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賀雲弋對這種高檔寫字樓非常排斥, 這裏給他留下的印象非常不好，甚至給他留下了陰影, 以至于他在門口徘徊的許久, 才低着頭快步走進去。

沒想到還沒走幾步，就聽到旁邊有人在喊：“這位先生，請問您有什麽事嗎？”

就算沒看到那人, 賀雲弋也知道，這肯定是在說自己。

別問, 問就是他有自知之明。

他停下腳步往前臺那走。

一名身穿淺灰色西裝的年輕男子許是沒注意他突然調轉方向, 直接和他撞在了一起, 還碰掉了對方的眼鏡，更不巧的是，男子一個踉跄往後退了一步，只聽咔嚓一聲, 眼鏡瞬間被踩得四分五裂。

賀雲弋簡直尴尬地想撞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這個眼鏡我賠給您可以嗎？”他趕緊向男子道歉。

但男子卻并未像他想象中那般生氣，反而過來安慰他，“沒關系, 是我自己走神了沒注意到, 不必放在心上。”

男子蹲下身來, 将碎裂的眼鏡殘骸用紙巾包裹好, 放進口袋裏。

他朝賀雲弋笑了笑, 轉身進了電梯。

賀雲弋收回視線，松了口氣, 心道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多。

他抱着包乖乖來到前臺，“您好, 抱歉，剛剛遇到點事。”

“沒關系，我都看見了，您應該不是我們公司的，按照規定是不能讓您進去的，請問您有預約嗎？”前臺的小姐姐笑容溫柔得體，也讓賀雲弋沒那麽緊張了。

他緩緩呼出口氣，盡量讓自己回答的語氣正常一點：“我确實不是你們公司的，我是來找人的。”

“可以，不過可能需要您的這位朋友來接您一下。”

“他還沒上班，我在這等他可以嗎？”

“當然可以，這邊有椅子，您可以在這先休息一下。”

前臺示意讓他去旁邊的沙發上休息，甚至提出給他倒杯水，不過這自然被賀雲弋拒絕了，本來就已經給人添麻煩了。

好在他沒等兩分鐘，就看見嚴儀穿得人模狗樣地走進來，還有不少同事跟他點頭問好，看起來還真挺像那麽回事的。

他朝嚴儀揮揮手，“小嚴，這！”

這聲音不大，但架不住人多，不少人都向他投來目光。

而就在這堆視線中，嚴儀捂着臉往這邊走來。

他把賀雲弋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大哥，這在公司呢，能不能給我點面子，我在公司裏的人設不是這樣的昂。”

賀雲弋也驚訝，“他們是不是以為你是嚴哥啊。”

“怎麽可能，我哥不走這邊，他跟顧總走總裁通道。”

“難怪，那小嚴你還需要繼續努力啊。”賀雲弋拍着他的肩。

拍着拍着就忍不住笑出了聲，最後差點被打才終于收斂。

嚴儀帶着他上了十三樓，經過員工面前時，他又恢複剛剛一絲不茍的表情，賀雲弋也沒再拆他的臺，乖乖地跟在後面，襯托他的威嚴。

直到進了辦公室，關上門，拉下百葉簾，兩人才又恢複平時那副不着邊的樣子。

嚴儀的辦公室不大，但裝飾的不錯，沒有想象中那般死板，反而還帶了點藝術氣息，這點倒是出乎賀雲弋的意料。

他放下包，在沙發上坐下，說起自己今天來的目的：“你确定你的消息沒錯吧，今天宋言會來公司？”

“肯定沒錯，而且這又不是什麽隐秘的消息，合作方派人來談項目不是很正常的嗎，這個項目之前一直是宋少爺跟進，只不過前段時間宋少爺好像出國了，回來才沒幾天。”

這段話的內容有些他知道，有些又和他記憶中的原著內容有所出入。

不過這他已經習慣了，反正到現在已經不知道崩了多少了。

但今天是兩人感情從破裂走向完全不能複合的一個重要節點。

原著裏這段也處理得莫名其妙，兩人只不過因為一些意見上的不合吵了兩句，竟讓宋言一氣之下抛棄國內的一切，還說出和他老死不相往來的絕情話。

他正回憶着書中的情節，一杯沁着香氣的咖啡放在他面前。

“我這只有咖啡，行嗎？”

“你都給我弄出來了，我能說不行嗎？”賀雲弋笑着端起咖啡，淺抿了一口。

他确實不太喜歡苦的東西。

嚴儀安排好他就開始進入工作狀态。

賀雲弋見他工作時确實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也不敢打擾他。

不過人有三急，咖啡喝多了……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自食其力，盡量不發出聲音，打開門走了出去。

嚴儀的辦公室外面正對着一排員工，不過他們也在認真工作，偶爾一個擡頭看見他，也就僅僅只是看一眼，又很快把目光放到面前的電腦屏幕上。

賀雲弋從旁邊慢慢穿過走廊，成功在盡頭找到洗手間。

解決完生理需求後，來到洗手臺洗手，沒想到竟在這看見了熟人。

“是你？”

這人正是他剛剛在樓下不小心撞到的年輕男人。

男人看到他也有些驚訝，不過随後又挂上溫柔的笑，“你好啊，沒想到這麽快就又見面了。”

“是啊，真的很巧。”

賀雲弋腦瓜子一轉，忽然想起他是公司的員工，說不定能從他口中知道一些有關那兩人的事。

他在男人離開後，迅速跟上，“那個，我是新來的，剛來這有點不太熟悉周圍的環境，不知道能不能向你請教一些問題？”

“我嗎？”男人有些詫異地指了指自己。

“你放心，我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的，就是想問問最近顧氏和宋氏的合作項目，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了解？”

賀雲弋沒照鏡子，不然他就會看見他此刻的臉上充滿了求知欲，完全不像是一個新進公司的員工，反而像是想聽八卦的狗仔。

男人剛開始皺了皺眉，随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對他笑笑，“其實我來也沒多久，這些大項目也暫時輪不到我，如果你真的想盡快融入公司的話，倒不如先從最基礎的了解起。”

賀雲弋敏銳察覺到男人對他的态度稍微有了改變，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剛剛說錯了什麽，只能點着頭應答，“好的，不管怎麽樣還是要多謝你，抱歉耽誤你時間了。”

“沒關系。”男人雖然還是笑着，但卻帶上了一絲疏離。

賀雲弋其實很喜歡他，如若有可能，還真想和他交個朋友。

不過他也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不妥，帶着目的的交流，又怎麽可能會讓對方願意和你交心呢。

賀雲弋轉回去，捧了把涼水潑在臉上。

昨晚被自己的胡思亂想折磨一夜，都沒怎麽睡，就算剛剛喝了一大杯咖啡好像也并沒有多大提神的作用。

擦了擦臉，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衣服。

巧的是，他剛出去就看見許久未見的嚴禮，頓時喜上眉梢，朝他揮手，“嚴哥！”這聲“哥”可比剛剛喊嚴儀來得真心的多。

嚴禮看到他也很驚喜，“你不是一直在醫院嗎？怎麽今天有空到公司來了？”

賀雲弋一向覺得自己對嚴禮沒什麽好隐瞞的，把自己的來意和盤托出，“其實我今天來是想撮合顧總和宋少爺的，嚴哥，你可得幫我昂。”

嚴禮突然一副“你在說什麽”的表情。

“哎呀，你也不用瞞我，顧總和他這位白月光的事我也是聽說過的好嗎，當然啊，我也是有私心的，如果顧總和宋少爺重歸于好，他是不是就能放過南蕭了？”

嚴禮輕聲嘆了口氣，攬住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就算顧總沒和宋少爺重歸于好，他也不會對許先生怎麽樣的，顧總什麽樣的為人你還不知道嗎？你怎麽就不信他呢？”

“我不是不信顧總，我是——”賀雲弋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相信顧淮之，但他不相信原著。

原著那條線一直梗在心頭，許南蕭被困在狗血愛情線裏，張姐一家成為炮灰，而他自己，也只不過是個推動劇情的工具人，下場凄慘，他怎麽能不擔心。

但這些，他沒法跟任何人說。

嚴禮見他沉默，像個慈祥的長輩，拍拍他的肩膀，“行，不瞞你說，顧總和宋少爺之間的感情，也是我一直以來擔心的，旁人都能看得出他們兩個是真心相愛，卻不知道為什麽就像沒長嘴，誰都不願先說，如果你有辦法讓他們重歸于好，那是再好不過了，說吧，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只要不傷害到顧總，我肯定幫你。”

賀雲弋被他感動到眼眶泛紅。

無論是他對顧淮之的忠心，還是對自己如弟弟般的關懷。

在得到嚴禮的支持後，賀雲弋接過他送咖啡的工作，端着兩杯咖啡來到顧淮之的辦公室。

他敲了敲門，聽到裏面傳來一聲“進來”，他才推門而入。

在看見顧淮之的辦公室時，他突然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再多看兩眼，好家夥，他剛剛去的嚴儀的辦公室不就是這的低配版，難怪他覺得和嚴儀自己的審美如此格格不入，原來是照抄他老板的，也真是不怕被人說想“謀權篡位”。

顧淮之正低着頭看資料，眉頭緊擰，周圍氣壓有些低。

“顧總。”賀雲弋喚了聲。

顧淮之聞聲擡起頭，見到是他眉頭皺得更緊了，甚至還有些頭疼，“你不在醫院好好待着跑我這來幹什麽？”

“哎呀顧總，我這不是許久不見你，甚是想念嘛。”

“你給我停！我不吃你這套，趕緊有事說事，說完就滾。”

賀雲弋撇撇嘴，心想他怎麽還是這幅臭脾氣，難怪宋言要離開他。（bushi）

他把咖啡端到桌子上，餘光瞥見項目書上一大堆數字，直看得他頭暈眼花。

而他們兩個人都沒發現，從休息室出來的男人。

從宋言的角度來看，賀雲弋鬼鬼祟祟的動作分明是在偷看項目資料，再聯系他之前在洗手間前追問自己有關公司的事，他懷疑，這個人是對家派來的商業間諜。

而讓他覺得更不可思議的是，一向敏銳的顧淮之竟對此視而不見，仿佛根本就沒發覺他的行為有任何不對勁。

“顧總。”他聲音沉了下來，眉頭緊蹙，“多謝顧總的衣服。”

賀雲弋聽到這聲熟悉的聲音也吓了一跳，回頭看見竟是剛剛遇見的那人，正興奮地想跟他打招呼，但對方冷漠的神情卻讓他硬生生停住了動作。

顧淮之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視線，“沒事，我也只是想讓今天的會議能夠繼續進行下去。”

what？

賀雲弋一副“地鐵老人看手機.jpg”的表情。

他後知後覺，剛剛遇到的男人竟然就是霸總的白月光，宋言？

世上真的會有這麽巧的事嗎？

賀雲弋還在驚訝中沒緩過來，顧淮之卻嫌他站在前面擋着自己看心上人的視線了，扒拉了一下，“你站着不累嗎？”

“有點。”賀雲弋倒也不客氣。

顧淮之剛準備讓他去坐下，賀雲弋忽然從桌子前繞了過去，提議道：“我坐這，顧總坐那邊吧。”他指了指宋言的方向。

顧淮之立馬從椅子上站起來，但嘴上還是說着：“就你屁事多。”

賀雲弋真想揍他，給他創造機會還罵人！

顧淮之走到宋言身邊正準備坐下，他突然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顧總，您确定我們在談項目的時候要留一個不相幹的人在這？看來顧總十分信任這位先生啊，只不過，我們剛剛在外面碰見，他說是顧氏新來的員工，是否屬實呢？”

賀雲弋聽得一臉懵，在話裏話外怎麽針對起他來了？

向來在感情上十分遲鈍的他，這次竟然感受到了，分外明顯的醋味。

眼珠子滴溜一轉，這倒是個好辦法。

賀雲弋端起剛剛那杯咖啡，又重新遞給了顧淮之。

“幹什麽？我現在不想喝。”

“啧，你想喝！”

這霸總，怎麽一點都不上道！

顧淮之不知道他在玩什麽把戲，只能接過咖啡，抿了一口，回答剛剛宋言的問題，“首先，我們現在并未在談合作相關的事，其次，他雖不是我司的員工，但是我的朋友。”

他也不理解，一向待人平和的宋言為何會對賀雲弋夾槍帶棍。

“朋友？”宋言重複了這兩個字，眼裏閃過一絲受傷，“顧淮之，如果你就是如此随意對待我們的合作，那我想我們今天也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

“宋言？”顧淮之音量拔高，分外不解。

賀雲弋看時機差不多了，又添了一把柴，故意說：“顧總，宋先生如此不高興，看來是我的存在惹得他不快了，既然如此，我還是出去吧，就不打擾你們了。”

顧淮之轉頭看他，像是在看一個神經病，用口型說道：你又發什麽瘋？

賀雲弋悄悄對他眨了下眼，比了個OK的手勢。

看宋言這表情，今天他倆是穩了。

畢竟書中的宋言可是永遠都是一副溫潤模樣，從來不會像今天這般失态。

他功成身退，把接下來的舞臺留給這兩個人。

關上門後，他還去找了嚴禮，把自己剛剛的戰績告訴了他。

嚴禮聽完猶豫了一下，“這樣真的行嗎？”

“信我的，肯定行，以前你們顧總身邊出現別人的時候，宋言會生氣嗎？”

嚴禮搖了搖頭。

想讓宋言吃醋故意找人演戲這種幼稚的事，顧淮之以前确實也做過，但宋言就像是毫不在乎一般，臉上笑容的弧度都沒變，也因此他對賀雲弋的做法不太看好。

“這不就得了。”賀雲弋喝了口茶繼續說：“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但能讓一個永遠保持優雅的男人說出那種話，肯定是因為在乎，而且是非常在乎，只要你家顧總再給力點，比如在對方生氣的時候霸道親上去，這件事就成了！”

雖然嚴禮覺得這事并不靠譜，但也并未說出來打擊他。

賀雲弋在這喝完一杯水，感覺時間差不多了，招呼着嚴禮一起回到辦公室，耳朵湊在門上聽，但顧淮之的辦公室隔音效果做的太好了，什麽都聽不見。

他決定铤而走險，在嚴禮不贊成的目光下，偷偷擰開把手，露出一條不大不小的縫。

屋內兩人果然沒發現，如果賀雲弋沒猜錯，現在正進行到最刺激的一幕。

宋言情緒非常激動，認為顧淮之不應該讓一個外人随便進出他的辦公室，“就算他是你的朋友，你就能保證他永遠不會背叛你嗎？”

“你到底想說什麽？你們今天不過是第一次見面……”

“不是第一次，剛剛在洗手間……”

宋言把賀雲弋假裝公司新員工妄圖套他話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如果他真的是別的公司派來的，你又該如何？你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盯着你這個位置？你能不能——”到最後，宋言幾乎是帶着哭腔在訴說：“你能不能別再讓我擔心了。”這樣讓他怎麽能放心離開。

直到此時，顧淮之才終于明白他今天如此反常是為了什麽。

“你……是因為擔心我？”

“是，我擔心你！我擔心你擔心得要命！”宋言扯開平日裏的僞裝，放聲痛哭起來。

顧淮之也不負衆望，将他緊緊擁在懷裏，“宋言，對不起，對不起……”

門內兩個人激情互訴衷腸，門外兩個人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不過賀雲弋還是滿得意的，朝嚴禮挑了下眉，“怎麽樣？我就說我這個方法有效吧，不過讓兩個沒嘴的人開口還真是挺難的。”

嚴禮朝他豎起大拇指。

在顧淮之的安撫下，宋言情緒終于平緩下來。

顧淮之也算有良心，不忘替賀雲弋解釋：“他真的是我朋友，而且，就他那個腦子是做不成間諜的。”

宋言睨了他一眼，“你也不能這麽說人家。”

“現在替他說話啦？剛剛也不知誰非說他不是個好人。”

宋言被說得紅了臉，“這件事是我錯了，改天定要向他道歉。”

顧淮之捏了捏他的肩，示意他放寬心。

“對了。”宋言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我回國後聽他們說，你把南蕭——”

“你別聽他們瞎說！”顧淮之匆忙打斷他的話，“許南蕭那小子想脫離他二叔的監視，故意鬧那麽一出躲我那去，我可完全是背鍋的，他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話音落，門外正笑得開心的賀雲弋，笑容卻僵在了臉上。

身旁的嚴禮也察覺到他的異樣，看着他的眼神裏滿是擔心。

從嚴儀那他也大概知道點賀雲弋和許南蕭的事，他也想過慢慢把真相告訴他，卻沒想到竟然在今天，讓他毫無預兆地知曉了。

門內顧淮之還在說着。

“這小子睚眦必報，手段可不比我少，不過幾天就讓他二叔許世洋灰溜溜逃到國外，看來他這幾年在許世洋眼皮子底下也做了不少小動作。”

“可我聽說南蕭并未出現在公司裏，這又是怎麽回事？”

“誰知道他想玩什麽……”

玩什麽……

賀雲弋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心髒忽然像是被千根針同時紮着。

還能玩什麽？

是在，玩他。

是在，玩弄他的感情……

一雙手按在他肩膀上，像是無聲的安慰。

而賀雲弋終于明白，原來，從始至終，只有他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