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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雲弋記得自己很冷靜。

冷靜地拒絕嚴禮的關心, 冷靜地打車回到醫院，甚至他還有心情在下車後來到附近的咖啡廳買杯咖啡。

他記得許南蕭愛喝這一家, 經常來光顧。

這個點咖啡廳裏的人不是很多, 他走進去時，店員還聚在一起聊天。

“您好，請給我一杯紅茶拿鐵。”賀雲弋打斷他們的閑聊。

其中一個小姑娘收了話頭, 跑過來朝他抱歉一笑，“不好意思, 您剛剛說要什麽？”

“麻煩給我一杯紅茶拿鐵。”賀雲弋耐着性子重複了一遍。

“好的, 請您稍等。”

另外幾人繼續腦袋湊在一起聊得忘乎所以。

賀雲弋并不想偷聽, 但奈何他們的聲音實在太大。

“救命，樓上的那個長發男人也太帥了吧，是不是哪個明星啊？”

“你冷靜點，雖然我們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也是這樣興奮。”

“什麽意思？他今天不是第一次來嗎？”

“當然不是啦, 這兩個星期經常看見他，而且他身上總有股消毒水味, 我猜測，他應該是生病住院了，這妥妥的美強慘啊！來找他的那個男人長得也好帥, 果然, 帥哥都是跟帥哥一起玩的。”

聽到這, 賀雲弋竟猜到他們說的男人是誰。

一股無力感突然湧上全身。

要說難過, 好像也沒那麽難過, 更多的是被人戲耍的憤怒。

他自以為知曉原著內容，自以為是手握劇本的那個人, 然而事實上，他不過是別人劇本裏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許南蕭在聽他說那些話的時候, 又是什麽樣的表情呢？

賀雲弋現在有些恍惚，腦海中閃過他們這段時間在一起相處的日子，可奇怪的是，他記憶裏的許南蕭，每一張臉都是一樣的表情，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眼神裏帶着嘲諷。

嘲諷他的天真，嘲諷他的愚蠢。

“先生，你的紅茶拿鐵好了。”

店員的聲音将他從回憶中抽出來。

“現在，不用了。”

“先生？您沒事吧？”店員見賀雲弋臉色不太好，有些擔心地問。

賀雲弋搖搖頭，面無表情地離開。

外面依舊陽光明媚，賀雲弋想，他本該最喜歡這樣的天。

樓上下來個穿着粉白西裝的男人，能把如此騷氣的顏色穿出他獨有的韻味，還真是世間少有。

店員看見他走過來，忙停下八卦，“先生您還有什麽需要嗎？”

“給我一杯紅茶拿鐵。”

“還真是巧了，剛剛那位先生也要了杯，只不過他後來又說不要了。”

“不要了？”男人往窗外看，只看見一個背影，轉瞬即逝，但他卻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店員收拾了下臺子，再次詢問：“先生，紅茶拿鐵您還要嗎？”

男人随手指了下那杯被人遺棄的飲品，不懷好意地笑道：“不用重新做了，就這杯，你給我倒杯子裏就行，正好省錢。”

店員愣了下，一時間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的。

“先生，您确定？”

“嗯，就這麽做，不過待會送上來的時候可千萬別說漏嘴了。”男人對着店員眨了下眼，像是個玩着惡作劇的男孩。

店員想着反正都一樣，這一杯也是剛做的，應該沒問題，也就笑着應下來。

趙彤回到二樓，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坐下來。

“在外面呢。”

“啊？什麽意思？”趙彤一頭霧水，不懂他在說什麽。

許南蕭視線從手中的項目書上擡起，淡淡瞥了他一眼，“把你的壞心眼子收一收，就你這樣，走到外面都能讓路人報警把你抓起來。”

趙彤“切”了聲，“你這挖苦人的本事見長啊，不會是跟你那小男朋友學的吧？”

許南蕭皺了下眉，“他乖着呢。”

“行行行，他最乖，我最壞，行了吧。”趙彤見他的好友一副陷入熱戀中無法自拔的模樣，簡直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想當初他們一起在國外讀書，跟他告白的男男女女能繞他們公寓十幾圈，什麽樣的絕色沒有，他硬是連看都不看一眼，他一度以為這兄弟八成是那裏有點毛病，沒想到，他和那小東西才認識多久，就把心交出去了？

以他對許南蕭的了解，這事沒這麽簡單。

趙彤雙手交叉，撐住下巴，盯着對面的人看了一眼。

不得不說，雖然面前的這張臉他已經看了很多年，對他來說依舊極具沖擊力。

“蕭，你跟我說實話，那個男孩身上，到底哪裏吸引到你了？也許是我眼拙，但他在我眼裏确實沒那麽優秀，我很意外。”

許南蕭喝咖啡的動作頓了下，他望向窗外，眼神沒有聚焦，像是在回憶什麽。

半晌，他轉過頭毫不留情怼道：“這裏的眼科醫生還不錯，我建議你有時間可以去挂個專家號看看。”

趙彤：“……”

他真不知道自己放棄美國高薪回來是為了什麽！

但他還是認命打開電腦，沒辦法，誰讓這個項目确實非常重要，而他的好兄弟兼老板卻為了情侶之間的情趣，躲在這扮演醫生和病患的游戲！

簡直喪盡天良！

窗外天突然陰了下來。

趙彤無意識低聲喃語了句：“天氣預報沒說今天要下雨啊。”

不知怎的，許南蕭忽然心髒有些不舒服，總覺得今天似乎有什麽事要發生。

可他又很快将這份異樣壓了下去。

如今許世洋已經灰溜溜逃到國外，剩下的那些人倒的倒散的散，不足為懼。

過了許久，一陣腳步聲傳來。

店員端着飲品上來，抱歉道：“對不起，時間稍微久了點。”

趙彤大方表示沒關系，反正又不是給他喝的。

許南蕭擡眼，“咖啡裏下毒了？”

“……”趙彤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幹笑了聲，“瞎說什麽呢，好兄弟，我能坑你嗎？”

許南蕭沒再理他。

知曉一切的店員也忍住沒讓自己笑出聲，“您放心，這都是我們現做的，樓下都有監控。”

這話說着挺正常，但趙彤卻聽出了不對勁。

“你什麽意思？這不是……咳，我指定的那一份？”趙彤差點說漏嘴。

店員臉上也露出為難的神情，“先生您有所不知，您剛剛上來後，之前說不要了的那位先生又回來了，他說，他說……”

“他說什麽？”

“他說要帶回去喂狗。”店員猶豫了一下才說了出來。

這話一出，趙彤頓時樂得不行，對二人說：“我敢打賭，肯定是跟他女朋友鬧矛盾了，這說話的語氣跟我那些前女友們簡直一模一樣，只不過沒想到會是個男人說的，我倒真想見見是個什麽樣的人。”

“是個很可愛的男生。”店員形容道。

剛說完，外面突然一陣電閃雷鳴，緊接着瓢潑大雨傾盆而下，雨滴砸在玻璃窗上，窗外的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

“下雨了，也不知道那位先生有沒有帶傘。”店員憂心忡忡。

趙彤倒是覺得奇怪，“這個客人來回折騰，你竟然還心疼他？”

“可是，他看起來真的很難過。”

許南蕭的心莫名又重了下。

他拿出手機想給賀雲弋打個電話，可偏不巧，竟然在此時關機了。

還沒等他開口，店員便說：“我去給您拿充電器。”

“謝謝。”

店員離開後，趙彤打趣他，“怎麽，又想着給你那小男朋友發消息？我發覺你們陷入戀愛中的人真可怕，渾身上下散發着酸臭味，生怕不知道你有對象還是怎麽着？”

“下雨了，他沒帶傘。”許南蕭找了個插座，便随手把手機放那充電。

“又不是小孩子，下雨天不知道往家裏跑。”

“媽媽，那個哥哥為什麽不打傘啊？他看起來好可憐啊。”

“別亂說話，哥哥可能，只是有些心情不好。”

被雨打濕的賀雲弋吸溜了下，心裏不服氣。

他才不可憐。

他才不需要任何人可憐。

回到病房，這個他和許南蕭一起住過許多天的地方，裏面的擺設和早上離開前一模一樣。

只是沒想到，短短半天的時間，好像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顧淮之和宋言的話一直在腦海裏重複播放，吵得他腦仁疼，疼着疼着，好像突然有什麽東西從眼睛裏流了出來。

他捂住臉，緩緩蹲下身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擡起頭，臉上表情和平時沒什麽兩樣，只是眼尾卻泛着紅。

他沉默着收拾東西，臨走前，把那杯紅茶拿鐵留在桌子上。

“喝了你就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