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兩小無嫌猜

腿上一片火辣辣的疼,一會兒功夫血便洇透了褲子,我看着那一灘鮮紅,打從心底裏發起寒來。

阿恒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手上跟着一起哆嗦起來,一根褲腰帶解了半天愣是沒解開。

“你行不行啊?”眼看着一個活扣硬是打成了死結,我都替他着急。

“別吵!”阿恒猛吸了一口氣,也不去跟褲腰帶置氣了,直接就着方才挒開的口子一撕,大腿根上猛的一涼。

我趕緊閉上了眼睛。

要是……要是柳家香火在我這裏斷了,來日九泉之下柳家的列祖列宗們得一人一口唾沫把我淹了。

等了半天沒動靜,我才稍稍睜了睜眼,只見阿恒正對着我兩腿間,一臉苦大仇深。

我心裏咯噔一聲。

完了。

又過了幾個彈指才聽見阿恒慢悠悠地道:“你挺白的啊。”

我:“……”

趕在我要擡腿踹人之前阿恒笑起來,“放心吧,沒事兒,大腿根上劃了一道,但沒傷到你那寶貝。”

“沒事?”大驚之後又是大喜,我心裏頭一空,也忘了自己要幹嘛了,又問了一遍:“真沒事啊?”

“真沒事,”阿恒突然伸手,對着那裏輕彈了下,“你看,這不是好端端的。”

一股異樣的情緒忽的撲騰而起,我剛剛下去的那點血氣又一股腦擠到腦門上了。

匆匆看了一眼,确定那要命的玩意兒沒事之後,我趕緊扯了扯破褲子把那裏遮住,沒好氣道:“沒事你看這麽老半天,我還以為怎麽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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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藏着掖着了,先想辦法止血,”阿恒這才收回目光,四下裏看了看,也沒找到什麽趁手的工具,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忽地上手将我攔腰一抱,我雙腿登時就離了地。

我一驚:“你幹嘛?”

阿恒直起身來,往上掂了掂,舉步向門外,“還能幹嘛,帶你去看郎中。”

“我不去!”我一把扯住一旁的門框,“不用看大夫,我自己就有藥,敷上就行了。”

阿恒使勁一扽竟然沒扽下來,無奈低下頭道:“多深的一道口子你沒看見?這會兒就別逞能了,讓郎中看了也能安心。”

我指甲都快摳到木頭裏了,“這種地方你讓我怎麽露出來給別人看?”

“你剛不就給我看了?”

“你又不是別人!”

幾個小家夥一起圍過來,不但不幫我還在一旁煽風點火。

大狗子:“玉哥兒從來不去看大夫。”

小莺兒:“他每次都說沒事兒。”

二狗子:“他就是害怕人家坑他那幾塊碎銀子。”

這三個娃兒真是……打小就聰明……

阿恒臉上那點動搖頃刻就收了回去,近乎咬牙切齒地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操心那二兩銀子?你這要錢不要命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

我只能好言好語勸道:“都是一幫子老眼昏花的庸醫,看的還沒我好呢,我看着就沒什麽大礙,這會兒都不疼了……”

我還想再伸伸胳膊踢踢腿兒以增加真實性,一擡頭只見阿恒臉上一時間陰沉的厲害,漸成黑雲壓城之勢,滿腔的話和動作都收住了。

算了,我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就當花錢買他個安心吧。

“那你至少得讓我換條褲子吧?”

年近花甲的老郎中趴在我兩腿間足看了有一炷香的時辰了。

要不是那顆花白的腦袋一直懸着沒砸下來,我都懷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我偏頭看了看阿恒,只見他也皺着眉死死盯着那顆花白的腦袋,就是那眼裏情緒我有幾分捉摸不透,竟有幾分像是……不情願?

眼瞧着這郎中還有在我胯下一直看下去的架勢,我清了清嗓子,阿恒卻率先開了口:“好了沒,怎麽樣了?”

“傷口雖深,但未曾傷及重要血脈,将将避開了命脈,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老郎中總算收了神通,站起來接過一旁的小學徒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拿起筆來龍飛鳳舞地寫了個藥方,遞給小學徒去拿藥,又對我道:“只需按時服用我給你開的藥,外敷內服,休養上一陣子自然就好了。”

“都是什麽藥?我家裏就有一些藥,我有的是不是就不用……”話沒說完便見阿恒冷冷掃過來的目光,只能悻悻閉了嘴。

阿恒臉色這才好了些,沖那老郎中站起來揖了一躬,“多謝了。”

“不過腹股之地,難免多生剮蹭,我這裏有一物,你只需把藥碾碎了鋪在上頭,再把它敷在傷口上就好了。”

阿恒:“什麽東西?”

老郎中回過身去在一個櫃子裏東翻西找了半天,最後拎出一塊兩頭有帶子的布條來。

阿恒接過來愣了愣,“這是什麽?”

“我不用。”看清那東西我臉色登時就沉了下去。

老郎中撚着山羊胡道:“這東西名叫月事帶,是女子承接葵水之物,用在他這傷處正合适。”

阿恒手上一抖,那兩根帶子輕飄飄地落了地。

老郎中彎下身去把那東西撿起來打拂了打拂,又遞給阿恒,“這種時候就別死要面子了,傷口潰爛,傷了根本,到時候真就不男不女了。”

阿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回頭看了看我。

“我不會用的,”我這話是對着阿恒說的,語氣堅決:“有些事情我可以由着你,但有些真不行。”

我沖人張了張手,“你帶我回家吧。”

阿恒愣了愣,過了會兒才點了點頭,扔下一小塊碎銀子,抱起我走了。

門外停着從劉二嬸家借來的獨輪車,平時用來馱豬草的,被大狗子借來馱我。

一開始這玩意兒阿恒死活上不了手,不是東歪就是西倒,急得我都快親自上手教了,最後才好歹學會了個大概。

一路上雖然走的慢些,倒也沒出意外。

一路走下來阿恒也算摸出了點門道,把我輕輕放下之後推起來便走,步子邁的又快又穩,不一會兒功夫醫館的招牌便看不見了。

我抿了抿嘴:“他……”

“他果然是個庸醫,你別生氣了啊,咱以後再也不來這裏看病了。”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生氣了?”我都給他說笑了,“我是想說,他的藥還沒給咱們呢。”

“啊……哦!”阿恒總算愣過神來了,頓了頓步子,又接着大步流星向前,“算了,庸醫開的藥,不吃也罷。”

“其實他說的沒錯,做法也沒錯,”我道,“是我接受不了。”

“沒事,咱們再想辦法,不就是不能剮蹭嘛,你從今天起就別下床了,就在床上躺着,我就不信還能剮蹭着。”

“那還不被你們養成豬了?”我輕笑出聲。

“豬至少還白白胖胖的呢,你看看你,就剩下一身骨頭架子了,賣都賣不出去,”阿恒邊說邊推着車把跑起來,“快點走,回家喂豬去喽!”

“你慢點!”速度一快獨輪車立馬搖晃起來,我直往下跐溜,只能抓緊了一旁的把手。冷不防車輪還是軋上一塊小石子,車子颠了一下,牽扯到傷口,我登時又疼的龇牙咧嘴,“你看着點啊!”

“知道了知道了,”阿恒語氣裏不耐煩,卻還是放慢了步子,一路上再沒出什麽幺蛾子。

回到家屋子裏那些殘磚斷瓦都被幾個小家夥收拾出來了,就是房頂上還露着個大窟窿,一眼能看見湛藍如洗的天空。

阿恒把我安頓好後着手去修房頂,看看手裏的泥盆,又看看頭頂的窟窿,一副為難的模樣。

我道:“還是等明天找鎮子上的瓦匠過來看看吧,上面不知道那塊地方就是空的,萬一你再掉下來,咱們還過不過了?”

“行吧。”阿恒把手裏抱着的泥盆放下,“我還真不知道怎麽下手。”

晚飯是大狗子幫着二狗子做的,真就給我送到了床上,若不是我及時把碗接下來,他們還能再一口一口送到嘴裏。

等入了夜衆人都睡着了我才悄麽聲地爬起來,拖着半條老殘腿去院子裏撿了幾味藥材。

可能是久病成良醫,我說自己可以給自己看病抓藥倒也不是誇誇其談。多年來跟牛角山上各式各樣的藥材打交道,它們的藥效性狀我也能摸個差不多,別的不敢說,一點風寒腦熱、跌打損傷我還是治得了的。

怕吵醒房裏的人,我特地跑到柴房裏搗鼓這些,等把藥材都磨成了粉,四下打量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地褪下褲子。

就這一會兒功夫,傷口處就又紅腫起來,又有了要出血的跡象。我撚了點藥粉想要敷到傷處,怎奈何燭光太暗,總也找不對地方。

我只能再把燭臺湊近些,一手拿着一手敷藥,冷不防傾斜了些,灑了兩滴燭油到大腿了,腿上當即紅了一片。

傷哪兒不好,單單傷到這麽個地方!

就在我惱羞成怒,正打算随手抓一把藥粉撒哪兒算哪兒,眼前忽然暗了暗。

我一擡頭,就見阿恒正居高臨下看着我。

我:“……”

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我倆對視了足有幾個彈指,阿恒沖我伸出了手,“給我吧。”

我愣了愣,把手裏的藥粉遞給他。

阿恒把身上的外衣脫了鋪到竈臺上,“你坐這兒。”

等我坐下,阿恒又道:“把褲子脫了吧。”

我:“啊?”

“礙事,”阿恒不由分說地替我脫了鞋,又把兩條褲腿褪下來,往我身前一蹲,皺皺眉道:“打着光啊。”

這位爺可真難伺候。

我手持着燭臺給他調整到合适的位置,阿恒這才上手沾了點藥粉往我傷口上塗。

第一下我縮了下,阿恒立馬緊張,“疼啊?”

“不疼,”我搖搖頭,“你手涼。”

“忍忍吧,我手就是這樣,冬暖夏涼。”

阿恒又蘸了點,跟繡花似的一下下點在傷口處,可能是怕我疼,還時不時給吹一下。

他一吹我就想撒尿。

不知道第幾次之後,我實在忍不住了,收了收腿,“差不多得了。”

“還沒好呢,”阿恒拿手背在我腿上拍了拍,“再張開點。”

我咬了咬唇,擡頭去看黑黢黢的房頂,不做聲了。

感覺挺奇妙的,也說不上來是不是疼,倒像是密密麻麻的癢。我竭力去忽視那裏的感受,卻反倒全身上下所有的感觸都集中在那一處了。

等我從那種奇妙的感覺裏回過神來時,才發現阿恒手上已經停了好一會兒了,正目不轉睛盯着我兩腿間。

“我……這不是……我就是……”我語無倫次地解釋了半天,最後索性什麽都不說了,收腿下去,卻不巧一腳踩到了阿恒懷裏。

落腳的那一瞬間,我就在心裏把景行止一家子問候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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