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拔尖

這學堂像極了現代的教室,寬敞明亮。最前邊居中懸挂着夫子像,兩邊是對聯。畫像和對聯的下面放置着一個案幾,一張太師椅,很顯然是給夫子坐的。下面橫豎都是三張長案幾,共九張,可坐十八人。不過這案幾可比現代教室裏的桌子長很多,也大很多,便于放置文房四寶。

大家看着案上的放的筆墨正新鮮着,門外進來了一個六十歲左右瘦高個兒的老頭兒,滿身的清矍之氣,這應該就是張夫子了。他的身後還跟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手裏捧着一摞書,估計是給大家學習的教材。

果然,讓大家站起來行了禮,張夫子又說了一番話後,那男孩兒就将書發了下來。

林小竹怔怔地看着《三字經》三個字,心裏的漣漪一波波蕩漾開來。她前世出身教師世家,爺爺、父親、母親都是教師。這本書,她從四歲起就已背得滾瓜爛熟。沒想到,穿越到這兒,她還得将這本書從頭學起。她壓制着自己不去想父母知道自己車禍喪生後的情形,伸手翻看那本三字經,一頁一頁地看着裏面熟悉的內容,眼淚還是慢慢模糊了雙眼。全然沒有看見坐在三尺開外的蘇小舒那詫異的眼神。

面對着從來沒有摸過紙筆的女孩兒們,張夫子極耐心地将前面六個字教讀了幾遍。待大家将這六個字背下,便開始一一教她們寫字。

林小竹之所以選擇這個位置,就是因為她是一個有秘密的人。畢竟前世也算飽讀詩書,要在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面前裝什麽都不懂的文盲而不露出破綻,比較有難度。最好的方法就是離他遠點,不在他眼皮底下晃悠。再說,每天坐在這裏花很多的時間去學習自己本就懂得的東西,她不敢保證自己不打瞌睡。還是坐在最遠的角落裏比較安全。

繁體字她能讀會認,但要寫就沒把握了。把那六個字的寫法記下來,花了林小竹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也就是現代的兩三分鐘。她撿得的這個身體極為聰明,記憶力極佳,凡事過目不忘,越用越讓林小竹欣喜不已。見張夫子還隔得老遠才教到她這兒來,她又無聊地将下面內容也逐一細細地看了一遍。一遍之後,這本書上的字基本上也就懂寫了。

本來,在這樣的課堂上就算不認字,練練字也是極好的。但林小竹前世的爺爺偏生就是個書法愛好者,從小就抓她練字。雖然不能成名成家,但字寫出來好歹還是不錯的。這會兒她還得裝成連筆都不會拿的菜鳥,真不是一般的辛苦。她只恨不得別叫她寫字才好,哪裏還敢練字?唯恐那人老成精的張夫子看出端倪來。

不過饒是她百般遮掩,寫出來的字無論是結構還是筆峰,總跟那些初學者有些不一樣,張夫子見了,大大地表揚了一番,直誇她聰明,倒沒有懷疑別的,讓林小竹暗叫僥幸。

這天上午上了一個半時辰的課,對于林小竹來說可謂是煎熬。好不容易等到張夫子宣布下課,她不由得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怎麽了?”收拾東西的蘇小舒轉過頭來看着她。

“沒什麽,只覺得真辛苦!”林小竹連忙笑道。

蘇小舒看着林小竹手裏拿着的她寫的字,目光閃了閃,沒有再問下去。

接下來是學規矩,雖然阮教習很嚴厲,但這對于林小竹來說,卻是很輕松。因為她也是初學者,在這方面就沒必要去遮掩自己了。只要阮教習教一遍,她就能記住;練上一兩遍,就能做得半點不差。所以這一關一下子就過了。

蘇小舒也是個聰明的,識字、寫字和學規矩也同樣難不到她,緊跟在林小竹後面,成為老師們表揚的第二人。

“林小竹,一會兒吃完飯,你能教我認字麽?”排隊打晚飯的時候,跟她同一寝室的素來不大愛說話的女孩兒王春雨羞怯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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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林小竹笑道。這王春雨是今天識字課上最讓張夫子頭疼的一個。其實她也不笨,不過是其他人都比較聰明而已。袁天野買回來的這些人,不管是智商還是膽量,都是在村裏的孩子中拔尖的。這也是才到這裏兩天,就不斷産生矛盾的緣故——一群的強人乍一見面,肯定誰也不服誰。總要互相比較,重新分出強弱,最後達到一個平衡才能歸于平靜。

“林小竹,你是怎麽會寫那些字的?我感覺拿個筆都拿不好。那筆端軟綿綿的,一放到紙上就是一個黑點,哪裏還能寫得出字來!”隔壁寝室的一個女生李梅轉過頭來搭讪。人們總是佩服強者的。昨晚林小竹大方溫和的态度,今天優秀的表現,最難得的是她不驕不躁、謙虛有禮,讓不少的女生都喜歡上了她,願意跟她說話交往。

“你那麽聰明,多寫幾遍就沒問題了。”林小竹笑眯眯地道,“我爺爺以前教過我拿筆,所以比你們強一些。”

“這樣啊!”大家恍然,心裏又平衡起來。

“林小竹。”遠處傳來一個男聲。

大家往那邊一望,看到袁十站在院門處,正沖着林小竹招手:“公子叫你。”

林小竹望天。上午才交待完,這袁十怎麽就記不住?非得在這個時候來找她,還要叫得人盡皆知。她似乎沒得罪過他呀!

“快,公子叫你呢。”李梅推了推林小竹,口氣雖然有些酸溜溜,但态度卻很真誠。

“去吧,我幫你打飯。”蘇小舒同情地接過林小竹手裏的碗,拍拍她的肩。別人都羨慕林小竹,唯有她知道林小竹因為上午的事,收到了無數的飛刀,是個受害者。

主子召喚,再怎麽的也不能不去。再說,那一百文錢總得要回來。林小竹郁悶地将碗交給蘇小舒,朝袁十快步走去。不快不行啊,身後那嫉妒的目光刷刷的,能将她的背捅出好幾個窟窿來。

“讓你悄悄地叫!怎麽就記不住?”走了院門,林小竹狠狠地瞪了袁十一眼。

袁十很憨厚地撓撓頭,歉意地笑笑:“我忘記了。”

真的忘記了?林小竹斜他一眼。光是她們這新買來的人裏,就沒有一個是笨蛋。袁天野放在身邊伺候的,應該更是人精中的人精。這袁十上午探她話的時候,那可是機靈無比,狡詐無比。這會兒卻裝憨厚,哄誰呢?

袁天野,打的什麽鬼主意?!

這一路袁十無比老實,不再問東問西;林小竹心裏有事,也沒有心情東張西望。兩人很快就到了袁天野的院門口。

“等着,我去禀公子。”袁十照例交待一聲,進了院子。

林小竹盯着那朱紅色的大門,一動不動。不一會兒袁十就從裏面跑了出來,道:“林小竹,公子叫你進去。”

今天總算沒白跑一趟!林小竹松了一口氣,跟着袁十進了院子。

一進院子,林小竹的眼睛就不夠看了。亭臺樓閣,山石溪流,紅花綠樹,花鳥蟲魚,無不精巧地布置到了美的極致,真正是“涓涓流水細浸階,鑿個池兒招個月兒來,畫棟頻搖動,荷蕖盡倒開”。而且步移景異,給人目不暇接之感。

一叢碧綠的竹林之下,汩汩而流的小溪,環繞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緩緩而過。袁天野穿着一身簡單的乳白色寬袖交領長袍,袍上沒有任何刺繡、鑲邊和裝飾;頭發只挑了些許,松松一束,其餘的披散在肩頭。就這麽慵懶地坐在竹下溪旁的一張太師椅上,動作優雅地給自己泡着茶。綠竹涓流之間,秋風輕拂之下,就這麽簡簡單單的白衣黑發,卻更顯出他的俊逸清朗,高貴雅致。

這幅畫面是如此的靜谧美好,讓跟着袁十身後進來的林小竹不由得呆了一呆。之後随即感慨:禍水果然是禍水!這樣的袁天野要是讓那些小姑娘看到,不知會鬧出什麽樣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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