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咬痕

◎“這就是你說的小乖貓。”◎

八月盛夏,胡同院子裏的蟬鳴叫得聒噪,一棵高大的桂花樹承着午後的日頭,偶有幾片碎光漏下,落在樹底下淺眠的少女臉頰。

熱風吹來,樹影晃動間響起簌簌婆娑聲,躺在竹編長椅上的少女側了下身子,仿佛這蟬鳴樹影是另一種安靜,再如何熱鬧都打擾不了夏夢。

“哔——”

忽然,院子外傳來轎車鳴笛,方才還雷打不動的眼皮驀地掀起,女孩從躺椅上跳下來,趿上拖鞋往院門小跑了過去。

離了樹影蔭蔽,熱浪一下裹了上來,額頭心口滲了層薄薄的汗。

鐵門推開時發出“哐當”聲響,探出目光的瞬間,她看到白色轎車上下來的女人。

“筱筱!”

林舒亦穿着一身休閑改良的新式旗袍,長發半盤,遠看着就是美人身段,哪怕她已經是個十七歲少年的媽了。

“舒姨。”

盛筱從院裏出來,一眼就看到她後車廂裏的東西,走過去道:“我來搬。”

“诶,你這細胳膊細腿的……”

林舒亦話音未落,就看到盛筱這小丫頭抱起了個大西瓜,話頓時止住了,笑道:“勁兒挺大。”

盛筱像是被她的話鼓勵到了,又或者是林舒亦笑起來實在如清水出芙蕖,她從西瓜身上騰出一只手,說:“舒姨,我還能再提一袋水果。”

林舒亦被她逗笑了,去提後車廂的蛋糕,忽然似想到什麽,氣哼哼道:“丫頭都知道守着我回家,沈溪珩這臭小子一到放假鬼影不見,我這是生個兒子氣自己!走,咱不提了,讓沈溪珩回來搬。”

要不是怕蛋糕化了,盛筱懷疑她也不會去拎的。

林舒亦另一只手搭在盛筱肩膀上,“筱筱,你剛搬來連雲,有什麽不習慣的地方要跟舒姨說,別不好意思,我們沈家沒養過閨女,聽你沈叔說你以前在晉鄉的時候,總是幫着家裏幹活,又乖又聽話。”

聽到最後這句,盛筱提了下西瓜,朝林舒亦笑道:“都挺習慣的。”

小姑娘剛到十六歲的年紀,長了副圓巧的鵝蛋臉,眼睛也是圓亮亮的,笑起來像鄉野山間上的月亮,看得林舒亦舒心不已。

只是視線往下挪,看見盛筱穿了件白背心,樣式休閑,衣角都磨出了毛邊,下身是卡其色的中褲,因為瘦,顯得這褲子更不合身了。

林舒亦打量完她的衣着,再往上看她的臉,才把那股難受勁給壓下去,“來,把西瓜放流理臺上。”

林舒亦說罷,開始在廚房找西瓜刀,邊說:“筱筱,你站遠點,我要拿刀切西瓜了。”

盛筱把大西瓜抱進廚房,還順手在水槽裏給它沖了個澡,然而這會,林舒亦拿着長刀過來,在西瓜身上比劃了好幾下,嚴謹中透着鄭重。

盛筱見她身上穿着的是月牙色的旗袍,忍不住開口道:“舒姨,要不我來?”

“小姑娘別拿刀。”

說着林舒亦手裏的刀就劈到了西瓜上,這進深,盛筱看了眼,大概就半根手指吧。

盛筱走過去右手接刀柄,把西瓜扶正,左手按在到刀背上,下一秒,雙手往下壓,一道清脆的聲音伴随着西瓜的香甜透出。

瓜分兩半,她手裏的刀還沒停,轉了下圓滾滾的半邊西瓜,手起刀落如切菜,刷刷給林舒亦切出了一盤西瓜。

“等等!”

林舒亦忽然喊住了她,“剩下的這半邊不切。”

盛筱收了刀,忽然感覺右手臂讓她捏了下,擡眸,聽林舒亦驚訝道:“細胳膊細腿的,沒想到還有點肌肉。”

方才盛筱在切西瓜,纖細的手臂用力時線條微微起伏,因為一直在鄉下生活,日頭曬也不注意,皮膚像裹了道麥芽色,這讓林舒亦“啧啧”嘆了聲,忽然說了句:“就你切西瓜這勁,要是跟沈溪珩打一架,還指不定誰贏誰輸呢。”

盛筱在來連雲前,家裏那位盛老頭千叮萬囑,要她在沈家眼裏有活,別好吃懶做——

“只是以前在晉鄉的時候殺習慣了,這沒什麽。”

林舒亦瞳孔一睜,“殺、習慣了?”

盛筱歪了下頭,不知道林舒亦震驚什麽,果然城裏的太太都金尊玉貴的,切個西瓜看着都費勁:“就是幫村裏的瓜農殺西瓜賣。”

林舒亦見她手裏還拿着刀,趕緊捏起蘭花指把刀柄從她手裏卸下來,“過兩天許姨就探親回來了,以後在咱們家,粗活重活的,小姑娘不用幹。”

直到把刀收好,林舒亦才松了口氣,從櫥櫃裏拿了個鐵勺子給盛筱:“筱筱,這半邊西瓜是你的,拿勺子挖來吃,溪珩最喜歡這麽吃了,這會他沒在家,”

說到這,林舒亦聲音壓低:“你趕緊吃,不留給他。”

提到沈溪珩,盛筱心頭微微跳了下,看到流理臺上紅澄澄香甜多汁的西瓜,她輕咽了口水,抵住誘惑地搖頭:“那還是留給他吧。”

林舒亦當小姑娘是不好意思,“他這個當哥哥的,就算在家也得讓着你,以後不用跟他客氣。”

盛筱:“用勺子挖西瓜吃,我過了三歲就不玩了。”

林舒亦:“……”

沈家住在市中心的胡同老院裏,盛筱剛來的時候覺得這裏跟鄉下的院子差不多,老樹花香,但進來了才知別有洞天,裝潢格調,落地窗的采光穿透整個客廳,而且院外綠樹繁依,按林舒亦的說法,這窗即是畫,一年四季如何景色,這幅畫便跟着換了風景。

盛筱最喜歡的是客廳一角的窄長窗,窗戶半掀開,微風吹來,她就坐在那兒的木地板上啃西瓜吃。

林舒亦見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開口道:“筱筱,上樓吹空調,這兒太熱了。”

盛筱搖了搖頭,她在鄉下的時候,熱了就在廊下納涼,沒有吹空調的習慣,但來了連雲确實更熱了,一是這裏比晉鄉偏南,第二,大概就是書上說的城市熱島效應了。

“我吹風扇就行。”

林舒亦剛轉身要上樓,就聽見院子裏傳來摩托聲響,畫着精致妝容的眉毛微蹙,“跟他爹一副德行,遲早把他的摩托車收了。”

說罷眼不見為淨地上樓了。

盛筱雙手捧着西瓜瓤,露出的一雙眼睛往窗外瞥去,摩托車的引擎聲吹起了夏日的浮浪,盛筱忽然覺得指縫間沁起了薄汗,大約是,西瓜的汁水滑落。

窗外的綠影油畫讓一道清白的少年身影打破,轉瞬又融入其中,幹淨晴朗如八月的藍天。

因為沈溪珩的頭發,也是天藍色的。

引擎聲滅,盛筱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太過明顯,随着那道身影游進大門,她的目光也跟着他在走。

客廳裏的風扇沒有扇葉,在少年身影沒有隔閡地映入眼簾時,盛筱的心跳就是那片撲騰的風扇葉。

沈溪珩的視線無意識在客廳裏掃過,盛筱就藏在沙發角落裏,以為他看不見,然而,風扇微微轉動,掀動了他的衣角。

少年高瘦的長腿走近,撞亂了原本有序的風,修長纖白的手臂撐在美式沙發背上,就在他身子擋住半邊涼風的瞬間,眸光垂下,與坐在角落裏的盛筱,遇上了。

盛夏冰鎮西瓜汁,涼風拂面風鈴蕩。

沈溪珩微探着身過來吹風,因為低着頭,額前垂着短碎發,和頭發一樣垂着的還有他長而密的睫毛,一道在走勢如工筆的眼睑下掃過陰影,直到眼尾處微微上揚,這樣一雙眼睛,此刻浮動着清澈的流光,朝她傾來。

盛筱手裏的西瓜幾乎壓在了嘴巴上。

少年小臂搭在沙發背上,高挺的鼻梁落下的陰影将他五官顯得更優越,此刻注意到她,眉眼微挑,說:“小未婚妻,見了人,不會叫?”

風扇吹來,盛筱感覺半張臉被西瓜汁黏住了,剛要開口,就聽身後傳來一句:“沈少爺,熱死了,快去你房裏開空調!”

沈溪珩沒再等她的話,而是站直身朝那進來的男生說了句:“出點汗不好,還能讓你減二兩肉。”

“我特麽這是标準身材……”

男生說着,視線忽然搭到了風扇對面的角落裏,一副震驚的瞳孔樣,話也戛住了,視線在盛筱和沈溪珩臉上瘋狂搖擺。

盛筱想到沈溪珩剛才說的話,拿下西瓜用手背抹了下嘴巴,起身叫人:“哥哥您好,我叫盛筱。”

“我靠!”

紀淩峰壓低聲音吐了句,視線剛要打量盛筱就被沈溪珩的身影擋住,“人都叫你了,沒長嘴啊。”

盛筱心裏忽然想笑,但臉上還是擺出認真臉,聽眼前這位寸頭帥哥說了句:“你好弟妹,我叫紀淩峰,紀念的紀,會當淩絕頂的淩峰。”

沈溪珩朝他側了一眼,“誰是你弟?”

“你說她年紀這麽小,叫嫂子不合适吧?”

盛筱朝紀淩峰眉眼彎笑道:“叫我筱筱就行了。”

“筱筱真乖,來,哥哥給你錢買糖吃。”

盛筱朝沈溪珩偷瞟了眼,見他姿态懶散地靠在沙發沿上,“哄小孩呢,都要上高二了。”

紀淩峰一臉震驚地在盛筱身上掃了眼,“還真看不出來。”

盛筱:???

沈溪珩估計是熱的,長手拎了下衣領扇風,往樓梯口走了過去,盛筱見他走了,繼續端着吃剩的西瓜瓤進了廚房。

洗盤子的時候,她聽見紀淩峰跟林舒亦打招呼的聲音,沒一會兒,林舒亦進了廚房,“筱筱,舒姨給你們切點蛋糕,一會你把哥哥們的送上去,還有西瓜,再泡壺茶。”

盛筱覺得林舒亦剛才雖然嘴上數落着兒子,但到底是疼的,一回來就準備這樣那樣的給他吃——

“要不是淩峰來了,我才不給他們切蛋糕。”

盛筱:“……”

盛筱在廚房裏幫林舒亦泡茶,這種不費力氣的事林舒亦就做得很好,幾乎是一種享受。

“舒姨,我剛吃了西瓜有點飽,先把東西送上去再下來吃蛋糕。”

林舒亦此時換了身真絲家居服,手裏端着精致的英式紅茶杯,盛筱看着這套白瓷骨茶具,感覺茶跟蛋糕盛在裏面都變得更好吃了。

她端着托盤上樓,沈溪珩的房間在二樓南邊,跟她的卧室挨着,兩個男生在房間裏開着空調,門也沒有掩死,露了半條縫出來。

盛筱端着托盤不好敲門,視線四處看了圈,先把托盤放到玄關的鬥櫃上,安靜的二樓走廊裏,傳來紀淩峰打趣的聲音:“聽我爸說你爹在鄉下給你找了個小未婚妻,我還不信呢,今日一看,跟只小乖貓似的,眼光不錯啊。”

盛筱摸了摸耳朵,決定原諒紀淩峰剛才說她看着不像高中生的危險發言,手剛要去敲房門,就看見沈溪珩背朝着門縫,左手手肘撐在矮幾上,另一只手撕掉了手臂上的創可貼,似笑非笑道:“這就是你說的小乖貓。”

“我靠!”

紀淩峰眼睛盯在沈溪珩冷白手臂上顯眼的粉色咬痕,瞳孔震驚:“你倆已經這麽刺激了?!”

門外準備敲門的盛筱:???

混蛋,要我這種事就不說了。

作者有話說:

開新文啦,本文新書名《互琢》,小可愛們記得點收藏不迷路呀!此外作者專欄還有甜甜的珍珠奶茶果凍芋圓氣泡水掉落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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