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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0九年。國歷八月八日。下午一點多〕
對撞邪遇鬼金經理也不知道要找什麽來治,現實裏總不可能有林正英道長這類豪傑,只能憑同行友人口耳相傳互相介紹。
「龔大師為人心善,收費合理。最重要的是,施術後馬上就大大有感覺改善,讓你想不信都沒辦法。」與金經理從小在眷村穿開檔褲長大的汪漢生拍胸脯挂保證。「來,你拿筆抄一下住址。」
于是,金經理花了一番工夫,才找到這又巷又弄又之幾的住址,大師果然低調,牆外僅挂了個紅色燈籠,上面描繪的圖案早已斑駁退色,連是龍或麒麟都難以分辨。
三樓半的透天厝外觀也很低調,就是很一般平民百姓的建築,門中央立着一塊原木匾額,上頭雕镌着『靈隐堂』三個大字,窗邊鋁門框用鐵線綁着一塊壓克力板子,寫着服務項目,舉凡如:觀靈、觀落陰、制煞收驚、開光、安爐、安座、陽宅、紫微、姓名吉兇論斷……(以下簡略。)
金經理滿頭黑線,這位大師擅長的也太多了吧……?有沒有不會的?
鋁門深鎖,金經理擡手按了門鈴,沒一會裏頭有人應聲了。
「等一下,馬上來了。」
「請問龔師父在嗎?」金經理問。
「我就是。」門一打開,入目的是位瘦瘦高高,戴着眼鏡的年輕人。
所謂的大師……看起來就像剛考上大學的菜鳥,鼻子上的眼鏡不只沒有為所謂的大師增添可信賴的知性氣質,反倒更像不解世事的愣頭學子。
「您是……龔師父?」金經理的懷疑何止一點,是很大點。這位師父身上穿的中山裝甚至讓他感覺自己來到了『人間四月天』的拍攝現場。
在想象中,若大師是個嚼槟榔的中年男子,兼略帶點江湖神棍味,金經理反而會覺得很正常,但在剛剛看了那麽多服務項目後,這位可以串演徐志摩的大師除非前幾世就開始輪回修行,否則這一世可能來不及學這麽多。
「是的。」愣頭學子站在門口和善地微笑。「家父出外仙游修行,事情全交由我打點。」
「抱歉,龔師父,我先接個手機。」金經理忽然啊了一聲,轉身後退移約兩公尺的距離,由口袋取出手機。
年輕的龔師父很善解人意地給與委托人隐私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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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根本沒人打電話來,這只是托詞。金經理按下手機撥出鍵,假裝正在接電話的樣子,電話一通,立即掩口低聲急促道:「哥兒?你說的龔師父是個看起來像個大學生的年輕小鬼嗎?」
「是啊,阿軒。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你見到龔師父了?龔師父怎麽說?」
「你……不覺得這位龔師父年輕得太可疑?」
汪漢生當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你當我是傻子嗎?之前我那邊不得安寧,鬧了大半年,生意慘淡,請了多少道士、師父來都沒用,就是龔師父一手幫我處理好的。真沒用的話,我花錢買心安的?人家是有口碑的。」
「可是……」金經理還是很難相信。
「你娘的,信不信随你!反正撞邪的又不是我。」對自己說的話頻頻被質疑,汪漢生不爽地切掉通話。
兩天了,喬治依舊沒有消息,這太反常了。金經理有打電話回去租的寓所,但都沒有人接聽。
房子租賃契約簽的是他的名字,就算他近來對喬治有厭倦想分手的念頭,也不能是現在,變成了兇宅,他一樣有事。
牙根一咬,金經理轉身再走回靈隐堂。
年輕的龔師父依舊和善地微笑,只是那笑看在金經理眼裏……很刺眼。
移步進入這隐在巷弄裏的高人居處,避過兩人的關系不談,金經理向年輕的龔師父描述當時的情形。
「龔……師父,您看呢?」要對一個小毛頭喊出師父,金經理顯然很掙紮。
「基本上,人鬼殊途,人不犯鬼,鬼不犯人。鬼魂會選中某一特定的人,一定有原因。人運勢低時,特別容易遇上。你的朋友是否最近有感到身體不适或事業不順?」龔師父說的都是一般人大多知道的常識,淺顯得難以獲得金經理尊敬的眼神。
「就我所知,我的朋友這幾年來運勢都很好,身體也很健康,看不出有任何不适。」不是很好而已,是非常好。金經理在心中嘀咕補述。
喬治身為帝王酒店的中流砥柱之一,光每個月領到的薪水加上他給的包養費,恐怕超過五間麥當勞經理的薪水。而能滿足他兩小時的床上體能要件,身體更是非常之好的好。
龔師父手一擡,示意金經理先別急,聽他說完。
「知道你那位朋友的生辰八字嗎?」
「國歷的可以嗎?」
「無妨。」年輕的龔師父臉上始終露着高深莫測的微笑。
金經理将喬治的出生年月日寫在紙上,遞給龔師父。
只見龔師父利落地拿起朱砂筆在黃色符紙書畫,然後用右手中食兩指夾住符紙,左手持香,閉目口中喃喃地念着咒語,雙手就像變魔術一般,挺起的身段流露出神聖的莊嚴感,看來真有練過的樣子……
香上的縷縷煙霧冉冉飄散,驀地,一道火光閃過,金經理吓了一跳。
符紙倏地于空中燃燒,在兩指間消失不見。
……就算今天白來一趟,也當觀看一場神棍魔術秀好了。
擺着香案的客廳陷入一片寂靜,龔師父閉着雙眼,雙腳在原地小步地移動,看起來很詭異。
金經理忍着不出聲,但半炷香時間過去,到底還要等多久!
香逐漸燃盡,就在即将熄滅的剎那,龔師父眼睛睜開了。
「我找到你那位朋友的本命樹,他的樹已經全部枯萎,救不回了,流年命譜上寫着他在世間的陽壽已盡。」
金經理不信,一點也不信!
年輕的龔師父仍舊微笑,金經理也跟着笑,不過笑得很冷。
他娘的鬼扯!裝神弄鬼!
若說喬治被鬼魂附身,金經理會信一半,但若說那麽一個年輕的人,好端端的,沒啥外傷,前一刻才和他翻雲覆雨而已,現在就說人葛屁歸西了,說什麽他也不信。
「我知道你現在很難相信。這樣好了,你将這符拿回去,貼在你那位朋友的身上,鬼應該就會從你朋友身上離開。」很年輕的龔師父從抽屜拿出另一款黃色的符紙,用朱砂筆在符上,很神棍地游走出外星人來此一游的稻田圖案。
應該?不是一定?金經理完全無言了。
手接過符紙,金經理僵着臉抽出支票簿。
年輕的龔師父微笑地負手等待進貢。
金經理實在完全不想理會這唬爛的神棍,原想意思地填個金額轉身離開,想想不對,萬一人家龔師父說的是真的呢?
那他不就要一個人回去面對那鬼?開玩笑。
「龔師父,可以請您到府服務嗎?」金經理慢悠悠地将支票簿再放回口袋裏。
窗戶外頭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顯示又是一天過去。
這兩天小禮子全是靠喝雨水撐下去。
對自己身處天界這點,他毫不懷疑。
從窗外望去,幾處樓宇直直聳入雲間,若非在天界,還能在哪裏?凡間不會有這麽高的地方。
對周遭環境擺設、器皿等小禮子全無疑惑,神仙住的地方,用的東西凡人當然不會懂。
現在小禮子只求神仙早點息怒,他好餓…又好冷……
窗外雖然強風豪雨,可是卻不會冷,但奇怪的是,房間裏面卻比外面還冷。
小禮子兩手不停交叉地搓着手臂,希望能帶來一絲暖意,意識逐漸飄離。
朦胧中,他仿佛聽到前方有動靜,好像有人在說話……
金經理也沒想到開門一進來,看到的會是這樣的景象。
喬治仍一如那天赤裸裸地,床上紊亂的被單痕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做了什麽。
年輕的龔師父面色如恒,手提黑色POTER公事包,用防具袋背着七星劍,好似一個大男人一絲不挂地露鳥倒在地上是在補充紫外線練膚色,這讓金經理臊紅的臉皮稍稍降溫。
「他……怎麽了?」金經理遲疑地道,撞邪的喬治一臉病恹恹的,他聽過撞邪的人身體會變衰弱……
「神仙大人……您原諒奴才了?」小禮子努力想睜開眼睛,可卻覺得眼皮似有千斤重,怎麽也掀不開。
對這『神仙大人』的稱呼,龔師父疑惑地望向金經理。
金經理頭一搖,表示不知道。
「準備一盆清水,把窗簾拉起來。」龔師父下指示,掏出作法的道具,燃香站定方位,面朝北,右手持劍,左手掐訣,口中喃喃地念着。
金經理立于一旁,只聽那咒語不停地重複,燃起的香飄着縷縷白煙,奇異地一圈圈繞住喬治身體。
咒語喃喃地發送念力,見時機差不多了,龔師父将燃燒的符紙貼在喬治額上,金經理大驚,但注目一看,那青色的火焰雖然燃燒着,可是喬治的額頭絲毫沒有被燒傷的痕跡。
「這火只對鬼魂有殺傷力。」龔師父解釋。
小禮子昏沉中,覺得額上一陣熾熱難當,他痛得驚醒,身體似被殘酷地壓擠,而當這種感覺消失後,他感覺自己輕飄飄地騰空了。
「這就是附在你朋友身上的鬼。」
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看起來約莫十六、七歲,身上穿的衣服……像古代宮廷裏的太監。
「神仙大人!」小禮子見神仙大人旁邊的人拿着一把劍指着他,想起那天納蘭國師也是這樣對他,心裏馬上有不好的預感。
聲音尖細,可是那卷舌的說話方式無疑是那晚喬治說話的口音。
龔師父不停地念着咒語,燃燒符紙往鬼魂身上貼去。
「呀——!」額上的疼痛蔓延至全身,小禮子疼得尖叫,那聲音讓人不忍,金經理別過頭去。
「咦……?」收不掉。居然收不掉。年輕的龔師父露出意外的神情。
照理說,依他的靈力,在念到第七遍咒語時,這鬼魂早就該到忘川河上的奈何橋排隊等着領孟婆湯了。
小禮子的魂魄在空中疼得不停翻滾,金經理只見龔師父又點燃一炷香,冉冉白煙再度圍繞在魂魄周遭,注目細看,隐隐可見一條紫色火龍盤據于躺在地上的喬治身上,緊緊系住小禮子的魂魄,分也分不開。
「你叫什麽名字?為何來此?」
「回…大人的話,奴才叫……小禮子。奴才被派來找皇上的下落……」不過才一句話,小禮子仿佛已用盡全身氣力。
「派來找皇上?」這答案讓龔師父和金經理兩人都很意外。都民國幾年了,找皇上找到西元2009來,找個靈魂回去有個屁用?
但仔細一想,古代有許多轉生秘術現今已不可考,搞不好是施術的時候中途出了差錯也說不定,兩人合理地推斷。
「納蘭國師說……只要有紫焰騰龍在身,就可以追尋到皇上的氣息,将皇上找回來……」小禮子知無不答,只求痛楚能從身上消失,事實上他也僅知道自己丢了這條小命就是為了找到皇上。
紫焰騰龍?就是那紫色的火龍嗎?龔師父眉頭一皺,發現這鬼魂的來歷并不單純,絕不只是迷途的鬼魂而已。
年輕的龔師父也沒想到下午閑閑在家上網練功,居然會遇上這等難纏的案子,這錢能不能別這麽難賺啊?
現下看來,這鬼是驅不走了,這事傷腦筋……該怎麽跟委托者解釋?
「咳,金先生,麻煩你向前握住你朋友的手。」
金經理忐忑地向前,屈膝握住喬治的手。冰的。
「診他的脈搏。」
……沒有脈搏。金經理手顫抖地放在喬治的鼻子前……沒有呼吸的氣息,胸前也沒有任何起伏的痕跡。拉上的窗簾使室內變得陰暗,望着喬治死灰的臉,一股涼氣從金經理後背竄起,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金經理停在半空中的手瑟瑟地抖着,沒有人可以這麽久不呼吸的。
「這鬼就像海邊的寄居蟹找到廢棄的新殼窩進去,剛好是在你朋友往生的瞬間,并不是捉交替。你朋友的身體等于是他暫居的容器,只要沒了這容器,他自然就沒有地方可以居住。」龔師父避重就輕地說,完全沒提及『人殼』若消失了,鬼魂會在哪裏。
真的沒有呼吸,閉上眼睛的喬治還這麽年輕,強壯的身體,鍛煉完美的肌肉依舊充滿了力量,但摸起來卻是冰冷的。
金經理終于意識到一件事實,喬治死了。
那位跟了他四年的聰明年輕人,野心勃勃想趁着年輕用肉體努力賺錢脫離貧窮的年輕人死了。
道不出心中百般滋味,四年來兩人相處點滴,說完全不在意喬治?那是騙人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當意識到人已經死亡這個事實,又覺得兩人換個方向在一起,說不定未來能有那麽一點或許……
金經理努力抑下眼眶不受控的灼熱。
龔師父将手中的七星劍放下,喃喃地念着咒語,貼在鬼魂額上的火焰漸漸地熄滅,環繞在身上的煙霧也為之散去。
但奇異地,當鬼魂重疊至喬治身上合為一體時,喬治青白的臉倏地變得紅潤,胸部明顯一震,又恢複了呼吸。
可憐的小禮子魂魄被這樣一拉一扯,早昏了過去。
年輕的龔師父驚奇地睜大了眼睛,對此聞所未聞。
簡直不可思議!
那位納蘭國師到底是何方人物?竟能使出這等借屍還魂之術,令魂魄在新的容器延壽。納蘭……這個姓氏很罕見,又為朝廷國師,線索很明顯,待回去查查看,龔師父記下了。
「除非燒屍,将容器焚毀,他自然就沒有可容身之處。」龔師父清清嗓子,重拾鎮靜,提出解決之道。「那位上他身的小鬼對你并無惡意,只不過因為和你有緣,所以才會來到這裏。」
将眼前『活生生』的喬治燒死?難不成再請這名神棍到醫院施法,重現剛剛的情景,再請醫生開立死亡證明書?
他做不到!
年輕的龔師父微笑。
金經理回望。
很年輕的龔師父還是微笑,經營賣笑老祖宗的金經理讓步了,伸手難打笑臉人,一笑天下無難事,除非為人有種一輩子不求人。
「多少?」他再掏出支票簿。
「心意到就好。」龔師父的回答很得體,也很神棍。
人家也說了解決方法,端看他敢不敢将『活生生』的喬治拉到醫院開死亡證明書,好進行火葬燒毀容器。
現在金經理已完全不敢小觑這位年輕的龔師父,為了以後,他很上道地簽下六萬六千元。六六順,求個吉數。
對花不到半天時間就收入六萬六千元,年輕的龔師父毫不羞赧地納入私囊。「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手機號碼,也歡迎金先生以後多介紹朋友來。」
生意就是要靠口耳相傳,晚上八點他還要出團,三十人打王,一個也不能少,弟兄們需要他幫忙祈禱補血。現在六點多了,就直接買個排骨便當當作晚餐吧。
躺在地上的『喬治』雙目緊閉,金經理仍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離去前,顯然對進貢金額還算滿意的龔師父免費再開金口,同時遞一張符紙給金經理。
這是多出的服務,倘若這位金先生真要他到醫院施法,趕出小禮子魂魄開立死亡書,龔師父當然也不介意再賺一筆。「頭七,你朋友的魂魄會再回到這裏,記得到時別穿拖鞋在腳上,将這張貼在這小禮子的身上,可以隐形,你朋友就看不見他。你可以問問他有什麽遺願未完成的,好好送他一程吧。」
拖鞋,意謂『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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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