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詩歌是英文,但翻譯成中文也簡單:

從一粒沙子看到一個世界;

從一朵野花看到一個天堂。

把握在你手心裏的就是無限,

永恒也就消融于一個時辰。

小狐貍跟在齊河的身旁,探頭探腦的,半響後歪着腦袋看着齊河:“什麽意思?”

齊河合上本子,靜靜地放回了原位,搖了搖頭:“不知道。”

亞希伯恩有種窮途末路的通緝犯的感覺,死死地把陸測逼在牆角,陸測的脖子被他的手臂壓着,要喘不過氣來了,陸測手忙腳亂地把亞希伯恩推開了一點,一邊咳嗽一邊道:“咳,有話好好說——咳,我給你打八五折?”卻見亞希伯恩整個眼球都泛着血紅色的光芒,表情也甚是猙獰可怕,陸測見機不對,還是保命要緊:“大爺我錯了,我馬上給你地址?馬上去,馬上就去。”亞希伯恩卻還是牢牢地用手臂把他抵在牆上,亞希伯恩的力氣大得驚人,陸測只得伸出爪子揮舞:“陸五行!你是要看着你師父被殺掉才甘心是不是!快給老子拿筆來!”

陸五行“哦”了一聲,慢悠悠地找了小本子和筆,又慢悠悠地走了過去:“師父,給你。”

陸測拼命咳嗽,死瞪着他,一把奪過本子:“你竟然還慢吞吞的,老子一會兒跟你算賬!”

陸測飛速寫了個地址給亞希伯恩,而亞希伯恩接過地址,卻像接住了親人的靈位一樣,滿臉的哀傷、迷茫、不可置信,整個人跌跌撞撞,似乎要站不穩一樣,陸測總算是掙脫了亞希伯恩的舒服,他揮着肩膀,嘀咕道:“這年頭讨生活太不容易了,我過來幾天,又摔又被人暴力對待,晚上還睡不好,都要得上肩周炎了。”

亞希伯恩想,很多事情看上去太複雜了,其實可能都是很簡單。只是那種簡單簡單得讓人恐懼,讓人不敢相信罷了。

他曾經有一次被西波爾帶着進入他那個時間暫停的世界。

整個世界瞬間變成雕塑,那些風的聲音、行人踏過地面的聲音、遠處的馬蹄聲、空中鳥兒展翅的聲音全都停止,不小心摔在地上又飛起來的玻璃碎片在空中折射着像劍一樣筆直的光芒,河流靜止成冰的模樣,因為空氣中的分子以及不流動了,所以空氣中的氣息都消失殆盡;而聲音也都遠去,世界靜得像真空。

而西波爾則沖他笑笑:“喏,你看,時間靜止,一點都不好玩。”

說回剛才,事情的起因是陸測今天看了一部梨子臺的神劇,正好亞希伯恩出來倒水,于是跟他吐槽:“哈哈哈,穿越就是爽,還能借別人的詩詞啊、發明啊大殺四方……對了,你家西波爾和他的小情人,不會也穿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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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希伯恩手中的玻璃杯晃了晃。

而陸測一拍腦袋:“怎麽可以忽略這種可能呢,說不準就時空旅行者了呢。來,亞希伯恩公爵,五千塊,讓利大酬賓,我們再來算一卦,算算那兩個人活着的時間段怎麽樣?”

亞希伯恩沉默地去卧室拿出一捆紅票子,數了一半,遞給陸測。

陸測嘿嘿笑了兩聲,然後就開始起卦。

陸測在桌子上嘀嘀咕咕地算着,而亞希伯恩坐在一旁,看着西波爾留給他的詩集冊。西波爾的財富數不勝數,他也不在乎,他的技能那麽逆天,就是直接去銀行拿現鈔都沒問題——而擁有了時間靜止這個技能,什麽東西都能随便拿,也不用去搶銀行了。

但西波爾還是很沉浸于“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換手段,他曾經寫過書,在百年後表演了自己的小說改編的舞臺劇,也當過花園的園丁,看着小小的幼苗經過風吹雨打,春夏秋冬,長成蒼天大樹。這樣一點點腳踏實地的積累財務,西波爾樂此不疲地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也這麽教會亞希伯恩。

“時間對于人類來說過于苛刻,太多人的一生,遠遠來不及犯錯、悔恨、領悟這樣輪一番。而書是好的,”西波爾在冬日的房間裏升起火爐,窗外茫茫大雪,安靜地翻着書,“書記錄了作者的智慧和經驗,有的書揉入了寫書人一輩子的心血,而看完它,只需一天。”

“書,是人類對抗時間的魔法。”

那本詩集是西波爾自己抄寫的,是他除了永生之外,送給亞希伯恩唯一的禮物。

西波爾太長時間是亞希伯恩的導師了,所以在西波爾離開後,亞希伯恩一直都保留着這本詩集,每每想到他時,就拿出來看看。

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亞希伯恩都作為戰地記者流竄于各地,走過硝煙彌漫的戰場後,見過多少鮮活的生命瞬間枯萎,亞希伯恩對生死已經看淡了。對于西波爾的尋找一方面是種習慣,另外一方面,也是漫長得不見底的日子的一盞指明燈。

陸測撓了撓頭:“奇怪了,這個時間點……和消失的時間一樣啊。可是又不是死亡,怎麽時間點就驟停了呢。”

亞希伯恩翻到那首《一粒沙子》,腦海中那些零散的念頭彙聚成形,漸漸地輪廓清晰——他一把抓住陸測的領子:“地址呢,給我。”

後面就是齊河和吳情縱見到的場景了。而此刻,拿到紙條的亞希伯恩只怔怔地站在牆邊,陸測在沙發上誇張地叫喚,除了陸五行稍微安慰兩句,也沒人理他。

亞希伯恩深吸一口氣——如今,真相近在眼前。

亞希伯恩看着手上的紙條,陸測剛掙紮中寫的字簡直像狗爬一樣歪歪扭扭,但亞希伯恩還是看清楚了地址。

他卻近鄉情怯般的,放下了紙條。

齊河走上前去,拍了拍亞希伯恩的肩膀,神色依舊淡淡:“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們一起去。”

經過剛剛一陣發洩亞希伯恩也冷靜了下來,向着齊河點了點頭。陸測在一旁不滿地嘀咕:“怎麽了,就看我好對付是不是……哎喲喂陸五行你輕點揉,把我手揉斷了誰賺錢養你哦。”

此刻房間中的鹦鹉和兔子好不容易把那個木盒打開了,兩人看着裏面精致的點心,口水都快掉下來了——吳情縱好歹也是皇子,平日裏也是山珍海味的,所以吳情衡帶回來的美食,往往是都是世上稀有的,兔子撲騰一下變成了人形,手拿起點心就往嘴巴裏塞,吧唧吧唧咬得飛快。鹦鹉氣憤地指着他:“你要不要臉啊!變成人手大一點,吃得快一點是不是!”

“咯——”兔子差點被哽住,“我就變了,你來打我呀~”

鹦鹉直接沖了過去,抓住兔子的鼻子,遮住他的眼睛,翅膀一陣亂扇:“打你!你看我打不打你!老子打不死你!”

“嗚嗚,網上都那麽說的呀,誰知道你真的打……嗚嗚,我錯了,別打了,別打了!”

于是當吳情縱推開門的時候,就看到□□的少年臉上一只鳥兒撲騰着,身後的齊河一把抱起他,順手遮住他的眼睛:“看了髒東西會長針眼的。”

少年和鹦鹉的動作愣了愣,扭頭看見齊河,少年的臉似乎紅了一下,然後“撲騰”一下變回了兔子,身上的白毛亂糟糟的,咧着三瓣嘴沖齊河和吳情縱傻笑:“嘿嘿,幹嘛呀?我們在鍛煉身體。”

吳情縱掃了一眼桌子上的點心,潔白的狐貍臉上滿是嫌棄:“就這個點心也要搶?我一直覺得這個點心味道不咋地,還比不上切糕呢。”

兔子抹了抹嘴巴,似乎還在回味:“可是我覺得好好吃哦。”

“就過來告訴你們一聲,明天要出遠門,自己準備一下。話說這種點心帶出來幹嘛啊,你們也不嫌重。”吳情縱從齊河身上跳了下來,繞着盒子看了一圈。每次吳情衡帶回來的食物往往不光好吃,而且多少是包含一點靈力的,故而在一般精怪口中顯得特別美味,不過在吳情縱這邊似乎沒有太大感覺。

只是這個盒子一看就是狐王宮的,他伸出手摸了摸,木質盒子溫潤的紋路那麽熟悉,讓他有些懷念,也有些擔憂——哥哥還好嗎?他妻子背叛了他,吳情衡心中也不好受吧。而父王已經死了,現在整個九尾狐族的重擔就交到他的肩膀上了……吳情縱撫摸盒子的動作緩緩的,齊河在旁邊看着小雪球的一舉一動,眉頭皺了皺。

第二日,齊河開車,帶上陸測、陸五行、亞希伯恩及狐貍兔子鹦鹉一行人,前往F鎮。

一路上三只動物就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趴在車窗旁,興奮地東張西望,叽叽喳喳的。而陸測一邊看着窗外的風景,一邊給陸五行科普各處地勢、建築的風水。而亞希伯恩則一路沉默。

很快,那個小鎮就到了。

這處是個古鎮,但又沒怎麽開發,故而也衰敗了。四處零零落落一些石瓦房,青壯年多去城裏了,留守的都是老人和孩子,小孩兒圍在一處玩,老人坐着藤椅搖着蒲扇,坐在青石板路旁,一邊聊天,一邊暗暗地打量這幾個異鄉人。

最終地址找到了。

青山,遍地野草萋萋,一個個墳頭低矮地排列着。

亞希伯恩看着那個石碑。

風沙雨水已經風化了它,石碑斑駁,隐約可以看見上面的字。

林長文,西波爾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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