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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吃的沙拉。
紅柚木的餐桌前,镂雕的深背靠椅裏,六歲的林禦凡穿着卡其色背帶短褲和小襯衣,背挺得筆直坐着,幼小的嚴肅身影和厚重的桌椅之間形成一種古怪的反差萌,他面色顯得有幾分嚴肅和深沉,但偶爾轉動的眼神透露了他此刻無比活躍的內心。
他一邊把包菜和蘋果嚼的嘎嘣脆,一邊為了隐晦地表達抗議,穩重而矜持地發表了自己的見解:“林景娴女士今天比預計晚回家一個小時左右,從晚餐只能拌蔬菜的慘烈情況來看,顯然你沒有去超市。一個小時的時間又不足以你頭腦發熱去幹些奇奇怪怪的事……”他擡頭仔細打量了林景娴一眼,“剛剛和舅媽通過電話。身上穿了新款裙子。頭發打理過,化了妝。”他湊近嗅了嗅,“嗯,還有香水的味道。所以你又被抓去相親了?”
林景娴保持吃飯的平穩姿态,驟然伸出魔爪捏住他的嘴巴,警告他,“林禦凡,你不說話我們還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林禦凡掙紮着把剩下的話說完了,“……脾氣暴躁,唇角下垂,眼神冷酷,很顯然,你又相親失敗了。這次又跟人讨論了什麽奇怪的問題?”林景娴帶着林禦凡從土耳其回來不到半個月,相了六次親了,他的舅媽——林景娴的親嫂子——接了老太太的懿旨,今年務必要把林景娴嫁出去來着,但可惜,每次都到聊天的階段就game over了,林景娴是個作家——恐怖小說作家,腦洞奇大,思維清奇,有次見面的時候還若無其事地跟人讨論分屍的最佳方式,結果把人吓得回去一直做噩夢。
一個長相還算甜美溫柔的小美人皮笑肉不笑地對着人講殺人分屍什麽,實在是顯得很……恐怖!細思極恐那種。
她還跟人說什麽:“如果要我寫一個變态殺人狂,我肯定是不會寫他滿臉橫肉,眼神可怖,性格陰郁什麽的,我會寫一個美人,漂亮溫柔,眼神幹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這樣才帶感。”
是的,看看她就非常有代入感。
林景娴忍無可忍地放下叉子撲過去捏他的臉,“小孩子家家的不要過問大人的事。還有林禦凡你這麽毒舌是沒有小姑娘喜歡你的懂嗎?我如此溫善純良的秉性一點都沒有遺傳給你,真是太可惜了。”
林禦凡把一口沙拉塞進嘴裏,閃身,沖她做了個鬼臉,完美躲避。
“對單親的我說出遺傳這種話,你不覺得你太殘忍了嗎?媽媽!”
每當他喊出媽媽兩個字,林景娴都會下意識地眯起眼睛,作防備狀。
果然接下來林禦凡就燦爛地笑了,“說不定遺傳我爸爸了呢!非要提這麽傷心的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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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娴陡然失神了兩秒鐘,然後若無其事地撇了撇嘴,“或許,不過他可比你讨厭多了。”說完立馬又反口,“你沒有爸爸,你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石頭縫你知道嗎?有天下大雨,你突然就發芽了,我蹲在路邊一點一點把你從石頭縫裏摳出來的,可辛苦了呢!”
“說謊會變長鼻子大象~”
林景娴哼了他一聲。
一點兒都不可愛。
林禦凡很八卦地湊過來,“話說,長得有我帥嗎?”
“醜死了!”
“個子高嗎?”
林景娴果斷搖頭,“不高,又矮又醜,所以你将來可能也一樣,你要慶幸你媽媽的好基因拯救了你。”林景娴打量了兒子一眼,單眼皮,高鼻梁,薄嘴唇,一點都不像她呢!
一點都不可愛。
認知到這個事實後,她忍不住又哼了一聲。
林禦凡比了個OK的手勢,“知道了,看看我的臉就知道不會差,難怪抛棄你。其實是你被抛棄了吧?獨自一人遠離傷心地,跑到伊斯坦布爾那鳥不拉屎的海邊小鎮一呆就是七年?”林禦凡咧着嘴巴笑了笑,因為換牙大門牙漏着風,顯得有一絲滑稽,但絲毫不妨礙發揮,“哎呀小景,你是不是小說寫多了,好狗血哦~而且從回來到現在你一直都不正常!拒絕參加同學聚會,也不經常出門,這可不像你!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着重咬了最後一個字。
“是我不要他好嗎?”林景娴拿着筷子湊過去敲了下他的腦袋,然後回身的時候嫌棄地把叉子扔在了桌子上。
不吃了!“況且我一寫恐怖小說的,劇情難道不應該是我殺夫奪子遠逃海外嗎?”
林禦凡揉了揉腦袋,十分娴熟地在挑戰林景娴的神經線,“口是心非是不對的,林景娴女士,你這麽暴躁是嫁不出去的!還有,你對你自己的認知真是存在着嚴重的認知誤差,你忘記了嗎?你連魚都殺不死。”
“!!!???”
不吃飽沒力氣揍他,林景娴把他的筷子拿過來塞了一口飯,“你看着吧!我要給你找一個強大又兇狠的後爸,你以後吃飯只能蹲牆角。”
林禦凡早就吃飽了,在餐桌前呆着只是覺得逗林景娴女士很好玩而已,“好吧!感覺挺有趣的,那你要加油呀!嗯……我去琴房了。”林禦凡比了個加油的手勢,然後終于起身笑着上樓了。
那股子漫不經心又篤定的樣子,真是……跟某人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林景娴從鼻孔裏哼出一口氣來。
小兔崽子!
壞蛋!
大壞蛋和小壞蛋!
電話又響起了,還是程黛安——她的親嫂子,一個霸道女總裁……不,就是個近墨者黑的典型代表,沒跟她哥的時候多軟萌的小白兔啊,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那青澀的笑意,啧,這才幾年,小白兔長成巨型安哥拉兔了。看來他們林家的夥食還不錯。
“林景娴!!!”程黛安開啓惡龍咆哮模式,“我日你……親哥!”她一新時代文明人,硬是沒克制住內心狂湧的不雅語句。
林景娴揉揉耳朵:“唔,好事,安排,我哥會非常樂意的。不過記得做保護措施,你不能再生了,三胞胎太恐怖了,你再生三個,我哥的身家都架不住,你看看現在娶個媳婦兒多不容易,要房要車要存款的……”
“滾蛋,你遲早要氣死我!”程黛安打斷她一扯起來就沒完沒了的淡,手裏晃着酒杯,一口飲盡,眯着眼冷笑:“你真是越來越能耐了,我跑了多少人脈給你拉來齊教授的兒子跟你相親,人家一生物科學家,年輕高大英俊,溫文爾雅,到底哪裏配不上你了,見了面你跟人算命?說人家命中有個天定姻緣,不在你身上?你怎麽這麽能掰扯呢!不喜歡人家好好吃個飯不行嗎?”
“我不是不忍心耽誤人家嘛!”她也想好好找個人嫁了,她做得到她早嫁了,明明做不到,何必禍害老實人呢!
“反正不管怎麽樣,你逃避也沒有用。老太太說了,要麽你今年嫁了,最低穩定談個男朋友也行,不然她要不擇手段查你兒子從哪來的了。”說到這裏,她幸災樂禍地啧了聲,“你親媽,手段你自己知道的。我說小景,老太太對你夠仁慈了,你再胡鬧都沒真的給你來硬的。你也該懂事點兒了。”
林景娴從小就不是個聽話的,最不耐的就是聽別人說教。
擱往常她兩句話就糊弄過去了。
但是……
她知道老媽這次是動真格了。
“好了好了,下次我争取端莊穩重一點。但相親這種事實在是降低格調,不然我去我哥公司擔個閑職吧!聽說秘書室來了不少小鮮肉,我去撩一撩,說不定吸點兒年輕荷爾蒙能喚醒我丢失多年的少女心呢!”
程黛安抽了抽眼角,那不得是安個□□在公司,“你想得美!”
傷自尊……林景娴舔了舔牙齒,露出猙獰一笑,“那不管,下次老太太問我,我就說我嫂子不支持我。”
程黛安咬了咬後槽牙,“別讓我逮着機會,我neng死你得了。”
林景娴笑了笑,“那我就當你答應了。洗白白等上班。”她想去禍害林景臣的公司已經好久了,作為一個自由小說家,從沒上過班,體驗一下朝九晚五的生活一直是她的夢想,但她又是一個不太能吃苦耐勞的,走後門真是個好想法,可惜林景臣從來不給她這個機會。
樓上林禦凡不小心聽了個牆根,頻頻搖頭,“太無恥了!太無恥了!”
……
之後的幾天,林景娴難得清閑,帶林禦凡辦了入學,考察了幾所學校後,被老太太放進了一家私立學校,雙語教學,接軌國際,為了将來出國做準備,她在國外呆久了——也可能看世界的方式比較奇特,實在不覺得國內外的差距有多大,所以也不太在乎這些,但拗不過老太太,只能讓林禦凡這個自由散漫不服管教的小鬼去接受精英化管理的摧殘了。
但是……
沒多久林景娴就發現,被摧殘的不是林禦凡,是她自己。
監督孩子寫作業就算了,一個一年級的小學生她還不至于應付不了。
寫英文情景劇腳本,制作音樂專輯,觀察生物生長與活動軌跡,野外探險及繪畫練習,還有什麽創意手工,思維擴展……是什麽鬼?
這其實也沒什麽,多數情況下,都是林禦凡抓頭發,但他要麽不做,要麽就用他比老媽還清奇的腦洞搞創新,結果就是林景娴每天被叫去學校接受思想教育。那看起來比林景娴還年輕的老師端着架子讓她好好盡母親義務的時候,她真的特別怕自己一不小心開啓放飛模式吓到祖國花朵的辛勤園丁。
林景娴為了防止這種可怕的事發生,只好每天篩查林禦凡的家庭作業狀況。
但她可能低估了林禦凡的戰鬥力,他最擅長的就是轉移視線戰略,不寫作業什麽都好,一寫作業不是要吃東西就是要上廁所,不是頭疼就是屁股癢。為了逃避作業無所不用其極,心眼多到林景娴想拿膠水給他糊上。
在暴走邊緣游走一周後,林景娴在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發了一條動态:
家有一六歲小崽,三歲學跆拳道,四歲彈鋼琴,五歲癡迷算數,最近熱衷推理游戲……精力極其旺盛,故求一高手帶走輔導作業,每天兩小時即可,價錢随便開(有錢,別客氣)。希望對方有極其強大的心髒、充沛的精力、迎難而上的決心,不勝感激,拜謝!合作滿三年送一輛百萬內的車。
另:這小兔崽子長得還不錯,如果有王者母親帶走,可以送去做童養夫,長殘了包賠,彩禮豐厚,房車都有!!!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錯過就是一輩子!
發完她戳到林禦凡臉上讓他看了看,“我已經把你賣了,林禦凡。你再給我作妖我就宰了你。”
林禦凡看了兩眼,咧嘴笑了,“fine,謝謝你對我這麽高的評價。”雖然有些字不認識,但詞彙量已經驚人的他,還是能大致看懂的。
“你臉皮好厚哦~”林景娴嫌棄地看着他。
林禦凡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彼此彼此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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