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謝寧曜從很早之前就在為這天的到來做打算, 他雖無城府幫不了家裏什麽大忙,但每每總能劍走偏鋒,讓人始料未及。
他反握住嬸母的雙手, 語氣異常堅定:“嬸娘, 你只管放心,我定能讓二哥好好的下來。”
陳夫人雖還是極為擔憂, 卻也唯有指望這個平日裏最機靈的小侄兒。
謝寧曜命令一旁的家仆:“梯子搭好,我要上去與二哥把酒言歡!”
陳夫人急忙阻攔:“小祖宗, 你在下面勸就好,萬不可再上去, 摔他一個就夠要我的命了, 若再摔了你,我死也不能瞑目。”
謝寧曜連連保證, 誰也不會摔,他一定将二哥好好帶下來。
陳夫人卻還是緊拽着他雙手, 說什麽也不讓他上去。
謝瑾十分果斷的說:“嫂子,你讓他上去,曜兒雖是個淘氣的, 在大事上卻從沒含糊過, 我來做擔保,今天他倆誰摔了, 一力都在我身上。”
陳夫人氣道:“阿瑾, 你糊塗, 誰要你擔保什麽, 這孽障要死要活都随他去, 我就當從未生養過,自此吃齋念佛了卻殘生, 怎可再讓他害了我曜兒,那才是真催我的命!”
謝瑾當機立斷一把拽住陳夫人,忙給小侄兒使眼色,謝寧曜最是伶俐,三兩步就爬上了梯子。
陳夫人急的哭聲都在打顫:“阿曜,我的兒,你慢點!再加些人,扶好梯子!”
謝寧晔連忙将劍收回,緊盯着弟弟,嚴厲呵斥:“不許上來,快下去,這樹太高,摔了如何是好!”
不待謝瑾囑咐,謝寧暄已跟了上去,緊貼在幼弟身後,說:“阿曜,腳下踩穩就是,別怕,有三哥在。”
謝寧曜笑着說:“我慣愛爬高上梯的,三哥不用擔心,哪裏就能摔着我。”
見弟弟已快上來,謝寧晔忙将酒壇子放在最為寬大的樹杈上,伸出雙手去接人。
謝寧曜被二哥接住,按坐在主樹幹與最粗壯的幾個枝幹交彙處,這裏最安全,謝寧暄就在一旁的枝幹上坐着,用手扶着弟弟的腰背。
陳夫人見此也就放心了一些,謝瑾與陳姝又寬慰了她許多。
謝寧晔苦笑道:“阿曜,你又何必冒險來勸我。”
他笑着說:“我不是來勸你的,不過為好玩,我老早就想爬這棵百年老桂花樹,你們看見準得罵我,所以不敢,今兒正是好機會,二哥,快把你的美酒給我喝兩口。”
謝寧晔訓斥道:“小孩子家的喝什麽酒,我看你是找打。”
他神秘兮兮的輕聲說:“二哥,你可還記得慎表哥曾做過永淳公主的西席?我問過慎表哥緣何還不說親,他透露過,明明如月,永不可掇,你猜猜這意思。”
這位慎表哥便是華恒的兄長名叫華慎,已年滿二十三歲,在古代超過十八歲就屬晚婚了,男子一般十五六歲就成婚。
華恒醉心繪畫打死不願成家,華慎又因心有所屬更不願妥協,華家太爺為他倆的婚事急的不行,卻又無可奈何。
謝寧晔驚道:“阿曜,你的意思是,讓我成全慎表哥與永淳公主?可這又不是我說了算,更不知永淳公主的心意。”
他連忙提醒:“二哥,小聲點,我們謀劃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正所謂,事以密成,語以洩敗!”
謝寧曜很明白,解決現今困境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永淳公主硬要悔婚,這就怪不到二哥和謝家頭上了。
只是要永淳公主悔婚卻也難如上青天,首先謝寧晔乃少年将才且長得俊逸不凡,故而聞名天下,閨中女兒誰不愛慕,永淳公主怕也是有些芳心暗許的。
他都知道,當初大哥謝寧昀“英年早婚”傷透多少高門貴女的心,二哥謝寧晔嶄露頭角,這才有了新的指望。
謝家兒郎英俊非凡且年少有為,所有名門望族、皇親國戚都想在謝家選乘龍快婿,只是誰也不敢跟皇帝搶女婿。
今歲元宵,他進宮住了一段時日,因永淳公主被聖上寵溺的也愛瘋玩淘氣,兩人相見恨晚,玩的再好不過,甚至如同親姐弟。
他曾多次特意試探過永淳公主的心意,卻也絲毫拿不準,主要這永淳公主太貪玩,沒個定性,既喜愛授業恩師華慎的超凡脫俗,又喜歡少年将才謝寧晔的威武氣概。
謝寧晔無奈道:“阿曜,我實不能誤公主終生,也不願我一生事業付諸東流,你的主意是很好,可就怕公主心意不定。”
他輕聲說:“二哥,只要你的心意已定,我就必須盡力幫你們改姻緣,否則一旦你與公主成婚,豈不讓你們三人都毀了,對誰也沒益處!”
謝寧晔忙問:“阿曜,你可有些許成算?”
他如實回答:“沒有,但我知道公主竟愛屋及烏的特別喜歡恒表哥畫的仕女圖,公主每每都借口找恒表哥要畫,卻将慎表哥召進宮囑咐。”
謝寧晔搖着頭說:“這不能證明什麽,阿恒原就性情古怪,聖上問他要畫還不得呢,永淳公主再刁蠻任性,阿恒說不給就不給,她總要不到,這才不得不找慎表哥去要。”
之前他特意讓表哥給畫了仕女圖,為的就是幫二哥,他笑道:
“我們大可以試試,公主得了仕女圖,還會不會找其他借口召見慎表哥,這不就知道公主到底是真愛仕女圖,還是只想見慎表哥呢。”
這時謝啓與謝勳均趕了回來,他們一起疾步走到樹下,謝勳哄道:“曜兒、暄兒,你們先下來,讓他在上面冷靜冷靜。”
謝寧曜輕聲說:“二哥,我們總得試試,你可再別輕舉妄動,三哥,你剛才都聽到了吧,別說漏嘴。”兩人均連連點頭應好。
三人依次從雲梯下來,謝寧曜忙拉住了叔父勸解:“我都說服二哥了,叔父,你別生氣動怒,我保證二哥再也不會犯這種錯。”
陳夫人直氣的用巴掌狠拍謝寧晔的肩背,怒罵:“你這蛆心孽障,再要尋死覓活別來污我的眼,別來急這一大家子的人,你只悄悄找個地兒死去……”
謝寧晔連連認錯,且又怕父親動怒,立即跪了下來。
陳姝與謝瑾一齊扶着陳夫人,不住的勸解安慰。
謝啓欲言又止,到底沒忍心訓斥侄兒,他亦深知這份苦悶無奈。
這卻着實将謝勳氣的不輕,一腳将謝寧晔踢倒在地,怒道:“拿大棍來!他也不必爬樹上去死,牽連親人,罪及氏族!我現将這孽障打死,大家幹淨!”
謝寧晔連忙又跪了起來,垂首聽訓,縱然心裏再委屈,面上卻不敢有絲毫怨忿之色,更不敢回嘴狡辯。
若是以往陳夫人、謝瑾等必勸,如今也不能深勸,陳夫人已哭的差點背過氣去。
謝寧曜亦不敢在此盛怒之下與叔父對着幹,只可憐巴巴的說:
“叔父,二哥是有錯,可這樣大熱的天,先去屋裏避暑是正經,我們都受不住,何況我嬸母、姑媽和嫂子。”
謝勳長嘆一口氣,往堂屋大跨步走去。
屋子中央以及四角早放了冰,絲絲涼氣透人心脾,暑熱瞬間消散。
謝瑾先就已命做了消暑的冰鎮酸梅湯,衆人進屋坐下後都得了一碗喝,又有小丫頭們打扇扇風,唯有謝寧晔還是跪着。
陳夫人到底是心疼兒子的緊,卻又深知謝勳的脾氣不敢勸說。
謝寧曜急的滿頭大汗,卻又想不出讓二哥免于責打的法子來,他太了解叔父,就怕越勸,打的越狠。
不刻便有家仆拿了家法大棍來,謝勳接過就要打,陳夫人忙背過身去不忍再看。
謝寧曜早看出謝啓心有不忍,于是急中生智,說:
“爹,你是一家之主,你不讓打,叔父肯定不打,為何反讓我這做小輩的去攔,我怎麽攔得住。”
謝啓雖十分生氣小兒子竟敢拿他扯謊,可到底是心疼侄兒的很,且想着曜兒能頂着自己挨打的風險幫二哥,這份兄弟情也是難能可貴的。
原本他就只打算讓侄兒挨兩下就勸,索性直言:“事出有因,免了罰罷。”
滿屋子的人皆知這是謝寧曜搗鬼,都在心裏又喜又嘆,喜他們兄弟感情好,嘆這曜兒怎麽就這樣天不怕地不怕。
謝勳嘆道:“也罷,到底他都是當冠軍侯的人了,打有何用。”
原本謝啓、謝勳便是抽空趕回來的,還有公事未辦,叮囑了幾句就都走了。
兩人前腳剛走,謝寧曜立即就将二哥扶起坐下,自有大丫鬟拿來酸梅汁解暑,又有許多小丫頭為他們扇風。
陳夫人哽咽道:“你也不該這樣扯謊,仔細你爹回來就揍你。”
謝寧曜笑着說:“嬸母只問姑媽就知道,我爹那暴脾氣,他真要揍我,當場就打了,哪裏能等。”
陳夫人又問:“曜兒,你到底跟你二哥說了些什麽?”
他笑着說:“嬸母,二哥真想通了,再也不會因此鬧事,你只管放一百個心。”
謝寧晔也不住的保證。
陳夫人聽後自是滿心歡喜,只要兒子不再尋死覓活,無論如何都好。
謝瑾心知他們兄弟私下有話說,忙道:“嫂子,我和姝丫頭都累的很了,你更累,我們都去老太太屋裏歇,也好哄的她老人家別問出這事兒來,讓他們兄弟玩去。”
陳夫人又訓斥囑咐了幾句,便跟着謝瑾、陳姝去了錦祥院。
謝寧曜忙問:“二哥,你腹中可疼的厲害?叔父也是,幹嘛踢肚子,我叫太醫來看看。”
謝寧晔笑着說:“一點兒不疼,這點抗打能力都沒有,我還怎麽打仗,你也知道我胸腹硬得很,哪裏就能踢傷我。”
他心想二哥八塊腹肌,那硬度确實不容易受傷。
謝寧暄不善言辭,就仔細的為謝寧晔擦汗,心疼的不行。
兄弟三人整個下午都在屋裏悄悄的商讨,到底該怎麽試探永淳公主,以及後續該如何讓公主定下心來。
因不願讓老太太擔心,府裏誰都不敢提謝寧晔今天鬧的這出,就連謝寧曜也只想秘密行事,李及甚放學回來自然也就不能知曉。
早在前幾日,雙生子就去了外祖母館陶長公主府裏小住玩耍,華恒也回了華府,李及甚不再擔心謝寧曜總是貪玩胡鬧,便不再管他許多,任他與兩個哥哥去玩。
他們也瞞着謝寧昀,只因謝寧昀新官上任實在忙的很,即便謝寧昀多番詢問,謝寧晔都說自己認命了。
随後一段時間,謝寧曜都借口中暑向學裏告假,李及甚亦想着他定是不耐暑熱,也就由他去。
謝寧曜每天想盡辦法試探永淳公主,托人将仕女圖送給了公主,又去華府找恒表哥,将事情原委告知,讓恒表哥做他的眼線,盯着慎表哥與公主之間的所有往來。
唯一讓他不滿的是進度太慢,永淳公主總在宮裏,他們又不能随意出入宮,到底是很不方便。
……
這日午後,謝寧曜從紹武院回來就困的很,将伺候的大丫鬟都趕了出去,他脫到只剩下剛到大腿的合裆裈褲就睡,他不耐煩盛夏睡個覺還穿那麽多。
夏日炎炎,雲舒在隔間做針線,一面聽着裏屋主子傳喚,其餘幾個大丫鬟都在抱廈廳塌上小睡片刻,小丫頭們有的在廊上坐着打瞌睡,有的趁着沒人管躲懶在後院玩。
李及甚急匆匆從學裏回來,他想着莫驚動他人,便從側門入內,卻聽得幾個打掃院子做雜活的婆子正坐在樹蔭下說閑話:
“倒還是星入少爺随和的好,從不見他與誰紅臉,那位是真個太傲了些,時常與我們小爺拌嘴動氣的,那次還牽連我們跟着挨罵。”
“他也不看誰才是正經主子,我們小爺從來不遷就人的,為他每每都忍了。”
“若不是老太太将他當個寶,誰樂意伺候這號慣愛使小性的主子。”
……
李及甚絲毫不在乎這些,他趕着回來有正經事,走到裏屋,只見謝寧曜穿的那樣少還沒蓋被子,他立即幫忙蓋上。
雲舒輕聲解釋:“小爺不讓我進來,我沒曾想他又這樣睡。”
李及甚安撫道:“不怪你,自去忙吧,我守着他。”
謝寧曜睡醒時,但見李及甚坐在床沿上為他打扇,還以為出現了幻覺,使勁兒揉了揉眼,站起來湊到李及甚身邊,彎腰笑着說:“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李及甚眼神躲避,謝寧曜低頭一看,頓時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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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