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聽話

◎“阿珩總得行動上占一樣好。”◎

說完，盛筱微歪着頭看沈溪珩，嘴角抿起笑。

有的小姑娘頂着一張乖巧文靜的臉，行事作風偏是肆無忌憚。

沈溪珩覺得眼前的盛筱就是這類人。

還挺新鮮。

他笑了，“叫不叫。”

盛筱朝他皺了皺鼻子，“有什麽好處？”

沈溪珩從兜裏掏出手機，盛筱見狀脫口道：“教我用微信是舒姨剛才說的，是你應該做的。”

沈溪珩眉梢微挑，點開相冊給她看，盛筱眼睛忽而一怔，是今天下午給她拍的照片，很快手機屏幕讓他收了回去，語氣悠哉道：“不然删了吧。”

“诶！”

“嗯？”

“阿珩。”

沈溪珩心裏讓她叫得癢了。

跟馴貓似的。

“手機給我。”

他大掌朝盛筱伸了過去，姑娘的智能手機很老式，像從別人那二手收來的，不過還算不卡，看來平日裏很少玩。

沈溪珩給她下載了微信，等啓動的時候，她的腦袋探了過來，“連雲九中能帶手機上學嗎？”

沈溪珩看了下她手機型號，“盡量別帶吧。”

盛筱“哦”了聲。

“自己設置一下賬號。”

盛筱接過來，認真輸了一串英文加數字，沈溪珩瞟了眼，随口問：“sx後面是什麽，別亂輸。”

“那是我企鵝賬號。”

說罷，她指尖點開微信昵稱框，圖省事，就寫了自己名字的縮寫：sx。

“好了。”

沈溪珩接過來，“這裏點擊添加。”

說着，他就示範操作輸入自己的手機號，跳出來一個黑色中間有月亮的頭像，微信名：sxh。

聊天框上，兩人名字排在一起，前倆字母都是一樣的，似乎注意到了這一點默契，忽然都安靜了。

盛筱背在身後的指尖抓了抓，說：“那個，加，叔叔阿姨的……”

“咳。”

沈溪珩似才反應過來，點了添加鍵，輸了沈先生和林女士的手機號碼。

“最後你換一個頭像。”

他說。

盛筱手機裏有默認照片，是幾張風景照，最後她選了一個粉色的蓮花。

沈溪珩：“……”

“好了！”

她總算松了口氣，看來也不是很難嘛，改天她讓盛校長也下載一個玩。

“你把我照片發來。”

沈溪珩把手機屏幕遞給她看：“點這裏，選擇【照片】，就會跳出相冊。”

盛筱的腦袋又探了過去，忽然，視線裏冒出一張照片。

明亮的燈光下，少年眉目清朗，身側的少女笑顏如畫，他們好像很親昵，都靠在一起了，盛筱視線下意識避開了，卻看見上面還躺着一水兒的舞蹈剪影。

方才那點兒悸動“噗”地一下滅了。

她抿了抿唇，說：“不用發了。”

沈溪珩指腹剛點了勾，聞言逗她：“怎麽，還想我給你存照片啊。”

盛筱聽了更來氣了：“那你删了呀，不占用你金貴的內存。”

說完就往屋子裏走了進去，留沈溪珩愣在原地，修長指腹将點未點，最後還是點了發送。

盛筱回了房間，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雙手環着膝蓋，一張臉皺起，直到桌上手機震動停歇，她這才肯去看消息：

sxh：【換個頭像。】

sxh：【照片】

盛筱看見他發來的是一只小貓頭像，她回了句：【關你西紅柿。】

發過去後，盛筱才反應過來手抖了，她本來想發：關你什麽事……

算了。

sxh：【看來也沒生氣嘛，還會裝可愛了。】

盛筱這次打字異常認真：【我可太喜歡生氣了，我就應該找氣球談對象。】

沈溪珩接下來發什麽她不知道，因為盛筱已經把他删了。

沈溪珩上樓，碰見林舒亦下樓拿期刊，随口問了兒子一句：“給筱筱弄好微信了吧。”

沈溪珩：“沒。”

林舒亦眉頭一皺，就聽兒子雙手揣兜，冷着張臉：“加不上人。”

林舒亦：“啊？那……”

沈溪珩：“給她換臺手機。”

說罷就上樓了。

留林舒亦奇怪，回房間後，見自家老公在按摩椅上看文件，說了句：“筱筱加你了嗎？”

沈岩拿過手機看了眼：“加了。”

林舒亦：“也加我了，不過，阿珩說筱筱微信加不了人，得換臺手機。”

沈岩：“賬號異常，跟手機有關系？”

林舒亦：“不知道啊。”

沈岩想了想，忽然笑了。

林舒亦：“你笑什麽？”

沈岩抖了下手裏的文件：“讓他買吧，這小子嘴皮子讨不好人，總得行動上占一樣好。”

第二天清晨，盛筱起得比往日都要早，因為是連雲的開學日，她出發前還特意給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都澆了一輪。

開車送她的是林舒亦，後車廂只有她一人，确切來說，盛筱出門前都沒見沈溪珩下樓。

“阿珩是美術生，高二得去美院集訓，暫時不去九中，如果你有什麽問題，也可以問他。”

盛筱點了點頭，“知道了，謝謝舒姨。”

“跟我客氣什麽，诶，阿珩要有你一半聽話就好了。”

盛筱摸了摸耳朵，朝林舒亦輕聲道：“舒姨，我打算辦住校。”

後視鏡裏的林舒亦神色一怔，扯了扯唇角道：“九中離家裏不算遠，而且你上高二了，住校的話晚上十點就得熄燈，我聽說不少孩子都回家學了。”

盛筱一聽，原本堅定的決心就有些動搖了，畢竟她剛來連雲九中，肯定有很多課程要補的。

林舒亦又說了句：“還是你覺得住家裏不舒服？”

盛筱忙搖頭道：“不是的，舒姨，你們很好。”

“那你就別說這種見外的話，等你在九中習慣了咱們再說住校的事好嗎？”

林舒亦很懂得談判，一進一退地将盛筱攻下了，她最受不了溫柔的媽媽。

“嗯。”

她點了點頭。

林舒亦笑道：“筱筱最聽話了。”

連雲九中的校門，一片片藍白校服仿似倒影的藍天白雲，彙湧入閘口。

八月的陽光正盛，偌大的校園在寂靜了一場暑假之後開始熱鬧了起來。

教師辦公室裏，微微響動的空調吹散些盛筱身上的薄汗，預備鈴響時，班主任徐平拿着盛筱的成績單看了看：“數學成績不錯，語文卷面字體整潔，這個地方加分不少，就是這個英語……”

盛筱斂着眉眼，她的英語是上初中才開始學的，一直追不上去，聽說讀寫，也就寫她能死記硬背。

面前的班主任徐平看着年紀約莫三十出頭，正是有精力加有點經驗的階段，長了張标準的國字臉，了解了盛筱的情況後，笑了笑讓她別緊張：“我是三班的英語老師，以後有什麽問題随時來問……”

說着，就見隔壁的老師走來發了張表格給徐平：“上學期期末排名，老徐你挺有本事啊，年級第一又攥手裏了。”

盛筱目光下意識朝那表格看了過去，心裏好奇。

徐平：“呵，誰能把他從美院抓回來，那真比我有本事。”

他話音一落，盛筱看到名單上熟悉的三個字：沈溪珩。

頓時愣在原地。

都這個成績了，還去走藝術生路子？

徐平注意到盛筱的目光，指尖戳了戳名單，“咱們班英語尖子生……”

說到這，他的手從沈溪珩三個字往下滑，落到第二：“你找齊修。”

盛筱點了點頭。

跟徐平溝通後，盛筱跟着他到了三班教室，此刻上課鈴響，但教室裏異常活躍，畢竟是開學日，整棟樓都很配合班主任的那一句話：“吵什麽吵，我經過整層樓就你們班最吵！”

不過這些刺頭很快就安靜下來，盛筱跟在徐平身後進教室。

“這個學期咱們班新來的轉校生，盛筱，來，把名字寫黑板上。”

盛筱接過粉筆，身後是徐平嗓音：“都上高二了，馬上就要高考倒計時了，都給我自覺起來，所有心思都給我放學習上，個別同學啊，早戀的……”

“吧嗒。”

盛筱的粉筆寫到“筱”字的最後一捺，折了一下。

她指尖擦過，不動聲色地隐去痕跡。

“盛同學，你暫時先坐在倒數第二排的空位上，咱們班下周就調位置，別擔心。”

盛筱一點都不擔心，後排靠窗，王的故鄉。

就在盛筱往座位走去時，幾個學生好奇地探了下腦袋，結果不知道誰手肘碰了下飲水壺，驚呼還來不及喊，下一秒就讓一道纖細的手穩穩握住。

“我去……”

盛筱把透明水壺放回這個男生桌上，沒說什麽垂眸往教室後排走。

徐平：“今天我們來學古詩翻譯，看黑板，李白的詩’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等盛筱坐到位置上，身後忽然傳來窸窣的聲音，她略一回頭，看見紀淩峰那張濃眉大眼：“好家夥，這身手，能跟阿珩打個平手。”

盛筱：“他打女人？”

紀淩峰：！！！

“妹兒別誤會啊，我是在誇你。”

盛筱：“誇就誇，提他幹什麽。”

紀淩峰：“……”

他偷摸摸拿出手機，找到沈溪珩的微信，發了句：【好家夥，你未婚妻繼承了你的遺産。】

等半天，紀淩峰見沈溪珩沒回，他自己忍不住說：【她坐你桌了。】

消息發出去，左邊一個紅色感嘆號。

紀淩峰：？？？

這人是有什麽拉黑人的毛病嗎？

接近傍晚，沈溪珩才從畫室回來，許姨給他盛了湯，剛要叫他來喝，就見少年身影上了樓。

于是便進廚房忙去了，結果沒一會兒，就聽樓梯響起，“許姨，盛筱呢？”

“啊？還沒見她回來。”

沈溪珩看了眼手表，接近七點了。

“湯盛出來了，你先喝，一會等先生太太回來就能開飯。”

沈溪珩過來挪了下椅子，勺子在湯勺裏攪了攪，最後打開微信，把紀淩峰從黑名單裏拉出來——

【在學校嗎？】

紀淩峰：【都幾點了，生産隊的驢都要勞逸結合吧。】

沈溪珩勺子撥了下清湯，【她今天有說什麽嗎？】

紀淩峰：【她？】

沈溪珩沒回，他知道紀淩峰憋不住話，果然，沒一會兒就發來一句：【她說你打女人。】

沈溪珩：？？？

餐廳的椅子傳來拖動聲，廚房裏的許姨扭頭，就見少年身影走了出去，只剩一碗攪得四散的湯。

夏日晝短夜長，七點十分的天卷着霞色的火燒雲，猶如白日最後的回光返照。

沈溪珩到教室的時候，看到盛筱正坐在別人的位置上，低頭看着卷子，旁邊是一個男生。

他眉梢一挑，雙手揣兜進了課室。

椅子拖動的聲音突然刺耳響起，盛筱回頭，看見一道白色身影靠坐在她的座位上。

驚愕地張了張唇。

“珩哥，你怎麽回來啦。”

說話的是盛筱身旁的男生，“對了，咱們班新來的轉學生，叫盛筱，補你的座位。”

沈溪珩眸光朝盛筱微側，身後是窗邊昏暗的夜色，他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盛筱，等着她開口。

盛筱咬了咬下唇，也不說話。

男生扶了扶眼鏡，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逡巡，“珩哥，你別介意啊，老師說很快會換位置的……”

“挺介意的。”

他說。

盛筱瞳孔愣愣，抿着唇朝男生道：“齊修，今天謝謝你，剩下的題我自己再消化下，如果有不會的明天再請教您。”

齊修擺手道：“客氣，我還得謝謝你今天幫我接住了水壺，我已經摔了好幾個了。”

盛筱走過去收拾書包，她的東西不多，既然沈溪珩介意她坐他的位置，那自己搬走就是了。

就在她手摸進桌肚子的時候，指尖忽然碰到了一個盒子。

腦袋一低，把盒子抽了出來。

是臺新手機。

她下意識看向沈溪珩，少年那雙劍眉星目凝在她臉上，“開學第一天就留堂，借別人的手機打個電話也不會？想讓林女士擔心死啊。”

盛筱心裏忽然泛起了酸，又不像是委屈，總之酸澀極了，她指尖摸着手機，看他：“你買的？”

“林女士出的錢。”

盛筱“哦”了聲，繼續低頭收書包，“我明天跟老師說換個座位，不占你地盤。”

沈溪珩低聲哼了句：“小白眼狼。”

盛筱：“是你剛才說介意的。”

“我說的是這回事？”

盛筱看他板着臉，心裏還攢着昨晚的氣呢：“你兇什麽兇，我又不是不聽話！”

沈溪珩瞳仁驀地一怔，看着眼前這張無辜的小貓兒臉，撇過頭去，低聲罵了句：“操。”

盛筱：“你說什麽？”

沈溪珩摸了下脖子：“沒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