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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嫣聽得一個頭有兩個大,忙拉了沈昀,打聽前因後果。沈昀說得簡短,徐世子在旁,不時加上幾句,增了幾分活靈活現。
原來被綁的黑衣少年叫馮易塵,他爹叫馮柝,當年在江湖上算得一號人物,和謝衡私交不壞。
二十年前,謝衡不知為了什麽緣故,逼着馮柝跳了斷魂崖,摔得連塊骨頭都找不到,腦袋卻還在,被野獸啃了一半。據說謝衡下崖檢查馮柝到底死了沒有,見了那半個腦袋,順腳就又一踢,骨碌碌不知滾到了哪裏。
如今馮家少年長成,學得一身武藝,要來報仇。
小馮跟蹤謝衡兩個月,見識了鑄劍谷谷主的好武功,自知不是對手,替父報仇,天經地義,顧不得什麽行為光不光明,手段磊不磊落,于是尋了傳說中的劇毒“醉靈犀”,趁着謝衡不備,下在謝夫人飲的清茶裏。他打聽得謝衡生平最愛兩個人,夫人燕微和兄弟謝澄,後者武功高強近不得,謝夫人就首當其沖地遭了秧。
“醉靈犀”本是世間數一數二的劇毒,謝夫人原本無幸,小馮做好了看謝谷主痛不欲生的心理準備,誰料半路裏殺出一個療毒比吃飯還容易的百草仙。
小馮發現是百草仙壞了自己的好事,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潛來鐘府,見到老頭兒正興高采烈地和沈昀下棋,欺他們一老一少沒人護衛,闖進去拔刀就砍。
徐世子向被綁得嚴實的小馮一指,眉飛色舞道:“然後就這樣了。”
當時他聞聲趕來,正看見沈昀一招點倒小馮,手中白子“嗒”的落在黑子的腹心深處,長驅直入,确是妙着。他也不多問,找來繩索将少年綁了。
沐嫣了然點頭,敢向北辰掌門拔刀,她闖蕩江湖以來所識的人物,自以小馮的膽氣為第一。
沈昀淡淡地接口道:“阿嫣,你方才不在,不免錯過了精彩之處。”
她一時沒回過味來,笑道:“不妨,我知道馮易塵肯定不是你的對手。”
沈昀頓了一頓,更淡地瞥了她一眼,道:“自然了,夜探知府大人的秘辛,想來比點住一個武功不怎麽樣的少年更有意思。”
沈公子吃起醋來,含蓄得有張致,油鹽醬醋茶都加上一點兒,口味不偏不倚,濃淡适宜。
她這才明白他在吃味,心裏倒是歡喜,忍不住要笑。
沈昀見她臉露喜色,一怔之後明白喜從何來,轉過話題:“謝前輩,這少年口口聲聲,要為父報仇,倒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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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衡的語氣冷冰冰的:“他要報仇盡管來,姓謝的還怕他不成。”
他一直相當和藹可親,此刻脾氣卻似比謝澄還暴躁一些,看得衆人都是一愣,面面相觑。
徐世子讪笑着打開扇子晃個不停:“才是初春天氣,怎地這許多蚊子。”蘇斐道:“我那兒還有幾把上好的紫檀扇,你要否。”徐世子道:“甚好,甚好。”
謝衡走上前去,随手将小馮身上的繩索扯斷了,嘿然道:“小子,誰叫你來替你爹報仇?”
小馮頭一昂,臉露驕傲:“我娘!”
謝澄托着腮,一臉驚訝:“你……你娘讓你為你爹報仇?她不知道?”由衷感嘆道:“你娘可真是個……腦回路清奇的女子。”
謝衡冷冷道:“你還不走,怎麽,等我請你吃飯?”
小馮一愣,含着羞低了頭:“我還被點了穴道。”
謝衡揮手解開他被封的穴道,語氣森然:“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饒你三次不死,你要報仇,只管沖我來,謝某奉陪便是,休要牽扯到我夫人和兄弟。”
謝澄回過神來,急道:“大哥,你怎麽能放這小子走?他一心替他那死鬼老爹報仇,讓他走了,後患無窮。”
謝衡顯然對自己的武功有着濃厚的信心,只是搖頭:“無妨。”
小馮咬了咬嘴唇,一跺腳,朗聲道:“好,謝谷主,看在你放我走的份上,以後我報仇只找你,絕不牽連旁人!”向沈昀一瞥,抱拳道:“不知我栽在哪位高手的手底?”
沈昀微笑道:“在下北辰沈昀。”
“北辰”兩個字唬人,“沈昀”兩個字更唬人,合在一起很有殺傷力。小馮愣了好半晌,拱一拱手,想是初出江湖不久,言行還嫩得很,說了幾句保住面子的豪情壯語,飛身出房。
蘇斐坐下來喝了口茶:“這小子還是個雛兒,當着屋裏這麽多的高手,顯擺哪門子的輕功。”
沐嫣心有戚戚,點頭認同:“不錯,我瞧他的輕功好得有限。”
蘇小侯爺轉着茶杯,失聲笑道:“嫣嫣這意思,是要自認高手?”
沐嫣老臉一紅,惡狠狠瞪着他,恨不能給他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後者全然無視她殺人般的眼神,笑得優游自若:“謝前輩,不知你當年為何殺那姓馮少年的老爹,他看你的眼神,着實殺氣騰騰。”
謝衡未答,謝澄幹笑道:“當年他爹馮柝得罪了我,大哥替我出氣來着。”
然而以鑄劍谷謝二谷主的武功,哪輪得到別人替他出氣,蘇斐何等奸猾,一眼就看出他這話有些口不應心,眼珠一轉,眯着眼笑道:“原來如此,夜深了,大家早些休息,明日本侯要整治整治鐘知府,請諸位瞧個熱鬧。”
沈昀也看出不對,卻不便多問,攜了沐嫣并肩而出,送她回房,辭了要歸。
沐嫣凝視着他的背影,低聲叫道:“懷照。”
他回過頭來:“怎麽了?”
她走近他身邊,嗫嚅道:“蘇侯爺說他有些……有些喜歡你。”
他罕見地愕然,半晌才道:“這話從何說起?”
她急急扯住他的衣袖:“不管蘇斐喜歡男的女的,我都無所謂,但是他長得實在有些油頭粉面,懷照,你可別被他騙了,他可不如我專情。”
他唇角的笑意漸漸加深,撫了撫她凝玉似的的臉頰:“我師弟岳小紅曾說,他小時候見過天宮裏的仙子,仙子還對他很好,贊他長得很生動。”
她一時不太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讷讷地道:“唔,你師弟的想象力倒挺豐富的,世上哪有神仙。”
就算有,那也近在眼前。
初見時,她也只當他是月宮嫦娥,不料還有和他兩情相悅的時候,老天爺待她,當真是苦盡就甘來,否極就泰來,這一甘還甜得過了分,一泰就成了泰山。忍不住向他湊了湊,厚顏無恥地鑽入少年懷裏,如蓮似的淡淡幽香。
月色裏他半邊側臉如同畫中人,笑得天地都似在旋轉:“哪裏,和阿嫣比,岳師弟的想象力算不得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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