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謝寧曜緊握着樹幹, 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音,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只覺做夢都沒這麽離譜!

只見那院子中央立着一刑架, 上綁着渾身是血、蓬頭垢面的一人,手腳俱被砍去, 眼睛也被挖了,舌頭早被割去, 因此無法大聲喊叫,只能從喉嚨裏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謝寧曜從小錦衣玉食的長大, 哪裏親眼見過這樣慘烈的場景, 最多也就是在說書先生那裏聽過,可聽說和親眼所見簡直天差地別!

更可怕的是, 他認識這個人,他記得很清楚, 這人名叫萬思通,原是國子監的學生,與鄭佑等十分要好, 這人之前曾多次欺.辱過李及甚。

這也還不能将他吓得多狠, 最讓他感到可怕的是,李及甚正拿着劍從這人身上割肉下來, 旁邊還站着當今聖上與李限, 這場景實在太詭異。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李及甚, 就仿佛此時此時正在虐.殺的李及甚, 與那個跟他同吃同住的李及甚, 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只見李及甚從活人身上割肉下來,就如同最優雅的禦廚正在處理上等的肉類, 冰冷到習以為常。

謝寧曜承認,他怕了,他一直以為自己應該算是比較了解李及甚的,至少了解其性情,他一直都知道李及甚是個狠人,但他萬萬沒想到李及甚竟比活閻王還恐怖!

這種沖擊力實在太大,就如同某天突然發現,平日裏最親近的人,竟然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變的。

更讓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麽皇帝要在旁邊看着,就不怕被人揭露出來,背上暴君的千古罵名嗎?!

他又想,李及甚辦事從來幹淨利落,就算報複萬思通,也有很多辦法讓其慘死,李及甚極為清高孤傲,怎麽可能親自動手折磨一個小人?

因此他認為,定是皇帝讓李及甚這樣折磨人的,但他還是不能接受李及甚如此平靜的折磨人,可又覺得這才符合李及甚的性格,這世上就沒什麽可以讓李及甚驚慌失措!

他記得,這個萬思通家裏大約是在幾個月前獲罪的,萬思通的父親因嚴重貪.污.受.賄判了秋後問斬,其餘家屬男充軍、女眷沒入教坊司。

雖則他知道萬思通當初跟着鄭佑、鄭仁等做了許多傷天害理的事,強.搶.民女對他們來說都不值一提,但畢竟應該由國.法懲處,私下動這樣的酷刑,可不是明君所為。

不過萬思通跟着鄭仁等做的那些龌龊事,多半都無法收.集.證.據,當然也就沒法懲處,動.私.刑是唯一能為那些被他們奸.污.逼死的無辜女子讨公道的辦法。

但他知道,李及甚絕對不是為了伸張正義,單純就是報複當初被萬思通欺辱過。

之前李及甚就說過,早晚會讓鄭仁等生不如死,一個一個慢慢收拾。

他聽後還開玩笑的說:“阿甚,就算你中了狀元,入朝為官,也還得慢慢往上爬,十年後你也不一定有實力徹底扳倒鄭家,你這是主打一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李及甚當時并沒有反駁,他是萬萬沒想到,李及甚竟然動作這樣快,說報複馬上就開始設局,恐怕輪到鄭家也不會太久。

他猛然記起,萬思通家裏被查抄就是在李及甚面聖後一個月左右,他無法想象,李及甚每天都和他在一起,到底怎麽有空去收集萬思通之父的犯.罪.證.據?!

此時已到落葉紛飛的季節,他看到院裏的大樹不斷往下掉枯葉,落在方才割過肉的肩上,也能引起萬思通瘋狂的掙紮顫栗,他無法想象這得多疼。

只見李及甚手裏的寶劍滴着鮮紅的血,因劍太鋒利,即便割了滿地的肉,劍刃上仍舊沒沾上一絲碎肉殘渣。

綁着的人竟還能奮力掙紮,證明不會很快死,不知還要遭受多久的罪。

他能看出李及甚的劍法亦是出神入化,手起劍落就削下一塊厚薄均勻的肉,并且從未讓血濺到自己雪白的蟒袍上,渾身上下都白的耀眼,仿佛這場酷刑與李及甚毫無關系。

李限看着地上成堆的肉,濃重的血腥味讓他胃裏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忍不住扶着一旁的大樹幹嘔不止。

皇帝卻說:“阿限,朕只要你割他一塊肉,就算你過關。”

李限哽咽道:“皇兄,我做不到,求你,給他一個痛快的死法吧,就算他曾犯下滔天罪責,這也已經夠了。”

皇帝冷笑一聲,說:“阿限,你可知,他曾奸.污過十數個清白人家的姑娘,全都逼的好好的姑娘上吊死了,每每都用這等龌蹉行徑害人,便是淩遲處死也不為過。”

李限怒道:“他該判淩遲,卻也不該我和阿甚來動手,他配嗎?!昭獄裏養着那麽多技藝精湛的劊子手,都是吃白飯的嗎,非得把他弄我跟前來,讓我惡心!”

皇帝卻說:“為的就是鍛煉你的膽量,他是不配,能給你練膽是他的榮幸,你不該總是這樣懦弱,狠不下心來如何成大事?”

李限質問:“皇兄倒是說說,何為懦弱,何為剛強?我從不曾懦弱,我也絕不認同殘暴狠戾嗜血就是強大!”

皇帝仍舊好言相勸:“阿限,你是被朕保護的太好,所以絲毫不知人心險惡,只要登上那寶座,從此就是孤家寡人,一個好人是絕對做不了好皇帝的。”

李限冷笑道:“我不想做皇帝,我也沒有能力做,皇兄,我勸你莫要當遺臭萬年的暴君!莫要做夏桀、商纣,莫要自取滅亡!”

皇帝猛的擡起手,兜着風的一巴掌眼見着就要抽在李限的臉上,卻還是強忍着沒打下去,只是怒喝:

“朕真是太慣着你!你是越來越無法無天!若不是念着晚上宮裏家宴,你那臉腫着,又惹的衆人猜測紛紛,朕便命傳小板來抽你這嘴!”

李限笑道:“皇兄要打便打,左不過我就是給你出氣的。”

皇帝直氣的面如金紙,指着幼弟的鼻子罵:

“小畜生、小孽障,你今天成心要氣死朕!若換做旁人敢罵朕是暴君,詛咒朕要亡.國,早被拖出去活活打死……”

李限又說:“皇兄,但凡明君誰會親自看着這樣折磨人?即便是崇尚酷.刑的君主,也只是交由酷吏去做,唯有夏桀、商纣等暴君才會看着取樂,皇兄也要效仿?”

皇帝氣道:“朕不過是想教你學會心狠手辣,卻被你倒打一耙是為取樂,若朕要取樂,還用藏在這裏?”

李限氣憤不已的說:“有何區別,暴君為取樂,你是為了掌控我,讓我變成你想要的樣子,可我不想變成那樣!”

皇帝一聲怒喝:“違抗聖旨,換做旁人是滅九族的大罪,朕最多也就只是打你一頓,才讓你這般無法無天。”

李限撩袍跪下,視死如歸的說:“那便請聖上賜死!我李限今生來世都絕不會為了一己私.欲.便成為虐.殺.人的活閻王!”

皇帝一把拿過宮人手裏的長鞭,利落抖開,啪的甩出一個鞭花,冷笑道:“朕知你不怕死,只怕疼,那你便受着。”

李限哽咽着說:“我就知道你又要打我,走哪裏都帶着打我的家法,為何就是不能給我個痛快的死法,我來世再也不要生在帝王家!”

皇帝冷哼一聲,罵了句放肆,其餘的憤怒全化作遒勁的力道抽在弟弟身上。

李限不肯喊叫出來,連忙擡起手臂将衣袖死死咬在嘴裏,只發出沉悶的嗚嗚聲音。

可他身上還有前幾日挨戒尺的傷,這鞭子更是不能和尋常家法比,每一下都疼的他恨不得立刻去死。

皇帝打一鞭就問一句:“你可知錯?可願去割他一塊肉?只割一塊,皇兄就不打你了。”

李限拼命的搖頭,疼的實在太厲害,他便咬着衣袖含含糊糊的又罵又求饒:

“昏君、暴君,你們都是瘋子,皇兄,放我走吧,求求你,我再也不敢了,皇兄,我沒錯,不會認錯,只求你放過我……”

皇帝以為這次換了鞭子這種最厲害的家法,以阿限那點忍痛能力,沒挨幾下就要認錯悔改,可他低估了幼弟這次與他對抗的決心。

他在心裏默數着,已打過二十鞭,便想着打到三十,無論如何,他都得找個臺階下,再不打了。

李限已疼的失去理智,他不想妥協,卻還是跪行着撲到了皇兄的懷裏,一把抱住兄長的腰哭求:“別打了,皇兄,求你,阿限真受不住了。”

皇帝硬起心腸,接過侍從遞過來的劍,道:“好,不打了,去,割一塊肉就好,沒你想的那麽可怕,狠狠心咬咬牙,就做了。”

李及甚一直都在十分認真的割肉,仿佛這是他今日再正常不過的一項工作,需要一絲不茍的完成,就連方才皇帝鞭打李限,他也沒回頭去看過一眼。

只是聽見皇帝讓他歇歇,他才停下來站到一邊。

李限顫顫巍巍接過劍,站起身來,眼一閉心一橫,猛的刺入那人心髒,只見綁着的人吐了幾口血,死時那眼神裏滿是解脫的欣喜。

皇帝氣的揚起鞭子怒罵:“小孽障,你又抗旨不遵,朕沒讓你殺他!”

李限丢下手裏的劍,撲通一聲跪在皇帝跟前,哭着說:“皇兄,阿限錯了,只求你改日再打,疼的受不住……”

謝寧曜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他可以理解皇帝要将李限培養成心狠手辣的君王,但他無法接受李及甚全程那樣平靜的虐.殺.人,這簡直太恐怖!

永淳公主忍不住輕聲催促:“阿曜,你到底看到了什麽,你先下來給我講講。”

謝寧曜早吓的渾身發軟,緊抱着樹幹好容易才下來,他當然不可能說實話,只說:“裏面也沒啥,就是很髒,看的我想吐。”

永淳公主笑道:“我不信,你趴樹上看那許久,怎麽可能什麽都沒有,你不給我說實話,我就告訴父皇,你偷看禁園,上一個偷看的可是被挖了雙眼,毒啞,砍去雙手,保證再也不能洩密,你可想好了!”

謝寧曜當然知道永淳公主只是吓唬他的,但正好契合了園裏的場景,他忍不住一陣幹嘔。

永淳公主急道:“阿曜,我錯了,我不該吓唬你,你別怕,沒有的事,就算真被父皇知道了,我也只說是我硬要看的,你什麽也沒看到,反正不關你的事,絕不讓你受罰……”

謝寧曜強忍着惡心,笑着說:“阿芷,不用擔心,我沒事,就是裏面太髒,我才犯惡心。”

永淳公主耳語道:“你就告訴我吧,裏面到底是什麽,我保證守口如瓶!就算你不說,我早晚能想到辦法自己看……”

謝寧曜可不想讓公主看見這樣可怕的刑.園,連忙編瞎話:

“禦花園裏的花草都是需要施肥的,若從太遠的地方運來肥料,每日都要讓宮裏很多地方沾上污穢氣息,那園子裏全是澆花草的糞,各種糞,宮人正在曬糞,你千萬別看,連提也不能提的,多晦氣。”

他料定公主從不會關心禦花園的花草施肥問題,定然不知糞池在那裏,這個謊言也就不容易被戳破。

永淳公主連忙捂住口鼻,咂舌道:“難怪每次走到這附近就隐約能聞到臭味,有時又聞不到,我還以為是什麽臭的花,看來人還是不能好奇心太重!我們快走!好惡心!”

謝寧曜為了掩飾慌張,笑着說:“我也是好奇心太重,想看他們在曬什麽,起初曬的很少,看不清楚,等看清楚,差點沒當場吐出來……”

永淳公主連忙安慰他,并承諾以後也幫他做一件事。

他還怕永淳公主說漏嘴,又叮囑道:“這事兒可不能再提,那園子即是不許看的,若我們看了,你倒是沒什麽,我卻有罪,阿芷,你可不許害我!”

永淳公主連連保證絕對守口如瓶,他才放心。

他當然明白這類宮中秘聞是絕對不能走漏一絲風聲的,若皇帝知道他看見了,說不定真會狠心殺他滅口,畢竟這等行為真可以用暴君來形容了。

兩人有說有笑的走出禦花園,着急的到處找他們的宮人也終于大舒一口氣。

宮人們倒也沒懷疑什麽,這兩位小主子最愛瘋玩,經常讓他們找不到。

這會兒已不早,兩人也都玩盡興了,永淳公主回她母妃所居的永壽宮,謝寧曜自然是回謝玉所住的翊坤宮。

翊坤宮這會兒自然是一派喜氣洋洋,宮人們得知主子新封了皇貴妃,且皇帝又送來許多寶物,堆滿了整個院子,衆人無不是歡天喜地。

自從文妃誕下皇子,便屢屢要壓貴妃娘娘一頭,皇帝也總是去文妃那兒逗小皇子玩,翊坤宮着實冷清了許久,如今也算是出了這口惡氣,且又再風光了起來。

謝寧曜剛踏進翊坤宮的大門,就被一群宮女內監圍住,紛紛說着:

“小公爺,我的祖宗,您從來就是我們皇貴妃娘娘的福星,我們翊坤宮上上下下也都托您的福。”

“若不是怕您嫌棄,我們都想把您給抱進去,哪能讓您親自走路,累着您可怎麽是好,若能讓您高興,我們做什麽都樂意。”

“小公爺,您看,那滿院子都是聖上賜的寶物,我們翊坤宮可好久沒有這樣熱鬧了,若沒有您賜福,我們還不知要熬到什麽時候。”

……

謝寧曜笑着說:“誇兩句就得了,我姑媽可不愛拍馬屁的,讓她聽見,仔細你們的皮。”

首領內監輕聲說:“小公爺,皇貴妃娘娘這會兒在裏間歇息呢,聽不見的。”

玲琅是謝玉從謝家帶來的貼身宮女,她緊挨着小主子耳語道:

“小爺,您不知那文妃多可惡,每每聖上要到我們宮裏來,她就抱着那小皇子等在我們宮外,我拿水潑,都趕不走,好幾次都氣的皇貴妃娘娘食不下咽。

人都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我看不論是什麽人,都愛幺兒,聖上子嗣甚多,可每每也都只愛最小的,什麽時候我們皇貴妃娘娘也有了皇子,那才算熬出頭了。”

謝寧曜安慰道:“早晚會有的,玲琅姐姐,你們平日裏要多為我姑媽寬心,別讓那些小人氣着她。”

玲琅笑着說:“小爺,您放心,如今我們娘娘封了皇貴妃,位同副後,對六宮有直接懲處權,不用再上報皇後娘娘,若沒有您,還不知我們娘娘要苦多久。”

謝玉老遠就聽到侄兒的聲音,早讓準備好了熱水,她打濕了帕子拿着,等侄兒進來,便一邊親自為侄兒洗臉,一邊說:

“我就知道,你又玩的滿頭大汗。”

之前他在宮裏住的時候,每每玩回來,姑媽也總是拿着熱帕子給他洗臉洗手。

他知道姑媽是太無聊,就巴巴的等着他回來,否則怎麽可能每次都能這樣及時。

謝寧曜笑道:“姑媽,這帕子都有點燙,更不用說那水得多燙,你也不怕燙壞了你的芊芊玉手。”

以前他在宮裏住的時候是元宵,冬日裏冷的很,姑媽給準備的洗臉水那才叫燙,他覺得幾乎和開水沒什麽分別,姑媽卻一點兒不嫌燙,他終于相信,女孩子真的不怕燙!

謝玉嗔怪道:“哪裏燙了?如今這天冷了起來,你玩的熱昂昂的回來,就要洗燙的水,着涼可不是玩的。”

洗完臉,他又被強迫洗手,姑媽還讓換了水,給他擦背上的汗,又給他熏香,這樣收拾一番下來,他頓覺神清氣爽!

他脫了外衣,蹬掉鞋襪,大剌剌的躺到塌上,一邊喝茶一邊說:“還是家裏舒服。”

謝玉趕忙拿了條褥給他蓋上,又撿起他的襪子讓宮人去洗,拿了新襪子來放在一旁,揶揄道:

“每每你玩了回來,渾身都是汗,就腳不出汗,你又不臭腳,卻偏要換襪子,你這腳怕是比我的還尊貴。”

謝寧曜擡起自己的腳聞了聞,笑着說:“我腳雖從來不臭,但襪子穿過就不那麽舒服了,不換我就難受。”

謝玉忍不住拍了那露在外面的腳兩下,笑道:

“你這腳是有點太嫩了,好比那襁褓中的嬰兒手足肌膚,可見家裏是太慣着你,這腳哪像是出生将門的世家公子。”

謝寧曜笑着說:“姑媽,你也不嫌我腳髒,還來摸。”

謝玉笑道:“你小時候,我還給你換過尿布呢,要嫌早就嫌了。”

……

兩人閑聊了好一陣,謝玉見天色不早了,便拉了侄兒起來,重新洗漱,穿戴整齊,便帶着侄兒去了乾清宮。

雖則皇帝承諾過,晚上家宴前會來接他們,但謝玉不可能真讓皇帝來接,自是提前一點兒過去等着,再跟皇帝一起去保和殿。

皇帝早就允諾過,阿玉可随時來乾清宮,不用通報,謝玉自然可以帶着侄兒長驅直入。

兩人走到內室便都有些愣住了,只見李限趴在塌上,皇帝親自端着藥碗,苦口婆心的勸幼弟喝藥。

正待行禮,皇帝連忙就說:“都免了虛禮罷,曜兒,你快過來幫朕勸勸阿限,朕看他以往還樂意聽你的話。”

李限氣道:“我不喝藥,誰勸都沒用,反正傷好了還要挨打,我寧願這傷不好!”

謝玉埋怨:“二郎,你為何又打阿限,前幾日才打過,哪有動不動就挨打的親王,別說是阿限生氣,我都生氣!”

皇帝怒道:“他成天就知道與朕對着幹,罵朕是昏君,抗旨不遵,你說他該不該挨打?”

謝玉走到塌邊,耐心勸導:“阿限,你皇兄日理萬機已是很幸勞,你不說幫他分擔,卻也莫要總是惹他生氣,再則你惹他生氣,受罪的也是自己皮肉,何苦呢?”

皇帝氣道:“從前便是太縱着他,舍不得正經教訓,慣的他無法無天,如今卻不能了,朕也快老了,若再不加緊讓他成人立事,将來誰還能像朕一樣護着他?!”

李限嘀咕着:“我就當個閑散王爺,誰沒事會來搞我,我不用學皇兄說的那些,學了反而容易引禍上身!”

皇帝氣的直跺腳,巴掌狠狠抽在弟弟臀腿上,怒罵:“不争氣的小孽障,不學真本事,光想靠別人大發慈悲、靠運氣,朕告訴你,只有自己學到的本事最可靠……”

李限原就受傷不輕,哪裏挨得住,直疼的嗷嗷叫,不住的說:“皇兄,我知道了,我學,別打了……”

皇帝威脅道:“朕看你就是打沒挨夠,好話、賴話,朕都跟你說盡了,趕緊把藥給喝了,否則你就給朕滾起來跪着繼續挨打!”

李限不敢再拖延,也不要皇帝一勺一勺的喂,接過碗來,仰頭一飲而盡。

謝寧曜笑着說:“皇姑父,你與姑媽去外間略坐,也許曜兒有辦法勸阿限,讓他往後再也不這樣倔強執拗。”

皇帝笑道:“若真能勸成,大大有賞!”

謝寧曜連忙說:“一次肯定效果沒那樣顯著,但多勸幾次,我保證一次比一次好。”

皇帝實在拿這個幼弟沒轍了,竟還真将希望寄托在謝寧曜身上,趕緊就拉着謝玉走到了外間。

謝寧曜坐到塌沿上,一邊去揭李限的上衣,一邊說:“阿限,他們都出去了,我倆還有什麽不能說不能看的,先給我看看你的傷。”

李限連忙捂住了褲腰,急道:“不能看!阿曜,你敢幫皇兄勸一句,我真要生氣的!”

謝寧曜當然知道受傷的部位,畢竟他偷看了全過程,為了掩飾他才故意掀上衣,見人按着褲腰,便笑着說:“原來打臀腿的,那我不看了。”

李限卻大方的說:“也沒什麽不能看的,幫我看看是不是哪裏打出血了,疼的厲害,我自己看不全。”

謝寧曜慢慢幫他退下褲子,只見從臀至胫布滿青紫紅腫的鞭痕、戒尺印子,倒也不太重,養個十天半月就能恢複如初。

他不得不佩服皇帝,那樣粗的鞭子竟然能收住力,始終不曾打破皮。

國子監也有這種長鞭,是懲戒特重大錯誤的,他曾經偷看過學生挨打,就算買通學監,不怎麽使力,也是一鞭一條血痕。

他一邊幫忙提起褲子,一邊說:“放心吧,哪裏都沒出血,可你竟敢抗旨不遵,聖上竟只是打你一頓而已?”

李限埋怨:“我經常抗旨不遵,以往從不會為此挨打,可見我皇兄再也不是從前的皇兄了。”

謝寧曜很想說:……也就你是聖上摯愛的弟弟,才能這樣肆意妄為,換做誰都早死八百回了。

這時李及甚走了進來,道:“阿曜,聖上讓我也來幫着勸勸阿限。”

謝寧曜如今見到李及甚就怕的不行,說話的聲音都忍不住有些顫抖:“阿、阿甚,你來、來的正好。”

李及甚十分不解,連忙就問:“阿曜,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謝寧曜想到李及甚那樣平靜的割人肉,瞬間只覺胃裏翻湧,不住的幹嘔。

李及甚一把扶住謝寧曜,急道:“快,傳禦醫!”

謝寧曜無法自控的打顫,卻又不敢推開李及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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