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跑跑

“我已經很久沒彈過鋼琴了。”秦放淡淡說出這句話。

“那就想彈的時候彈彈看吧, ”寧染不假思索地開口。

秦放因為寧染這句話而擡眼,看她柔和的側臉。

寧染則是有一點不着調的擺爛,“小周哥說你是天生的藝人, 可我不這樣想。”

她說出這樣接近于冒犯的話秦放也沒有生氣,依舊溫和地看她, 等着她的下一句。

寧染并沒有自己上一句話說得并不好聽的自覺, “你不只長得好看, 你鋼琴彈得好, 學習也學得好,你是想做什麽都能成功的人, 你天生适合做各種各樣的事, 沒有必要被一些事情限制住了。”

寧染說得誠懇,因為她就是這樣想的。

她面對秦放時并沒有所謂的明星光環, 或者說寧染面對秦放時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那些。

那些光環告訴寧染秦放現在與她距離有多遠, 又告訴她她喜愛的那個少年如何湮滅在時間的長河之中。

可他依舊是寧染曾經真誠以待的人, 寧染少年時期最為深刻的情感連結在他身上。

寧染說, “秦放,你最好對你的優秀有點自知之明!”

突然出現的威脅一般的言語。

秦放先是愣了愣,然後忍不住彎了眼睛。

工作結束, 寧染将秦放提出的修改意見保存在電腦中, 被他送到劇組外沿停車的地方。

已經是深夜,寧染呼吸着冰冷的空氣,覺得自己不如請半天假好了,這絕對算通宵加班。

小周哥當司機, 寧染站在副駕駛門外, 準備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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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站在她的旁邊, 并不近, 但也不遠,就停在半米這個社交距離的邊界處。

寧染開了門,看到秦放的視線還放在自己身上,她覺得自己今日真是成熟大方,既做好了工作,又鼓勵了他人,表現得比自己想象中好幾倍。

寧染的心情都變得輕松,她擺了擺手,“那秦放,再見了。”

只是寧染也知道,他們再見的機會屈指可數。

看着寧染上了車,秦放突然開口,“寧染,你還想知道我是怎麽認識你的嗎?”

寧染被一句話拉回濕漉漉的陰雨天,握在手中還在滴水的傘,将校服領子立起來依舊寒冷的空蕩公交車。

車門恰好關上,寧染猛然回頭,隔着玻璃看到對他微笑的青年。

多少個夜晚她一次又一次地點開那個已經被人抛棄的,變灰的頭像,等待着它重新沾染色彩,等待着一條新的信息。

寧染按下車窗,這一次她并不像以前那樣被動着等待,她擡起頭,任路燈的暖光撒落在她光潔的面容上,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秦放,你缺我一句道歉,不過我已經原諒你了。”她說。

“因為我不需要你了。”

她說。

人确實不能随時裝|逼。

尤其是在說完很爽快的話之後,發現被她說“我不需要你”的人的經紀人還在駕駛座開着車。

幸虧小周哥一腳油門在最恰當的時候開了車,不然這個場景得尴尬成什麽樣樣子。

小周哥頻頻忍笑,一旦忍不住就立刻低頭,掩耳盜鈴。

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寧染很是尴尬,睜着一雙死寂的眼睛注視前方,“你要笑就笑出來,不用躲着藏着,要專注駕駛。”

小周哥終于放聲大笑,快樂得像是一頭得了哮喘的驢,“哈哈哈哈哈日,我還沒見過秦放那個表情,哈哈哈哈哈值得回味,我為什麽沒有拍照哈哈哈哈哈哈!”

看來你們藝人和經紀人關系很一般啊。寧染默默移開視線,有點後悔同意他放聲大笑。

小周哥笑到連續遇到三個紅燈都完全不氣,抽了兩張紙巾擦他笑出來的眼淚。

笑了好一陣,小周哥終于緩過來,“我好了,我舒坦了,幸福指數直線飙升。”

寧染咳了兩聲,假模假樣地清嗓子,“你為什麽這麽開心?”

小周哥說,“秦放這個人吧,你知道的,就是好脾氣到讓人覺得虛假的那種,雖然接觸的多了知道他性格就這樣,但是還是讓人忍不住想要挑戰一下他的底線。”

寧染覺得很丢臉地低頭。

小周哥瞟了她一眼,“自信點,挺起胸膛!我這麽多年挑戰秦放底線還沒你今天一句話有效果。”

寧染頓時更加心虛,“周哥,你說秦放會不會退貨啊?我們公司還沒收尾款呢。”

小周哥哼了一聲,輕松做決定,“放心,我今晚就從他工資裏扣給你。”

寧染:“那倒也不必。”

寧染仔細想想,“你可以先壓一半,我怕客戶跑了我們領導拿我殺雞儆猴。”

對不起,自從她開始工作後她心中的江湖道義就少了許多,有一種務實的銅臭味。

到了小區,寧染與小周哥告別,搖搖晃晃地回了自己的樓。

指紋開鎖,寧染将裝着平板電腦的包包扔在入口的櫃子上。外套扔到沙發,整個一套行雲流水地撲向大床。

躺在軟乎乎的床上,寧染打開手機,她和領導發的休息申請果然未讀,不過無所謂,王部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她這麽正義的理由對方不會不批準。

寧染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睜眼。很好,根本不困。

她好像過了感覺困的那個時間點了,有一種迷之興奮。

以及她今天晚上對秦放說的話,她雖然現在有點心虛,但是她根本不後悔。

那種感覺像是西西弗斯日照日落不斷向山頂推動又再次落下的巨石,終于被她推過山頂。她站立在高山上看着巨石隕落到她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寧染是如此的輕松自在。

寧染精神到不行,但現在外面一片寂黑,沒有人和她分享她那一點點單純的,微不足道的快樂。

她将頭悶在枕頭上,嘗試着再次進入睡眠。依舊沒有成功。

寧染打開手機,這個時候連營銷號都在休息,根本沒有八卦娛樂可以看。

就連平日裏不會點開的垃圾廣告都沒有,寧染失望地切換各個軟件。

她的視線落在一個聯系人身上。

他們實在是太久沒有私下發過消息,更為可笑的是,寧染點進去還能看到祁昀伴随着手機一起碾碎的過去。

就在祁昀出了事故而失憶的前一天,祁昀給寧染發了消息:【我明天就回來?你需要我帶什麽嗎?】

那會兒寧染正忙着寫分手信,并沒有過分關注,回得也很是随意:【不用啦。】

過于簡單的,甚至有一些偏向乏味的對話。

再往前翻看,似乎也找不到什麽讓人覺得可以細細品味的內容。

寧染蜷縮身體,将自己卷在被子裏,成為圓圓的一團。

那些讓她覺得乏味甚至虛假的過去,讓她迫不及待逃離的過去,在寧染孤身一人的時候越發讓人想起。

寧染心想,最近祁昀一直在啃書,萬一他并沒有睡着呢?而她不過是想分享一下她無法宣洩的,微不足道的小小喜悅。

寧染盯着手機,在屏幕的光亮中發出一條信息:【睡了嗎?】

寧染盯着那三個字,無意識地屏住呼吸。

很快寧染又覺得後悔,她可太知道自己的性格了,這條信息會成為她明天最為後悔的存在。

她會不斷地敲打自己,質問自己明明已經決定盡量變得潇灑一些,卻又成為祁昀口中的那個藕斷絲連的人。

祁昀最為讨厭她這樣含糊又理不清楚的習慣。

寧染快速按了撤回鍵。

半透明的小字告訴她,【該信息已撤回】。

寧染松了口氣,決定明天告訴祁昀自己發錯了,原本是要給羅瑩發消息的。

這樣想着。握在手中的手機突然震動,脫離她掌心地落在床上。

寧染猛地從床上坐起,像是避開一個活物那樣警惕地盯着黑暗之中發出震動聲音的,光亮強弱變換的手機屏幕。

祁昀的名字顯示在上面,手機提示她是否要接聽通話。

寧染的手也跟着顫動,最後還是點擊了接通按鍵,将手機貼在耳邊。

“怎麽了?”祁昀的聲音比平時更急促一些,幾乎是手機接通的同時他就開了口。

他顯然是從夢中驚醒,聲音也帶着低啞的困意,寧染的沉默讓他更為急切。

祁昀念她的名字,“寧染,告訴我怎麽了?你在哪?你害怕了嗎?”

一連串的發問讓寧染的臉開始發燙。

“對……”寧染感覺自己嗓子被胸口的氣卡了一下,“對不起。我什麽事都沒有,我就在家裏。”

電話的另一頭瞬間安靜。

寧染的心虛和懊惱,以及打擾別人睡眠的自責終于達到極致,“對不起嘛。我實在是有一件事太高興了,我也知道現在很晚,我發了信息就撤回了,我真的非常後悔。”

寧染再一次倒在床上,用厚厚的被子包裹自己,這樣會讓她減緩一點緊張感。

她躲在被子裏,聲音悶悶的,貼在耳邊傳來的聲音卻尤其清楚。

先是一聲舒緩的嘆息,青年似乎也終于從夢中醒來。

寧染聽到他走路的聲音,他應該是離開了床邊,到達了信號更好的地方。

因此青年的聲音也更加清楚,緊貼着話筒的,輕微的呼吸聲也随着電流一起傳入寧染的耳邊。

寧染聽到他很輕的笑聲,像是覺得自己的過度反應有一點荒唐,又覺着無法克制唇角的笑意。

“好了,現在徹底清醒了。”祁昀說。

然後他又有一點包容地,有一點無奈地,“到底是多好的好事啊?”

寧染原本聯系他也不過是深夜腦子并不清楚的一時頭熱,言語當然未能組織,而且她似乎也沒有辦法簡明地将這一團亂麻給祁昀講的清楚。

“就是很好的好事。”寧染輕聲開口,“讓人想要通話的好事。”

“是嗎?”祁昀開口。

他沒有問原因,也沒有催促任何,他只是簡單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謝謝你想到我。”

作者有話說:

祁昀:哎,我就知道我是這種可以深夜打電話的特殊人物。我知道我是特殊的。

被祁昀撿漏的秦放:……

深夜一邊讀書一邊emo,然後被一通電話治愈的的玻璃劍。

ps.心情越不好,翻書越快,學得越好。反而是和寧染貼貼的時候學習十分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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