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謝寧曜哪裏知曉李從威的變.态心思,折下一旁杏樹的枝桠,避開臉往身上一陣亂抽,還嫌不解氣,又是拳打腳踢,怒罵道:
“爛嘴爛心的狗雜碎,蛆心鼈犢子,再敢污蔑我,與我作對,給我使絆子,弄不死你……”
李從威原就沒想反抗,更何況他實在打不過謝寧曜,又被堵住嘴,只能嗚咽着在地上打滾兒。
方覺明等人則四處張望放風,待謝寧曜出夠氣,他們立馬翻牆回了學裏。
李從威蓬頭散發哭着坐起來,拿出嘴裏的錦帕,寶貝似的藏到懷裏。
等郡王府的仆從趕到,為首的大仆吓的跪地磕頭,問到底是誰敢打小郡王。
李從威哭着說:“不妨事,我摔的。”
衆奴仆:???
謝寧曜心裏暢快的很,回到學堂便悄悄告訴了李及甚,他如何狠打李從威報仇的,李及甚只點頭不語。
李及甚原是擔心謝寧曜出去又闖禍被罰,偷跟去想幫忙,卻沒想到謝寧曜完全不用他幫。
其實謝寧曜覺得很奇怪,為何李從威那般狡詐之人,竟不帶仆從來蹲守,他也懶怠想那麽多,總之沒證據是他打的,李從威告不着他。
下午上課前,他忽的想起前日學正留的課後作業,他是一個字都沒寫,忙問:“你們以前寫的文章,不論什麽,先拿來我交差。”
方、蕭二人怪道:“現如今我們哪裏給你變去,你是真不長記性。”
謝寧曜嘀咕着:“沒有就別給我添堵,又得被罰跪,偏還忘記帶護膝,可恨!”
眼見着就要到上課時間,便有一學監将挂着“謝寧昀”畫像的紅木雕雲紋架放在教室前方正中央,一旁的壁龛上便是孔聖人像。
謝寧曜如遭雷擊,悔不疊道:
“我倒把這茬兒給忘了,雖則我大哥外任未歸,必有侍讀來講課,那些個侍讀都對我大哥唯命是從,定問我功課,又見我被罰跪,等大哥回來,我可沒好日子過了!”
國子監每月中旬必請最年輕狀元郎謝寧昀前來為行将畢業的“知行堂”學子授課,只是謝寧昀公務繁忙,多由翰林院侍讀替講。
延請歷屆狀元郎授課原是國子監的慣例,按例是一年一講,獨謝寧昀是例外,每月一講。
只因謝寧昀出自國子監,這便是國子監的偉大功績,每月一講倒不是真為了讓謝寧昀親自授課,而是為了激勵在讀學子金榜奪魁。
每月這一日所有學堂均将謝寧昀的畫像立于教室中央,将其作為榜樣督促學子奮發向上。
方覺明望着畫像,問:“扶光,你大哥總是眉眼含笑,真乃翩翩公子,溫潤如玉,你怎就那麽怕他?”
謝寧曜感慨:“我大哥再生氣亦是眉眼含笑,我都看不出他到底氣消沒有,閻王在我哥面前也不夠看。”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連謝啓也不怕,唯獨怕大哥謝寧昀。
方覺明笑着說:“我不信,你大哥神仙似的人物,也就你敢這樣損他。”
謝寧曜氣道:“你們一個個都向着他,我的話,你們全然不信。”
蕭立鶴連忙說:“我們是敬仰愛戴謝大哥,扶光,你難道不知,全天下都羨慕你有這樣的大哥呢。”
謝寧昀驚才絕豔,且生就極美容貌,他當年簪花游京,那才真叫萬人空巷,不論高門顯貴還是平民百姓,家家戶戶全體出動,擠破頭就為瞻仰其風采一二。
“那全天下也無人幫我擔大哥的罰。”謝寧曜愁道。
蕭立鶴将自己做的策論文章交給他,說:“用我的罷,誰讓我樂意替你受罰,明日記得給我帶最好的化淤藥。”
謝寧曜氣餒道:“行不通,先前想借你們的蒙混過關,不過存着僥幸,偏偏今兒又是我哥講學的日子,學正查我功課只會更嚴,定然混不過,沒的再加一層欺瞞之罪。”
上課鐘鳴後,三人便不敢再言語,老學正一來就收作業,沒寫的自覺站着等待懲處。
謝寧曜見只他一人沒寫,更覺丢臉的緊,心想着,果然今天日子特殊,一般沒人敢觸這黴頭。
老學正氣的吹胡子瞪眼,指着謝寧昀的畫像,又指着謝寧曜,終究什麽也沒罵出來,只是痛心疾首道:“還不去孔聖人像前跪着反省!”
謝寧曜垂頭喪氣的剛欲擡步,李及甚站了起來說:
“禀夫子,學生昨日與他一同做的功課,他定以為功課落在了家裏書房,是學生将他做的文章夾在了《中庸》書本裏。”
謝寧曜連忙打開自己的書袋,拿出《中庸》一翻,裏面果然夾着篇新寫的策論文章。
他自然明白,這必是李及甚幫他寫的,但讓他感到最驚詫的是,李及甚模仿他的筆跡竟能這麽像,還模仿了他寫作的水平,絲毫找不出破綻。
謝寧曜立刻便将文章交了上去,那老學正拿着反複看,最後只能命他二人入座。
這時外面走過兩名身穿大紅補服,頭戴雙翅紗帽的翰林院侍讀,老學正急忙就迎了出去。
謝寧曜深知這兩名侍讀最會小題大作,若是被他們看見他在罰跪,大哥很可能會立即告假回來教訓他。
他看得清楚,老學正明明是拿着他交的文章出去的,回來時手上卻空空如也,他就猜着定是被那兩侍讀要去了,以後必會傳到他哥手裏。
幸而那文章他看後都覺得就是自己寫的,他堅信即便是手把手教他讀書寫字的大哥也看不出異樣來,便不再擔心什麽。
好容易挨到課間休息,謝寧曜即刻跑到李及甚的座位旁作揖感謝。
李及甚看着他,用眼神說:“你還嫌人不夠懷疑那不是你寫的?”
謝寧曜原本想說只要不被學正看到,就沒人敢告他,最終還是将想問的全收了回去,只等放學再問。
李及甚一邊練字一邊說:“你自去頑罷,不必拘在我身邊無聊。”
謝寧曜亦想着李及甚不愛玩,且今日外面冷的很,他也懶怠出去,便回了座位。
蕭立鶴、方覺明自然連連誇贊李及甚,謝寧曜十分受用,心裏更加舒坦。
謝寧曜看見,裴知遇終于舍得穿上他送的大毛衣服,不再冷的瑟瑟發抖。
他很清楚,裴知遇是個“社恐”,若他當面送,對方必不收,才讓小厮轉送,這樣俊秀又清貧好學的同窗,他很樂意幫點小忙。
裴知遇生平第一次穿的這樣暖和,他多次欲親自感謝謝寧曜,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只能将這份情藏在心裏。
……
放學鼓響,謝寧曜急忙收拾東西,催着李及甚一道回家。
他登上馬車便問:“你什麽時候幫我寫的,你怎知我沒寫,從何學到我的字跡、文風?”
李及甚道:“昨日下午我醒來先寫了自己的文章,又想着你必沒寫,便讓小丫鬟帶了去你書房,那裏自有你以往做的功課,模仿寫的,只是後來被你鬧的忘記告知你。”
謝寧曜又是一番作揖感謝,想着:若阿甚能一直住我家就好了,以後再也不用擔心功課問題!學霸在手,功課我有!
抵家後,謝寧曜便帶着李及甚去向祖母問安,恰時姑媽也在。
見了李及甚後,兩人都喜歡的無可不可,拉着手說話不放開,直疼的跟親孫兒、親侄兒似的,又讓一同用晚飯。
謝寧曜自然更加高興,他想着自己不一定能說服李及甚長住,若是祖母、姑媽出手,那便有了七八分的成算。
此後,他們便同吃同住同上學,李及甚漸漸也與謝家人都會過面,就連最近忙到腳不沾地的首輔大人謝勳也不例外,只外任未歸的謝寧昀還沒見過。
謝寧曜知道,往年祖母和姑媽只親自為他做春衫,家裏其餘兄弟均是制衣坊做,今年她們特特的為李及甚也做了,只是都還未完工。
李及甚早提過多次要家去,祖母和姑媽好容易才留下,方答應再住幾日。
這天傍晚,謝寧曜得知二哥旬休已抵家,便忙不疊的往“紹武院”跑去,二哥常駐京都郊外軍營中,只有休假才回來。
他二哥謝寧晔現如今不過才十七歲,前兩年便立下赫赫戰功,已于今春封了冠軍侯,實可謂少年神将!
春意漸濃,紹武院外的柳樹一片氤氲,在夕陽的照耀下如煙似霧。
紹武院入門便是假山翠嶂、曲徑通幽,謝寧曜熟練穿行其中。
他走的捷徑,路過一偏僻處,便聽到山石後有人正在小聲說着:
“這是你親哥哥,就連那小野種都能跟着二少爺在軍營習武,将來建功立業,卻不許你去,我偏要争一争!”
“姨娘,我、我怕,要麽還是求求爹,送我去國子監讀書罷,好歹能混個監生。”
“沒出息,監生那點功名頂啥用,去軍營又不是定要上沙場,混個一兩年,為娘自有打算。”
“可軍營太苦,憑什麽六弟能去國子監上學玩,我就不能去。”
“你拿什麽和他比!那曜兒是老太太的心頭肉,又是大老爺嫡子,上有狀元郎親哥哥,就連你爹你哥哥哪一個不是将他捧在手心疼!你還敢比他,你連那小野種也比不了!”
……
說話的兩人分別是謝勳的妾室魏姨娘,以及魏姨娘之子謝寧昭。
因謝啓、謝勳兩兄弟并未分家,他倆的兒女均合起來按年齡排序,實際上謝寧曜的二哥是謝勳的嫡長子,也就是謝寧昭這個庶子同父異母的哥哥。
他們口中所說的“野種”是謝瑾的養子,也有傳聞說是謝瑾的私生子。
謝寧曜素日裏最煩這個魏姨娘,且最聽不得人說他三哥是野種,當即便氣的頭昏腦漲!
大乾朝庶子姨娘地位極低,也就比奴仆高些罷了,謝寧曜本不願親自教訓,卻實在忍不下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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