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謝寧曜向來就不是一個能忍的,只因還想聽聽這母子倆能說出些什麽來,他才強壓住了怒氣。
他很想知道姑媽的青梅竹馬到底是誰,按理說應該是和謝家一樣的名門望族之後,但家裏誰都不敢提,他也就無從得知。
謝寧昭道:“我不去軍營,老太太并阖家上下都那般疼六弟,既讓他去國子監讀書,想必那定是個好去處……”
魏姨娘勸了這一陣,仍舊說不動兒子,直氣的她跺着腳罵:
“豬油蒙心的糊塗東西!家裏讓你六弟去國子監不過為的是拘着他一點,不讓他頑的太過!他是能襲爵的,有玩樂一輩子的命,你有嗎!”
謝寧昭不服氣的嘀咕着:“可不都是嫡長子襲爵嗎,怎麽也該昀大哥,輪不到他。”
魏姨娘氣道:“大少爺是狀元郎前途無量,且最疼愛這個弟弟,将來那爵位多半會讓他,既或他沒襲爵,老太太定将家産大頭給他,就連你爹疼他都勝過親兒子,怕是你爹的家産大頭也要給他,你還做夢呢!”
謝寧昭沒了話應對,只梗着脖子說:“那我也不去軍營,姨娘只想争光長臉,将來好翻身,可我不想習武受罪,我更怕二哥,每見了二哥,我都腿抖,你又不是不知。”
魏姨娘嘆道:“現如今別無他法,要怨就怨你命不好,托生在我肚子裏!那小野種都能吃的苦,偏就你吃不得?況且又有多苦,忍個一兩年,往後我們娘倆都是好的。”
謝寧昭委屈巴巴的說:“三哥再怎麽樣也是瑾姑媽肚子裏出來的,姨娘又有什麽能和瑾姑媽比?二哥将三哥當親弟弟,對他千萬般好,對我又如何?我不去自讨苦吃!”
魏姨娘得意洋洋道:“我自比不了她,可你是謝家光明正大的子嗣,她那小野種就是上不得臺面入不了宗祠,還不知是幫哪門哪戶養的崽呢……”
謝寧曜見他們也不知情,徑直沖了過去怒罵:
“你們是什麽阿物兒,就敢編排我姑媽與三哥,還敢私下分配謝家家産?我姑媽、三哥都姓謝,就該在謝家!
姑媽是老太太的親女兒,是我爹我叔父的親妹妹,是宮裏貴妃娘娘的親姐姐,你們也敢說三道四……”
魏姨娘母子早吓的魂飛魄散,待醒悟過來,魏姨娘便左右開弓打了自己一頓嘴巴子,說:
“六少爺,我們該死,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與我們計較,您也知姑奶奶聽了這些怕是會怄吐血,求您千萬別說出去,便是即刻要了我的命都成……”
因謝瑾總管內宅,平日裏魏姨娘最畏懼這個姑奶奶,斷然不敢想謝瑾得知這些後會如何整治他們娘倆。
素日裏這魏姨娘仗着幾分美貌便有些口無遮攔,今兒算是結結實實的吃到了苦頭,真恨不得自己撕了這張爛嘴,她越發打的用力,嘴角都在不住流血。
謝寧曜還嫌不夠,冷哼道:“退一萬步講,我姑媽生的必有謝家血脈,你生的嘛,就不好說了。”
魏姨娘如遭雷擊,将腦袋在一旁的山石上撞的砰砰響,賭咒發誓:
“天地良心,六少爺,這如何是能混說的!若我有一絲一毫對不起老爺對不起謝家,我就是死,骨頭長蛆,從裏到外爛成泥……”
謝寧昭原就膽小懦弱,早吓得癱軟在地,只不住的哭求:“六弟,你便饒了我們罷,再不敢,再不敢亂說……”
他見人額頭已撞破,沉聲道:“罷了,就當為姑媽少生氣,我只裝作什麽也沒聽見。”
魏姨娘這才放心,趕忙扶起地上的兒子,不住的千恩萬謝。
謝寧曜又威脅道:“你也知這等髒水潑在女子身上沒誰受得住,再敢說我姑媽與三哥半句閑話,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永遠從謝家消失!”
魏姨娘吓的渾身亂顫,不住的保證再也不敢了。
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魏姨娘便拉着兒子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謝寧曜正準備往裏走,只聽得山石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阿曜,方才真解氣!”
只見尚且穿着麒麟直身甲還未換便服的二哥就站在不遠處,他跑了過去問:“二哥,你怎麽也在這裏?你都聽到看到了?”
謝寧晔笑道:“你倒問我,這可是我的院子,先是我在閣樓上遠遠看見你入了院門,走了這小徑,我連忙就下來想着藏在必經之路哄你玩。”
他笑着說:“二哥,你都是當冠軍侯的人了,成日裏還沒個正經。”
謝寧晔故作嚴肅:“吾家有一幼弟,最愛在我院子裏的這群假山中捉迷藏,這幼弟如今還敢教訓起我這個兄長來,阿曜,你說我該不該揍他?”
他不接這話茬兒,只是抱怨:“二哥,你既看見,如何不出來同我一道罵他們?你就躲懶,看來姑媽是白疼你了!”
謝寧晔嘆道:“魏姨娘畢竟是我爹的妾室,你能罵,我卻不能,至于昭兒,我已對他失望至極,無心再管,倘或我氣急,失手将他打死,終究無益。”
他也理解二哥的難處,連忙安慰:“二哥莫憂心,料定他們以後再不敢胡言亂語。”
謝寧晔在私德上最敬重伯父謝啓的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伯母去世的早,伯父竟不再續弦更沒妾室通房,不似他爹諸多美妾,令人生厭。
他撫摸着幼弟稚嫩的臉龐,感慨:
“怨不得祖母、姑媽那般疼你,就連我這個征戰沙場慣來心硬的,見你方才所作所為亦将平時愛你的心又加了千千萬萬,你也只是個半大孩子,原不該你來出這個頭。”
他笑着說:“二哥,你手上好多硬繭,弄的我臉疼,诶,不對,你這話的意思是以前沒那麽疼我?那我可不依,你得補上!”
謝寧晔笑道:“就你這般胡作非為的,能讓人多愛你?不許再胡扯,給你說個好消息,前些日子聖人巡視軍營,你三哥可算是長臉了,聖人都誇他乃用兵奇才……”
他萬分激動的說:“三哥沖呀,立下赫赫戰功,我看誰還敢說他的閑話!”
兄弟二人一面閑聊一面往錦祥院走去,謝寧晔抵家後還沒去向老太太問安,這會兒正好一同前往。
謝寧晔想着,三弟和姑媽總是被京都的高門顯貴議論諷刺嘲笑,謝家再如何維護也堵不住悠悠衆口,只要三弟立下戰功,便能好上許多。
他看着身旁因他休假歸家便高興的蹦蹦跳跳的謝寧曜,便喜愛的不行,他總是能在這個纨绔不羁的幼弟身上見到最純粹的赤子之心。
……
這次謝寧晔足足在家休了五天假,以往也就一天半天的。
謝寧曜放學就纏着他二哥舞刀弄槍玩,李及甚原本身手不凡,謝寧晔經常與他切磋。
不過幾天,李及甚與謝寧晔就成了莫逆之交,謝寧曜自然高興,這又多了一個讓李及甚長住他家的理由。
這日夜裏,謝寧曜因傍晚耍了十分沉重的鐵戟,膀子有些酸痛,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他便蹑手蹑腳的下床,兩步走到暖塌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到了李及甚的被窩中,說:“給我捏捏手臂,疼得緊。”
謝寧曜想過無數次與李及甚在一個被窩裏玩,因李及甚面冷又善怒,他才一直忍着,今兒還是第一次這麽幹。
若不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與李及甚已十分親近,他斷不會這樣亂來,即便如此,他還是有些緊張。
李及甚只是說:“你有那麽多丫鬟,還用得着我?”
謝寧曜笑道:“她們忙累了一日,該好好歇歇。”
李及甚一邊為他按捏一邊說:“你倒是會體貼人,我竟成了你最得力的仆從。”
謝寧曜笑道:“就你會揶揄人,你哪裏酸痛,我也給你捏。”
李及甚輕聲說:“我不用,我和二哥都勸你別耍那樣沉的兵器,你偏不聽……”
因他倆年齡相當,李及甚就跟着謝寧曜稱呼謝家人。
謝寧曜也不知是捏的太舒服,還是白日裏耍累了容易困,他已睜不開眼,迷迷糊糊的說:“嗯,我,阿甚,二哥,我要和你們學武……”
李及甚待他睡熟後,方才輕輕将他抱回一旁的大床上。
因春意已濃,床上沒再放湯婆子,李及甚覺着這被窩裏有些涼,他便陪着将被窩捂熱後,才回到自己的暖塌上安睡。
謝寧曜第二日醒來發現自己又回到大床上,仿佛昨晚同榻而眠只是做夢。
他洗漱完畢穿戴整齊到外間,李及甚還是像往常一樣在窗下溫書,他倆一道用了早飯,便不緊不慢的去上學。
雲舒站在屋檐下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說:“自從李公子住下,再也不用我們催着小爺起床上學,真個是好。”
莺時笑道:“往常我們日日憂愁小爺總不在家用早飯,只在車上胡亂吃點肉餅,如今竟全然不用操心。”
嬷嬷們跟着感慨:“就連我們的心和姑娘們也是一樣,以往小爺三天兩頭的就要鬧事,老太太只怪我們不教爺好,如今安分這許久,老太太高興,賞了我們好些東西呢。”
雜使的媽媽們亦附和:“做夢都沒有這樣的好事,我們院裏并外面伺候小爺的小厮仆從全領的雙份月例銀子,唯願李公子長長久久的住下來!”
銜蟬望着天邊紅日道:“今兒必是個豔陽天,我們趕緊将兩位小爺新做的衣裳洗了。”
……
另外一邊,謝寧曜剛到學裏上個茅房的功夫,便聽到隔間有人小聲說:
“李及甚最清高孤傲,謝寧曜最喜新厭舊且要人曲意逢迎,我就看他兩能好幾時,等着瞧吧,很快就會反目成仇……”
謝寧曜:這烏鴉嘴,真特麽準!
他和李及甚在來學裏的馬車上大吵一架,就因李及甚的一句:“我多住幾日全然是為祖母,與你無關。”
謝寧曜的脾氣上來,當即便說:“誰多稀罕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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