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吳情縱今天的心情真是坐過山車。

一大早,齊河就帶着他一起出去挑電腦去了。自從到了人界,吳情縱都關在屋子裏,沒有機會出去過。就是以前在狐王宮、一見天的時候,他也常常是被關押着的,天空永遠就那麽小小的一片;而在這個城市中,花花綠綠的,還有各種各樣的人,讓吳情縱覺得眼花缭亂的。在網絡視頻上看到的和身臨其境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覺,電腦電視的畫面是局部的、平面的,而在人潮中走過,畫面是全面的、立體的,感同身受的。吳情縱趴在齊河的肩膀上,腦袋晃來晃去,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兩元店門口坐着搖着蒲扇的老頭兒;穿着清涼、帶着墨鏡一臉冷豔卻又忍不住打量着自己的小女生;在廣場上晨練的大媽大伯們;似乎吵了架拉拉扯扯的情侶……吳情縱又仰起頭,發現原來KTV的招牌是伸出牆面的,看上去有些危險,白天灰塵撲撲的,看上去不是很醒目;他側過頭,發現原來街上車子那麽多,也不知道電視裏面那些飙車怎麽飙的;他脖子扭了扭,發現原來在人潮中穿梭是這種感覺,身邊一個個走過的人陌生而又息息相關。空氣中有着街旁章魚小丸子、香樟樹樹葉、汽車尾氣、煎餅果子混合着的氣息,讓吳情縱血液沸騰,卻一時找不到話語來形容這種感覺。

而齊河扭頭看了眼吳情縱盯着一旁圓溜溜的章魚小丸子,一動不動的表情,頓下了腳步,小聲問道:“想吃?”

吳情縱點了點頭,毛茸茸的耳朵在齊河的脖子旁蹭,蹭得齊河癢癢的,齊河拍了拍他的頭:“還看到什麽要吃什麽小聲給我說,別人聽不見的。”

最終吳情縱捧着一盒章魚小丸子,蹭一下齊河的下巴,齊河就拿着叉子叉一個小丸子給他塞進嘴巴裏;小丸子還有些燙,皮酥裏嫩,熱氣中蒸騰出那股濃郁的海鮮味兒,混合着醬汁和海苔的鮮味,滑溜溜又飽滿,內裏的鱿魚勁道而富有彈性,幾口咬碎了吞咽下去,讓整個胃都軟綿綿暖融融的。

吳情縱終于找到了那個形容詞——

活生生的。

他活了那麽多年份,都不過是閑看白雲幽幽飄過,閑看花開花落幾春風,時間匆匆,一天一年,于他沒有太大差別,他是活的,日子卻不是活的。

吳情縱想,怪不得人類的壽命那麽短。

這麽精彩紛呈的日子,多活一天一時,都是奢侈。他扭頭看着齊河,齊河的臉部輪廓柔和,淡然地看着前路,眼睫毛長長的,四周的路人對于這個美男子帶着一只狐貍的組合有些好奇,諸多好奇打量的,齊河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偶爾回頭看看吳情縱,笑笑。

吳情縱突然有種惶恐和傷感的感覺,他把頭埋進齊河的胸口——

他有點不想變回九尾狐了。

九尾狐天生高貴,不同于其他妖族,是近仙的存在。若是沒有勁敵,壽命漫長,可與天同齊。他們是妖族之首,法術超群,九尾狐的皇族有數不清的珍寶。他們男俊女美,出類拔萃。

盡管如此,但這些似乎也不是那麽重要的,吳情縱想。

都是正因為這些,九尾狐族才絕對不能出現在人界的。他們的力量太強大,脆弱的人類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吳情縱不由傷感地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恢複了能力——九尾狐族肯定會把他抓回去的。

可是見識了這麽精彩的外面的世界,還能安心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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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河的笑容依舊溫和,吳情縱的眼眶卻有點濕潤,齊河瞬間收起了笑容,眼神中流露出擔心:“怎麽了小雪球?怎麽要哭了樣子?”

吳情縱“嗷嗚”了一聲,搖了搖頭,又把頭埋進了齊河的脖頸,齊河胸口傳來騰騰跳動的心髒聲,又讓吳情縱安穩了下來。

最終吳情縱有些心事重重地跟着齊河買了電腦、回了家,齊河還以為他是被衆人圍觀太多而心情不佳,所以買了筆記本後就打了輛車往家裏趕。

然後他一開門,就看到一個矮個子,長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笑得賤賤的:“哎喲,師弟!你回來啦!”

……齊河啪地一聲關上了門。

一定是我打開門的方式不對。

齊河還沒來得及幫小雪球把筆記本拿出來裝好設置好,放下電腦盒子,陸測就開始念叨:“師弟啊,聽說你對我徒兒很是苛刻啊,吃都不給吃飽?他說他啃了幾天方便面了……這樣多不好啊,當年師父生氣要趕你下山的時候,是誰辛辛苦苦把你從後山找回來的啊?是誰又把你弄丢的東西找到還回去的啊?”

“……因為那本來就是你弄丢的。”

陸測大手一揮:“那不是重點。”

齊河不想跟他争辯,陸測嘴皮子從小就溜,齊河以前就吃了不少虧幫他背了不少黑鍋,偏偏這家夥當年單純無害的正太臉欺騙了不少人,每次都委委屈屈地跟他說:“對不起啊,師弟,這次是我不對,下次師兄不這樣了……”結果下次照坑不誤。

陸測過來後,兔子手上的遙控器又被搶走了,兔子覺得日子簡直沒法過了,以前在一見天的時候,他一只獨霸電視,連吳情縱都不怎麽跟他搶;到了這邊,什麽人都可以欺負他!他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着吳情縱,吳情縱看着陸測翹着二郎腿一副大爺的樣子坐在沙發上,直覺就感覺這個人不像陸五行那麽好打發——故而他又可憐巴巴地擡頭看着齊河。

齊河扶着額頭——低頭摸了摸小雪球的耳朵:“乖了,我一會兒給你按電腦去,搶了這個煞筆的東西他要在你耳朵旁邊哭訴整整三天三夜的,晚上關了門他還會挂在窗口幽幽地看着你,我們不跟他搶,啊。”

吳情縱抖了抖耳朵:三天三夜?挂在窗口?這又是什麽奇葩。

陸測把亞希伯恩也叫了過來,一邊看着《非誠勿擾》,一邊點評女嘉賓:“太醜。”“妝太濃。”“嗲死了,好惡心。”腳尖一抖一抖的,大爺地指使這亞希伯恩:“給我倒杯冰可樂。”

然後吳情縱看着一直沉悶的亞希伯恩蹬蹬蹬跑去倒水,一下子覺得有些奇怪,現在門已經關上了,他也可以開口說話了,他看着齊河:“陸測很厲害嗎?”齊河和陸五行找不到的人,他找得到?

齊河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何,他不想在小雪球面前說陸測“很厲害”這幾個字,他想起吾乃縱情在微博上對于那些畫畫大手、大神寫手一副殷勤而熱情的樣子,就有些不是滋味,他回避了這個問題:“陸測比較擅長算卦。”頓了頓,齊河又補充道,聲音有點厲害,“我不擅長這個,我是法術比較厲害。”

而作為一只九尾狐,天生神力就比較強大,法術厲害對于吳情縱來說沒什麽稀奇的,所以他“哦”了一聲,蹦跶到了陸測那邊,他還是覺得能算卦的比較厲害一點,因為他不會。

而齊河雖然不知道吳情縱是九尾狐,但也知道小雪球是個有修行的妖怪,妖怪大多本身就是有法術的,故而齊河有些沮喪——就像當初他和吾乃縱情一樣,雖然自己在網配界已經是紫紅級別了,比起吾乃縱情厲害多了,但因為吾乃縱情本身也是個CV小神,自然也不把他放在心上。

吳情縱蹦跶到了陸測旁邊,笑嘻嘻地看着他:“大師,給我算一卦呗?”

陸測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一只狐貍,呲牙咧嘴幹什麽。你有錢嗎?沒錢不給算。”

“多少錢?”

“看算什麽事情了,”陸測喝了口冰可樂,冰涼涼的感覺無比舒爽,他繼續懶洋洋道,“如果普通人算個運勢啊、劫數什麽的,也就千把塊錢吧。”

吳情縱眼睛亮了亮:“我就算這個。”

“你又不是普通人啊,”陸測目光炯炯,掃了他一眼,“你甚至都不是只普通的狐貍。”

吳情縱的心咯噔了一下,低下了頭,有些不敢往下說了。

陸測指了指一旁的亞希伯恩:“你看,他的話,我收了十倍,一萬一卦。”

小雪球的頭越發低了,耳朵沮喪地耷拉着,齊河有些後悔當初沒有跟師父學習算卦了,他掃了陸測一眼:“給他算一卦。我給你錢。”

陸測嘿嘿一笑:“不算。”

齊河特別把陸測吊起來打,他法術比陸測高多了,讓他哭爹喊娘幾天輕輕松松,而小雪球的尾巴無聊地在地上掃了掃去,齊河看了他一眼,最終忍住把陸測揍一頓的沖動,耐着性子問道:“為什麽?”

陸測手一攤:“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我算不出。”

……那你前面說那麽多廢話!齊河忍無可忍,手在空中虛虛一擡,“砰”地一聲,陸測就從沙發上狠狠地摔了下來,啪地撲到了地上,發出一聲巨響,把剛從廁所出來的陸五行吓了一跳:“師父你怎麽師父!你是又嘴賤了嗎師父!”

齊河眼中隐隐有些怒氣,陸測回頭看着齊河黑如深潭的眼,一下子有些清醒了——陸測還記得當日山上狂風呼嘯,電閃雷鳴,師父跪坐着,久久沉默。

齊河記憶中沒有那天,山上的一種人等事後也默契地閉口不談此事。陸測站起來揉了揉肩膀,齊河的眼神勾起了他的那段可怕的回憶,雖然明明知道現在齊河也只是有一點點不爽而已,陸測卻整個人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他嬉皮笑臉地又坐上了沙發:“師弟我錯了,不要生氣不要生氣,我給你賠禮,來,過來,小雪球——”

齊河神情平和了很多,又恢複了那種淡然的神态:“他名字叫落雪。”

“好,落雪……我免費贈送你一卦,我聽陸五行說你是受過傷,才修為都沒了的?來,我給你算一卦,看看怎麽才能回到你原來的樣子。”陸測向吳情縱伸出了手。

吳情縱有些猶豫,他往齊河那邊看了一眼,卻發現齊河的眼睛亮亮的,充滿了期待的樣子——

或許還是變成人才好吧。

畢竟,他不能一輩子當齊河的寵物。

吳情縱緩緩地把爪子放在了陸測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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