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劍尊救鼎

樹妖追了一路,雲郎跑了一路,繞着山路一圈又一圈,愣是沒有被追上。

須臾後,有細雨撲面。雲郎擡起頭,瞧見天際一團烏雲。

“轟——”雷鳴驟響,轉瞬間下起了磅礴大雨。漫山的大火張牙舞爪了片刻,就化作濃黑煙霧,消散于山間。

在巨大的雨勢前,燎原之火也只能偃旗息鼓,無力争鋒。

雲郎淋了個滿頭滿臉,決定跟樹妖聊聊:“火停了……你,你別追我了。”

樹妖氣急:“火停不停跟你又沒關系!”

他有數十條根,竟跑不過一個兩條腿的家夥?

這個念頭一出,樹妖更加氣憤了,揮舞着枝條,試圖把人抓住。

雲郎跑過一處灌木叢,忽然腳下現出一條藤蔓,将他實實地絆了一跤。爐鼎咕嚕嚕在地上打了個滾,衣服袖口沾滿了污泥,手底一片濕滑,竟是倒在了積水坑裏。

他抹了把臉,瞬時一張俊秀的臉上也布滿了泥垢。

弄死他!

心底深處閃過一個暴虐的念頭。雲郎怔了片刻,甩甩腦袋,将一瞬間升騰起的莫名情緒壓了回去。

然而只是這片刻的愣神,樹妖已經追了上來。

絆住他的藤蔓動了起來,三下五除二将人團團圈住,遞到古樹面前。

藤妖:“看你追了好些時候了,幫你一把,不用謝。”

樹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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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格仿佛受到了歧視。

沉陵趕到的時候,山火早已被雨勢撲滅,燃香處附近一片黑灰色枯枝焦木,可見某些妖,哪怕變了性子,破壞力也是不減半分。順着痕跡,古劍一路下行,很快看到了一行淩亂的腳印。

劍身閃過瑩潤光澤,須臾後,沉陵現出人身,淩空一指,以劍意籠罩方圓百裏。

山間精怪登時感受到了一股磅礴靈力,紛紛躁動不安起來。

沉陵以神識傳訊:“我到了。”

被倒挂在古樹枝頭的爐鼎聽到了道侶的話語,不由悲從中來,未語先淚流。

“不急着哭。”沉陵冷冷開口。

雲郎:“……”

沉陵:“告訴我,你在哪兒?”

雲郎:“在樹上。”

沉陵看了眼漫山遍野的樹,一陣無言。

雲郎道:“我被樹妖和他的同黨捉住了,現下被挂在枝頭,說是要讓我做他的挂件。”

沉陵看了眼時辰,沒有再與他的小道侶多費唇舌,直接化出無數飛劍,繞着山頭勘察起來。不一會兒,便在半山腰處,某棵大樹枝頭,察覺到了某個人形“挂件”的氣息。

雲郎正在威逼恐吓:“你放了我吧,我夫君是禦道劍門的沉陵尊君,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你砍成兩截。”

樹妖晃了晃枝條,将人甩了一圈:“哼,你夫君是沉陵尊君?那我還是長青松木呢!”

雲郎:“……你這樹妖,忒不要臉。”

樹妖:“縱火燒山,你才是其心可誅!”

沉陵現身趕到的時候,一鼎一樹,正吵到最不可開交之時。

樹妖激動之下,枝條亂晃,連帶着被倒吊的人質也左右搖擺。尋常爐鼎,被這般玩弄折騰,估計早已奄奄一息,但雲郎半點不知疲憊,越說越是精神,大有與這樹妖魚死網破的态勢。

“等我夫君來了,就把你也倒挂起來!”

“一個大男人,張口閉口念叨着夫君,丢不丢人?比喊媳婦救命還丢人!”

“你……迂腐樹妖,放、放我下來。”

“放你?”樹妖冷哼,枝條一抖兒,轉了個大圈。

雲郎驚呼一聲,生生被甩起又墜落。

這一下實在太過突然。他驀然睜眼,眼底隐隐有金色冷光閃過,已是盛滿了怒意,雙手無意識地曲起十指……

沉陵:“放人。”

樹妖争吵的話音驟停,只覺得身後有磅礴劍意壓背,令他動彈不得。

雲郎甩甩腦袋,臉上流露出迷茫之色,愣愣地看着自己用勁的爪子。有那麽一瞬間,他只覺得這樹妖甚是過分,恨不得、恨不得……小爐鼎被心中的殺念吓到,氣力一松,手指便又軟了下來。

“你、你是什麽人?”樹妖勉強問出聲。

雲郎立馬扭着脖子看了眼身後,驚喜道:“夫君!”

沉陵負手而立,一雙眸子古井無波地看着樹妖。修為到達一定境界,身上便會沉澱出一股威勢,那是在無數戰役中侵染而成的劍意,足以令小妖肝膽欲裂。

眼下沉陵沒有刻意收斂鋒芒。樹妖枝條一抖,出于本能的畏懼,将身上的“挂件”甩脫了出去。随後“啪叽”埋入土裏,假裝自己是棵死樹。

雲郎在半空中翻滾了一圈,穩穩被一柄冰冷飛劍接住。

正常的話本橋段裏,不應當是夫君親自接住他,轉上幾圈才落地嗎?

小爐鼎的眼神幽怨而可憐。

沉陵頭也不回,對着樹妖道:“修行不易,戒殺心過重。”

樹妖無言,連辯駁都不敢。

沉陵揮袖成訣,霎時間,山中林木複蘇,被燒毀的枯枝焦木發出新芽。

“道侶無心之舉,還望見諒。”

得聞眼前修士高人的道歉,樹妖卻半分都不敢動。

沉陵沒再繼續說下去,回身看着被折騰得形神狼狽的道侶。

來之前,原以為蒼狼大王是遇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敵手,才會被追堵不休。但真的見了所謂“妖怪”,才發現不過是個連人形都未化出的精怪罷了。

樹妖雖體型巨大,面目猙獰,但說到底還是樹形。

——比淩道峰上最無用的桃花精還遜色幾分。

雲郎見他望着自己,怯怯喚了聲:“夫君?”

沉陵臉色不變:“可自願随我回淩道峰?”

雲郎一愣:“當然!”

沉陵這才收回目光,對樹妖道:“我道侶這就随我回去了。”

樹妖:“……”

回吧回吧!

他現在只是棵死樹!

不對,淩道峰?

怎的這麽耳熟!

直到兩人相攜離去,在一旁龜縮了許久沒說話的藤妖緩緩開口:“那什麽,禦道劍門的沉淩尊君是哪座峰來着?”

樹妖讷讷不語,半晌後數十條根齊齊軟了,跌進土坑。

竟然是真的……

回程的路上,雲郎坐在飛劍上,身旁是淩空而行的沉陵。

“夫君,我怎麽一覺醒來,就到了這麽遠的地方?”

沉陵目視前方:“昨晚有妖來襲,将你擄走了。”

又被妖怪擄走了?

雲郎甩甩腦袋,忽然覺得最近妖怪愈發猖狂,做沉陵尊君的道侶真是需要一顆強大的心和不畏死的精神。他目光下移,望着底下連綿山河,癡癡道:“好高呀。”

沉陵:“……”

雲郎:“什麽時候我也能禦劍飛行,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他只感慨了一聲,便又被腳下的景色所吸引。有沉陵在側,周身溫度适宜,迎面微風;腳邊白雲缥缈,忽聚忽散,露出繁華山川。

這一切着實讓沒見過世面的爐鼎嘆為觀止。

就這麽賞了許久的景,雲郎回過神——一天折騰下來,已是臨近黃昏,他摸了摸肚子,道:“夫君,我餓。”

沉陵兩指微動,取出一粒藥丸:“辟谷丹。”

雲郎盯了會兒丹藥,指了指底下:“我想去吃凡人的酒肉大餐。”

沉陵循着他所指方向,正是一處人間城鎮,占地遼闊,人來人往。他看了看天邊景象,估摸着時間尚可,便道:“好。”

人間大小國家林立,他們所處的地界正是強盛諸國之一的魏國。魏國人傑地靈,軍備充足,百姓安居樂業,倒算得上是一片人間樂土。他們行經之處,恰好還是個繁華城鎮。

沉陵挑了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領着道侶踏上了實地,走了不一會兒,就拐到了主街大道上。

“瞧一瞧看一看,新出爐的脆餅喲。”

“畫糖人咯,什麽樣的都有!

“翠芳書齋出新話本啦~”

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熙攘人語環繞四周。雲郎好奇地張望起來,看着這個,摸摸那個,時不時回頭扯住沉陵的袖子,确保沒有走丢。

“我想要這個。”他指着路邊攤販熱氣騰騰的包子。

素的不吃!

忽然間,仿佛腦海深處傳來一道怒喝,雲郎縮回了手指,搖搖頭:“好像是素的,我不愛吃。”

沉陵淡淡道:“酒肉大餐要上酒樓,随我來。”

雲郎頓時将賣相誘人的素包子抛之腦後,結果還沒走到酒樓,又被旁邊的糖人攤勾住了心神,巴巴地守在一旁看起來。

小販吹糖的手藝極為精湛,前一個人要了一只鳳凰,他一吹一拉一抖,很快就做出了一只華彩精美的神鳥。

雲郎道:“好漂亮。”

小販聽到誇贊,笑着說:“這位小兄弟,生的好相貌,可要我做一個與你一模一樣的糖人?”

雲郎眼睛一亮,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沉陵——想要。

沉陵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雲郎嘆了口氣,很是傷情。

沉陵道:“做一只小狼吧。”

須臾後,雲郎手持着憨态可掬的糖人小狼,神情有些落寞。小販顯然對動物神韻把握精準,三下五除二就勾勒出了狼的特征,威風凜凜,氣勢斐然。

可為什麽要做狼呢?

他看過、聽過的話本裏,就從未見過有人會送情人這種東西。再不濟也該是小兔子小貓之類的可愛玩意兒。要知道身為一名精致的爐鼎,他素來對這種兇惡獸類不怎麽喜歡。

沉陵:“不喜歡?”

雲郎立刻變了臉色,眉開眼笑:“喜歡,夫君送的我都喜歡!”

沉陵掃了眼那狼,也覺得分外不錯。凡間手藝人,确實有一手。他淡淡道:“喚我名字即可。”

雲郎:“……”

說到名字,沉陵道:“你未做瀾滄宗爐鼎前,可有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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