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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裏面正煮着咖喱。

粘稠的椰奶被倒入了沸騰的茴香蜜汁裏，胡蘿蔔丁、洋蔥粒、土豆塊微炒加入到裏面溫火慢炖，同時城零在這裏面加入了少量的冷水，蓋上鍋蓋讓它自行變得綿軟。

他轉身看向電飯煲，還有十分鐘。于是城零解下圍裙走出廚房，機器狗黑皮正叼着白色幹淨的手帕站在廚房門口仰頭看着他。

“黑皮，謝謝你。”城零臉上帶着淡淡的笑，他彎腰接過手帕擦了擦手，“今天晚上我們吃咖喱。”

聽了城零的話，黑皮很興奮地在原地轉了幾圈，一個類似于小孩子一樣的聲音從它體內發出，“哦！太好了！咖喱、咖喱！”

機械類的仿真生物擁有與人類類似的感知能力，甚至身體構造也和原有物種相似。因此，仿真生物體內也有消化器官，進食并不會對機體造成任何傷害。

更何況黑皮原本是城零在黑市上拍下的殘缺品，可經過城零的修複，現在已經和普通狗沒什麽兩樣。

“對了，阿零，床上躺着的那個人是誰啊？”黑皮拐着彎一溜煙蹿進城零的房間，它将前爪搭在床沿，一雙眼睛盯着城零撿回來的人發亮。

這是黑皮第一次見城零帶人回家。

黑皮的記憶條開始于這間屋子。那時的它四肢還不能站立起來，每天看着城零進進出出，空手出去，往往滿載而歸。

有時是器械工具，有時是蔬菜水果，雖然不明白那些破銅爛鐵的價值，黑皮卻很好奇城零從哪裏找到這些東西，但是每當問及到這個問題時，城零的沉默讓它了解到自己的主人并不想談論這類話題。

城零端了杯水靠在房間門口，他就着明亮的燈光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思忖幾秒後才說：“不知道。”

或許是那邊天的人，亦或許是人類這邊的實驗體。想到那人左手背上的痕跡，城零陷入了沉思。

在将那人帶回自己房屋前，城零用幹淨的注射器在對方頸項上抽取了大約兩毫升的血液保存在了加有抗凝劑的試管內。距離抽離血液已經快七個小時了，按照科學家的說法，要是他是那邊天的人的話，血液已經變成黑色了吧？

想着，城零轉身就要朝自己的裝備室走去。

“嗯……”然而這時，床上的人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響，城零猛然停住腳步，一臉戒備地看着對方。黑皮也迅速跑出房間躲在城零身後。

對方緩緩睜開眼，刺眼的燈光讓他虹膜略微收縮。他閉上眼适應了一下這微亮的燈光，然後看見了米色的天花板，簡約風格的房間，最後是門口站着的少年和一只狗。

記憶有一瞬間混亂，他記得昏迷前自己似乎正掐住了眼前少年的脖子。他張了張嘴要說話，只是喉間的幹澀讓他倒抽一口氣，猛烈地咳嗽起來。

城零遲疑地掃了一眼手裏自己還沒碰過的水，幾步上前，扶起對方小心翼翼地喂水。

待杯裏的水都喝光以後，城零重新回到安全距離默默地看對方緩過神來。

“你是實驗體嗎？”這是城零在對方蘇醒後說的第一句話。

男人沉默地點頭，城零陷入沉思。

一直以來，不管是人類還是機械人，他們都曾有過試驗體。機械人的實驗體往往是在機體功能和行為上有過一些調整。而人類這邊，則複雜得多。

早在機械人還沒有研發出來的時候，便有科學家就機械人擁有人類思維的問題做了探讨，但當時他們最終得出來的結論是機器永遠戰勝不了人類。不過為了防範于未然，那個提出機械人血液理論的科學家便将人一半的心髒給了第一臺人工研發出來的機械人體內，并對外聲明說：“若有一天機械人真的要征服人類的話，只需要将首臺機械人的械心毀滅，那麽所有的機械人就會變成破銅爛鐵。”

思及此，城零也無所謂再繼續問下去了。

城零靠在門欄上側眼看對方，“城零，我的名字。城市的城，歸零的零。”

對方蠕動了一下嘴唇，然後揚起一抹微笑，“初一，我的名字是初一。”

03

正常人類到達一個陌生地方或遇到一個全然不熟的人總會心懷警惕，但初一不一樣，他就像一個嬰兒完完全全信任了城零。

比如眼下，初一用筷子夾起一塊冒着熱氣的胡蘿蔔，兩眼幾乎冒出星星。

“這個是不是蘿蔔？軟軟的、甜甜的啊！”

原本以為有着怪力的人性格上肯定會有所怪癖，城零卻怎麽也沒料到初一完完全全的話痨一個。他嘆了一口氣，轉而為初一解釋，直到将鍋裏的食物全部解決完之後，初一一直沒停的嘴才總算安靜了下來。

飯足後，初一捧着杯熱茶賴在沙發上和城零聊天，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而且這是我第一次和人說話。”

“第一次？”

初一伸手刮了刮自己的鼻子，讪笑道：“之前我一直都被人關在實驗室裏面，食物都是一些營養液什麽的。送餐的人也不被允許和我交談，我也見不到除了送餐人以外的其他人。”

實驗室？也就是說，對方是被囚禁的。聽着初一的話，城零陷入了沉思。

“這是我第一次嘗到新鮮的蔬菜。”初一歪着頭想了想，“我記得最近幾年市場上連蔬菜都不能買到，你是怎麽弄到的？”

“植物細胞克隆技術。”城零也不含糊，“利用單個細胞體外培養，只要營養液足夠，室溫保持植物酶最适條件，細胞分裂速度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快。”

說到這裏，城零不由得嗤笑，“話說回來，你還真以為實驗室裏那些自诩不凡、說是為世界做出貢獻的科學家會吃營養液那種連豬食都不如的食物？至今還沒吃過蔬菜的人大多都是窮人。畢竟戰亂時代，除了命，最缺的還是錢。”

在城零說話的時候，初一很認真地看着他。燈光有一瞬的昏暗，他眨了眨眼，忽然覺得有些困惑，“既然有技術的話，為什麽不将技術分享給那些窮人？這樣的話，每個人不是都有機會嘗到新鮮的食物了嗎？”

城零有些說不出話來，他倒是沒想到對方是那麽單純的一個人，單純得有些愚蠢，“你腦袋是不是用來做擺設的？”

初一繼續眨眼，“不啊，沒腦袋我就會死。”

城零深吸一口氣，食指抵在眉心，“有價值的東西才擁有使用有價值東西的權利。技術是這樣，人也是這樣。作為一個人，你要是連最基本的利用價值都沒有，那你就是垃圾，所以，你還會覺得政府會養着吃白食的垃圾嗎？”

初一張了張嘴，一時找不出話來回答他，但是他還是頗為認真地直視城零，“你現在這種思想很危險。你這是反社會性人格，雖然沒有很嚴重，但是已經在惡化當中了，你要注意自己。”

“好，我會注意的。”對上初一誠摯的雙眼，城零原本惱怒的情緒瞬間轉化成為哭笑不得，對方的思維就像是一個新生大腦一樣，對待新接觸的食物不會顧及私念，對錯全由事情本身來決定。

就算是從小在封閉空間內長大，城零也不得不說，初一的思維方式就跟機械人一模一樣。

機械人？城零驚了一驚，面上稍有情緒的波動，但是他很快壓抑了下去，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房間，“今天你到我房間睡，明天一早你想離開就離開，不用跟我打招呼。那晚安了。”

城零站起身來向裝備室走去，黑皮向初一道了句晚安後，也搖頭擺尾地進了裝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