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殿試

第36章 殿試

此番謝宴本意是為了揚眉吐氣, 誰成想于氏竟診出了有孕,陳氏再顧不得與人置氣,吩咐嬷嬷們好生照料于氏, 讓她不必再來前頭迎客。

徐氏方才還眉宇沉沉, 此刻卻攥着陳氏的手笑道:“總算是對得住你們蘇家了。”

陳氏素來與她交好, 聞言只佯作不悅地數落她道:“什麽對不對得住?我當我是那等惡婆婆不成?嫣然和言哥兒成婚才多久,便是沒有喜訊又如何?”

徐氏高舉起斟滿了酒的杯盞,一飲而盡後道:“是了,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姐姐君子之腹了。”

蘇荷愫見她二人一人一杯酒下肚,頓時也上前湊趣道:“這酒這樣好喝?不若讓我也喝點吧。”

陳氏将面前擺着的果酒遞到了身後的紅袖懷裏,只道:“你想得美, 喝些熱茶就好了。”

話音未落。

鄰座席上的劉氏帶着秦媛來給徐氏敬酒,往日裏趾高氣揚的樣子蕩然無存, 只剩下謙潤和善。

“國公夫人好氣色。”劉氏笑着贊道。

秦媛也一改從前驕矜蠻野的模樣, 羞澀地垂下頭,朝着徐氏斂衽一禮,端的是一副端莊秀雅的閨秀模樣。

劉氏與秦媛如此殷切, 徐氏便也拉過了秦媛的手, 細細地打量她一通後,才笑道:“是個知禮的好孩子。”

陳氏斜眼瞥了劉氏母女, 瞧她們笑得分外拘謹的模樣, 便知她們心裏打的是什麽主意。

不過是徐氏的嫡幼子如今尚未婚配罷了。

倒也算是門當戶對。

陳氏不是個陰毒之人,與劉氏雖有龃龉,卻不至于毀了人家的姻緣,是以只在一旁默不作聲地喝茶。

徐氏則與劉氏相談甚歡, 還約下了來一回去刑部尚書府上賞玩一日。

待劉氏心滿意足地離去後, 徐氏才收起了笑意, 湊到陳氏身旁問道:“姐姐可是不喜歡秦夫人?”

陳氏抿了口茶,慢條斯理地說道:“你那個兒子性子跳脫,與秦家小姐這性子倒也有幾分契合。”

她如今說話做事愈發沉靜自持,并不提劉氏的為人,半句話也套不出來。

徐氏也道:“是了,回去我與國公爺商量一番,總要将育哥兒的婚事早些定下來才是。”

宴至中途。

正在男賓處待人接客的蘇景言得了信兒,起身走到沈清端旁耳語了片刻,兩人便一齊走到了承恩公府的大門口。

略等了片刻,便見從西街外遙遙駛來一架香車寶辇,待走近了一瞧,便見上頭的挂着公主府的旗幟。

蘇景言立在石獅子旁,瞥了眼身側清濯挺拔的妹夫,心裏實在是疑惑不解。

賀家公子來承恩公府赴宴,為何點名要他陪同?莫非是清端中了會元,将來指不定有個青雲前程,賀家公子便欲與他先行結交一番?

蘇景言思緒凝滞時,卻見賀成已捧着繡邊金線的禮盒下了轎攆。

不過幾息的功夫便已走到了他的身前。

賀成一身寶藍色的鶴紋雲錦長衫,東珠為冠,錦靴為底,遠處拂來的微風恰巧吹起他衣衫的下擺,繡邊金線搖曳生姿。

蘇景言只在心底暗暗咋舌:怪道說這賀家富可敵國,這裝束比被關在東宮禁足的太子還要張揚幾分。

如今這賀成非但是名躁天下的詩書大家,更是娶了嫡公主的驸馬爺,蘇景言一時也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給沈清端遞了個眼色後,便笑道:“見過賀公子。”

沈清端則還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樣,朝着賀成行了半禮道:“見過驸馬爺。”

話音一出,非但是賀成嘴角盛放的笑意落了下來,蘇景言也頻頻給沈清端使眼色。

滿京城誰不知朱珠公主在大婚那一日抓破了賀成的右臉頰,鬧得極為難堪。

沈清端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好在賀成不過頓了一會兒,旋即又将手裏的禮盒贈給了沈清端,嘴裏還不忘笑道:“沈公子年紀輕輕便高中,将來只怕是前途無量,此份薄禮還往沈公子不要嫌棄。”

那禮盒做工輕巧,蓮花木的盒子上雕着芍藥花的紋案,一瞧便知裏頭裝着的器具必然價值不菲。

沈清端卻只是蹙着眉打量起了手裏的禮盒,表情實在是稱不上愉悅。

見他愕然不語,蘇景言只得代他謝過了賀成的好意,又領着賀成往男賓們所在的席位走去。

沈清端綴在最後,趁着蘇景言和賀成走遠後,才避着人掀開了那禮盒。

——裏頭赫然擺着幾冊西域傳來的春.宮.圖,比上一回的避火圖還要不堪入目幾分。

沈清端無奈地将那禮盒交給了小五,随口吩咐道:“拿去燒了吧。”

說罷,也不等小五回話,便揚長而去。

謝宴那一日。

賀成的突然造訪讓滿京城人的目光皆放在了沈清端之上。

誰不知金陵賀家是清流氏族最為推崇的世家,若是與賀家人相交甚好,在官場上自然也會如魚得水。

——單論賀家的那些門生遍布朝野,便知賀家在讀書人心中的威望。

是以即便是明偵帝有意想打壓世家,卻也不敢與賀家為敵,是以只得将自己膝下的嫡公主嫁給了賀成,以此來拉攏賀家。

而賀成突然登了承恩公府的大門,又與沈清端在席上一見如故,當即便在人前談經論道,不僅相談甚歡,最後竟以義兄義弟相稱。

如此。

沈清端這號人物才算是真正在京城展露了頭角。

太子被禁足了許久,只是臨近殿試,明偵帝不得不把他放了出來,并耳提面命地吩咐道:“好生瞧瞧今科的這些寒門學子,選幾個納進你東宮麾下,省得來日朝中要職再被世家大族的人把控。”

明偵帝膝下雖有七個皇子,可上頭兩個不足月便夭折了,論長便是如今的太子,論嫡太子也養在孫皇後的膝下,繼續大統再合适不過。

況且太子雖好色荒唐了幾分,于朝政之事卻也有幾分精道之處。

他好生為太子籌謀一番,等将來繼位時,興許便不會被世家大族們如此擎肘着。

每每思及此。

明偵帝總會憶起自己的胞弟雲南王爺,那是個再忠厚文雅不過的人,且還為自己立下了赫赫戰功。

若他還在朝中,只怕如今的朝野還不會如此綱吉混亂,士族當道。

只是。

他若不死,雲菀的眼裏哪裏會容得下自己?

他使了那樣陰私的手段屠了雲南王府滿門,除了忌憚胞弟手裏的兵權,更意圖将賀雲菀占為己有。

卻沒想到她會如此剛烈。

明偵帝疲累地閉上了眼,将眸中湧動的悔意掩住,揮退了跪在他下首的太子。

殿試那一日。

沈清端天還未亮時便乘馬車去了宮門口,由太監們領着去了集英殿。

明偵帝坐在上首出題,太子則在一旁監考。

今朝殿試的題目為《治水策》,沈清端略一思索後便洋洋灑灑地寫了兩頁大紙。

太子太傅坐在東邊臨窗的桌案上統閱了考生所有的文章,最後交由明偵帝過目。

殿試終了時已近黃昏,蘇荷愫與曾氏一同候在了宮門口,因她有孕在身,便坐在馬車裏等着,只是心內焦急難安,便時不時地掀開車簾瞧上一瞧。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後,唱名的太監捧着金邊聖旨走了出來。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明偵十二年恩科殿試京城才子沈清端,高中榜首狀元及第,特此诏示天下,舉國同慶。欽此。”

後頭的榜眼、探花蘇荷愫都無暇細聽,只讓綠韻将她攙扶出去,便見曾氏已激動得淚流滿面,蘇荷愫才吩咐蓮心遞了厚厚一袋銀錢給那宣旨的太監。

那太監掂了掂那沉甸甸的銀錢袋子,這才笑眯眯地與蘇荷愫說道:“沈夫人,過幾日宣職的旨意便會下達您府上,咱們還有些事要忙,這便先走了。”

蘇荷愫待那太監也各位客氣,讓綠韻送了他一程後才将曾氏攙扶上了馬車。

狀元要騎馬過京城的正西兩街,蘇荷愫便讓車夫駛去西街上,又吩咐個腳程快的婆子去承恩公府報信。

不過多時,蘇荷愫便與曾氏登上了西街朱紅閣的二樓,推開支摘窗往下一瞧,恰好能瞧見底下的街道。

陳氏領着蘇月雪晚來一步,因于氏身懷有孕,如今正是孕吐嚴重的時候,陳氏便讓她在家中好生休息。

蘇荷愫先笑盈盈地與母親和長姐見過禮,而後便催着白芷去西街的街口瞧瞧有無狀元隊列的蹤影。

曾氏方才激動萬分地落了淚,如今雙眼紅腫的厲害,是以便不好意思與陳氏閑聊,只低頭悶悶地喝茶。

陳氏也不是個愛閑聊的性子,尤其是知曉曾氏乃是沈清端小時的奶娘,也是故去的雲南王妃的心腹嬷嬷。

雲南王妃在自刎前使了法子将曾氏送出了府,命她隐姓埋名,好生活下去。

曾氏本可高享身邊無窮無盡的財富,可她卻偏偏以那孱弱的身子入了局,伴着沈清端走到了今日這一步。

非但是曾氏,連他們承恩公府的每個人都入了局。

如今沈清端先以與賀成稱為義兄義弟的名頭嶄露頭角,如今又成了新科狀元。

此番入仕。

必然能一舉入翰林,将來走的也是封閣拜相的路數。

陳氏心裏固然高興,可饒是以她一介女流的目光來看,這沈清端也不像只是要為了平反雲南王府的冤屈一般。

他似乎還有些為國土為社稷立身為民的決心。

陳氏心潮紊亂,忽而聽見蘇荷愫嬌聲笑了起來,她的目光正緊緊落在支摘窗下的大路之上。

陳氏也朝那兒望去。

恰見一身墨色對襟長衫的沈清端坐于駿馬之上,清潤的面容上漾着幾分和煦的笑意,街道兩旁皆圍着不少平民百姓。

因沈清端身段容貌俱佳,又是新科狀元。是以不少大膽些的民女便朝着他扔去了貼身的手絹。

蘇荷愫笑得愈發高興,非但是半點沒有生氣,反而還與身側的蘇月雪說道:“長姐,你瞧清端是不是英俊極了?”

陳氏斂下眸子。

心裏也是一片歡喜。

作者有話說:

再寫6000字的加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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