旭的義子陳志晟冷哼一聲,“義父知道心疼他,他可是一點都不知道心疼義父,有好東西只管着自己先掙錢,一點都不知道體量義父的難處,不知道軍中多少将士等着義父憂心呢。”

陳嗣旭蹙眉,“唉,你這是說什麽話,子承能記得我這個義父,已經是有孝心的了,不像你,除了幫我跑跑腿,還會幹什麽?”

陳志晟小聲嘀咕,“馬後炮,年前幹什麽去了?我好歹能幫義父安撫軍心,哪兒像那些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哼!”

喬瑞臣低眉順眼,安靜聽着這對父子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敲打他。

等陳志晟說完,喬瑞臣才甩開袍子跪在陳嗣旭面前,“子承知錯,義父容禀,那棉衣只能用鴨子身上最柔軟的一撮毛,毛衣毛褲則需要手巧的織娘日夜不停才能紡線織出衣物,子承不敢随便拿一點子東西過來敷衍義父,因此緊趕慢趕,趕制萬件才有臉送到您這裏。”

聽到數目,陳嗣旭這才挑了挑眉,給了陳志晟一個先閉嘴的眼神。

他拿起喬瑞臣送過來的單子看,毛衣毛褲,羽絨服羽絨褲,還有手套和襪子、棉衣棉褲都是各三千件,說是萬件,實則是兩萬多件了。

以陳嗣旭讓人禀報過來的千金樓出貨速度,這些加起來已經是所有行商們拿貨的總和還要多。

他心裏滿意許多。

但固北軍光在西寧鎮駐紮的将士就有八千,西平郡和寧安郡兩處各有軍營,共計十八之數,遍布西蕃和北蒙的邊境,以防賊寇作亂,加起來超十五萬人。

兩萬件,杯水車薪。

陳嗣旭看向喬瑞臣,“子承啊,衣裳和糧食對于固北軍多重要你該明白,若你喬家無法擴大産量,不如我派人幫你,在郡城開幾座商行,多聘些人手,先保證軍中所需,你看如何?”

陳志晟立刻附和,“義父,這軍需商戶,乃是除了皇商以外最大的體面,按理說喬家乃是獲罪之身,該把法子都交出來,咱們固北軍買下來就是了,省得以後聖人說起,也會怪罪義父。”

陳嗣旭對義子的話心裏滿意,只為難看着喬瑞臣,“這不大好吧?畢竟是喬家養家糊口的買賣。”

陳志晟立刻道:“那義父就給喬家個恩典,讓他們千金樓繼續做着呗,但是固北軍軍需也不容推诿啊!”

喬瑞臣就安靜聽着兩個人一唱一和逼他交出衣方,甚至還想起回郡城之前,媳婦跟他嘀咕的話。

苗婉說:“這不要臉的人呢,他們跟正常人不一樣,以不要臉為榮,越不要臉越開心。所以你也別跟他們說什麽有的沒的,既然是奉承,幹脆就奉承到底,等這臉都扔完了,腦袋也別要了。”

他本來還覺得陳嗣旭一個老狐貍,怎麽也得要點遮羞布,沒想到還真讓媳婦給說着了。

所以等兩人說完,喬瑞臣都沒等他們繼續唱和,直接從懷中取出早就準備好的方子。

“大哥所言極是,子承推遲許久才來,一來是趕工,二來也是憂思無法為義父排憂解難該如何,在家中想出法子立刻就過來了,這制衣之法合該交給義父來處理。”

義父子兩人:“……”

不是,那你要拿出來早拿出來啊。

等我們說這麽多,你才說你早準備好了,就,讓人有點不大舒服。

這就好像一腳踩空了什麽似的。

陳志晟臉上火辣辣的,冷哼道:“看樣子你是心不甘情不願,我們不說,你也不想着拿出來是吧?”

喬瑞臣誠惶誠恐将方子進獻上去,“子承不敢,只是惶恐以後不知該如何為義父分憂,所以思來想去,喬家也想盡力為義父做些什麽,這棉衣所需的布料,千金樓願意獻上。”

這裏子也給了,面子也給了,陳志晟有心想要繼續找茬,卻不知道還能找啥,心裏愈發不得勁兒,臉一橫就想胡攪蠻纏。

陳嗣旭板下臉來,“行了,多大的人了,還不如兄弟懂事,子承一直都讓着你,你也該有容人之心。說好要給子承提一提職位,你到現在都沒辦好,還有臉在這裏耀武揚威!”

陳志晟立刻見好就收,低頭,“是兒子的錯,兒子回頭就叫人辦妥。”

陳嗣旭和煦看着喬瑞臣,“子承的孝心,義父收到了,千金樓該怎麽做買賣還怎麽做,不必避着。我要這法子也不為賺錢,只想讓将士們日子過得好一些。”

額外之意,千金樓以後的供奉,該怎麽給還得怎麽給。

喬瑞臣卻隐隐聽出點意思,他這是初步得到了陳老賊的信任,如此就夠了。

“多謝義父,子承明白。”

等喬瑞臣走後,陳志晟才将疑惑問出口,“義父,您不是說喬瑞臣刻意算計着要收買軍心,要好好敲打他一番嗎?怎麽又……”

陳嗣旭掃了義子一眼,淡淡道:“他有小心思,也還算懂事,再加上錦妃還在位貴妃娘娘辦事,也不好寒了喬家的心,再看看,若是得用,有小心思也無妨。”

畢竟他手底下的人,有幾個沒小心思的?

只要忠心能用,陳嗣旭太明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道理。

而且,他發現了一點其他的端倪,那可是更緊要的事情,必須馬上去查。

“他提到了織布機和紡車,我瞧着倒是有些熟悉,你去叫人查查看,這兩樣東西從何而來。”

陳嗣旭定定看着義子,“你親自去查,不許讓任何人發現。”

作者有話說:

苗世仁:我可不是啥好東西,壞事兒……我來開頭~~~

二更還是22點左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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