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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悠腦袋轟隆一聲炸裂, 險些僵在鏡子前。

不過雖然心裏狠狠地‘咯噔’了一下, 她還是憑借着極強的心理素質,擡眼望着鏡子裏的他, 笑着問:“是啊,怎麽了?”

薛璨東靜靜地觀察着她,平淡地開口道:“剛才有人發了封郵件給我。”

“嗯。”

“上面說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 是為了你父親報仇。”薛璨東輕松平常問着她, 嘴角甚至還有些笑意。

顧悠回視着他,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薛璨東微微揚眉,手裏撫摸着她頭發的動作仍然沒有停, 淡淡地告訴她:“我在問你。”

顧悠哀怨地瞅着他,斬釘截鐵地回道:“沒有。”

薛璨東審視着她那雙清澈又帶着些委屈的眼睛,半晌後,緩緩地點了下頭。

顧悠知道他心裏的天平是向着自己的, 于是決定更進一步。她放下了手裏的面霜瓶子,結束了護膚的程序,轉過身來, 仰頭望着眼前這個男人。

“對我來說,我父親不是什麽奸商、大惡人。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讓我感受過溫暖的人, 對我一直寵愛有加的好爸爸。他的事……很不光彩,我沒有跟任何人提過, 也總是刻意想忘掉那些恐怖的記憶。”

薛璨東垂眼望着她,估摸着她頭發的手,挪到了臉頰上。

顧悠繼續:“那封郵件上的指控, 全部是惡意的诽謗。開始的時候,到底是你接近我,還是我接近你?我有這麽神,就一定知道你會喜歡我?還有……”她垂首輕輕地摸了摸肚子,接着仰頭擰眉問他:“我如果真的是為了報仇,跟你生孩子幹什麽?最後幹幹淨淨地走掉不是更符合邏輯?”

薛璨東捧着她的臉,慢慢地低下頭來,輕輕地親吻着她的眉眼,唇畔,“我信你。”他說。

顧悠閉着眼睛接受着他的吻,被這一句輕輕的話語,重擊了心髒,淚水不自覺地從眼角滑落,鼻腔酸澀得讓她疼痛,她伸出胳膊來抱住他,緊緊地貼在他胸前。久久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內疚,又好心痛。

薛璨東溫柔地安撫着她,內心升起濃濃的愧疚。他是有懷疑的,不然也不會問她。當然詢問也不是為了聽她要說什麽,最重要的是想觀察她最直接的反映。邏輯他自會推算,真情實感這種東西不會騙人,她到底喜歡不喜歡他,答案已經在他心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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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了寶貝。”他溫柔地吻着她,一點一點地替她抹去臉頰上的淚。

顧悠乖巧地‘嗯’聲答應,卻一直窩在他懷裏不肯起來。

薛璨東心疼地拍着她的後背,哄道:“別哭了,我知道你的心。”如果這種極其需要他的模樣都是假的,那他輸得心服口服。

顧悠緩緩地擡起頭來看他,梨花帶雨,滿眼的深情。

薛璨東摟緊她,低頭輕吻着嬌妻,越發确認心裏的選擇。如果連自己的感覺都開始懷疑,那他也就不是薛璨東了。

眼看着這一場波瀾暫時化解,雖然只是短短的兩分鐘,顧悠卻覺得經歷了生死。這會兒各種情緒漸漸趨于平穩,仍然被薛璨東抱在懷裏的她,開始擔心那個背後下黑手的人。

“誰發的郵件?我這麽讨人厭嗎?這樣針對我。”她委屈地抗議。

薛璨東知道她的不滿,立刻哄道:“你這麽可愛,誰敢讨厭你。發郵件的人匿名,還用了手段隐藏IP地址,不好查。不過你放心,不會有下次了。”

顧悠聽話的點點頭,表情有些不甘,佯裝天真地問:“是冉嫣嗎?”

薛璨東笑着搖頭,一邊把她抱到床上,一邊解釋道:“她的事已經處理完了,她現在沒那個自由做這些事。”

顧悠驚訝地看着他,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薛璨東不想多談那些過程,接着把話題引導孩子身上,分散她的注意力。

顧悠面上成功的被他轉移了注意力,心裏卻還在篩選着這麽做的人究竟是誰。

家裏的母子倆排除,不具備動機和執行能力。何昔……也排除,他雖然精通計算機,但心不夠狠。最多也只是怒氣沖沖的再罵她一頓。

還有一個何叔叔……他有必要用這種手段表達關心嗎?又或者,是她在公司裏打探消息的時候,被有心人發現了?

心裏琢磨來琢磨去,疑團越來越多,心思也越來越重。

次日下午,顧悠提前從公司早退。她拿着從劉所那得到的地址,幾經周折找到了他師傅徐海所在的養老院。

老人年歲高了,行動有些不便,但精神看着還不錯。

劉所應該是提前跟他打過招了,所以顧悠的出現并沒有讓老人家意外,而是顫顫巍巍地坐在沙發上,一句話歇兩下地開門見山道:“你……有什麽……想知道的?”

顧悠立刻從包裏掏出自己整理過的跨江大橋檔案表,上面都是當時工程的時間點和負責人的名字。她說:“技術質量部現在在對所有的項目進行檔案重歸。這個項目需要核實一下時間表,您幫忙過目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地方遺漏或者出錯的。”

徐海緩緩地擡了下眼皮,昏黃的眼睛掃了掃顧悠,接過了檔案。

顧悠知道老人對她的話不怎麽相信,可他的愛徒劉所拜托過的事,應該是不會拒絕的。

徐海從旁邊的桌上拿起老花鏡,一晃一晃地打開文件,埋頭開始研究。

顧悠細細地觀察着老人,見他一直一臉嚴肅地看着文件,一行一行篩選地極其細致,前面的,似乎都沒有問題,不過在掃到設計師那一欄的時候,眉頭皺了起來,像是陷入了什麽沉思。

“有問題嗎?”她趕緊追問。

老人沒理她,而是緩緩地舒展開眉頭,慢慢地把文件夾給阖上了。

“沒問題?”顧悠不信,剛才那一瞬間的真實反映實在太明顯了。

老人靠在沙發上,摘掉眼鏡放回桌面,接着看向顧悠,緩緩地開口道:“研究這個……對你沒有好處。”

“我只想知道真相。”顧悠也不掩飾了。

老人重重地嘆氣,“多少人的利益……在裏頭,你……會惹禍的。”

顧悠穩住心緒,望着老人的眼睛,真誠又堅定地告訴他:“已經惹了,所以您就告訴我吧。”

老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像是在做着什麽評估,半晌之後又嘆了口氣,道:“具體是……怎麽回事,我不清楚。不過……這裏頭的名單,漏了一個人。”

“設計欄那裏漏了人,對嗎?”顧悠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壓抑住一直試圖翻滾的血液,期盼地望着老人。

老人看了她好大一會兒,用肉眼幾乎不可見的弧度,輕輕點了下頭。

“是誰?”顧悠激動得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聲音幹澀得可怕。

老人垂下眼睛,看向窗外,像是在權衡着什麽,又像是回憶過去。最後,等顧悠的耐心快要被耗光了的時候,他輕飄飄,又極其沉重地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何金明。”

顧悠僵在原地,險些當場倒抽一口冷氣,看了老人很久,她才成功地找到自己的聲音:“何金明,當時是什麽職位?”

“他?”老人語調中帶着很濃的不屑,“明面上……是總建築師,實際……就是個狗腿子。那大橋啊……就是他畫的。”

顧悠腦袋一暈,趕緊下意識地撐住椅子把手,呼吸有些困難。

老人沒發覺她臉色不好,繼續道:“他那時候,還拿着……那圖紙……來找我看過。鋼懸臂橋,主跨度弄得長的喲,貪心到了極點。”

“那……為什麽總設計,後來成了薛國梁?”顧悠啞着嗓子,強撐着自己艱難地開口。

老人鼻子噴氣,哼聲道:“還能……是什麽?……名譽呗。”

顧悠将信将疑,确認道:“您,您是說……薛國梁貪圖虛名?”

老人家瞥她一眼,仿佛她有多愚蠢似的,不耐道:“世界上……最長跨度的鋼懸臂橋,你說……誰不想留名歷史?”

顧悠絕望地癱軟下去,臉色煞白地坐在椅子上,血液像凝固住了一樣,絲毫動彈不得。

她努力做着深呼吸,強制自己冷靜下來。

半晌後,她才澀澀地發出聲音:“那……橋梁的設計,是有問題的吧?”不然何金明為什麽要想盡一切辦法抹掉自己在項目中的存在。

老人又瞥了她一眼,狡猾地答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顧悠注視着老人,緩緩地點了點頭,知道這是問不出什麽了,所以她撐着精神道了謝,跟着離開了養老院。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回的家,當她稍微恢複一些思考能力的時候,發現人已經坐在薛璨東的客廳裏了。他這會兒還在公司,她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房子裏,只覺得渾身發抖,頭皮發麻,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讓她根本沒辦法平靜下來。

根本不敢去想如果這一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的話,那她所做的一切,意義在哪?

她只能逼自己去壓抑內心的恐懼,把注意力都集中到現在所得到的線索上來。

如果圖紙是何金明畫的,那薛璨東收到的那封郵件,多半也是他發的。目的就是為了阻止她繼續查下去。這麽想,邏輯貌似沒問題。可她又覺得有些地方說不通。

如果何金明是薛國梁的狗腿,那把這件事直接告訴他,豈不更好處理。何必發什麽匿名郵件,做些小打小鬧的動作呢。算算時間,上次在何昔家吃飯遇見他,到現在其實已經一個月了。他如果告訴了薛國梁,那他們一定會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可薛國梁前天在公司碰見她的時候,還一副慈祥長輩的模樣,根本沒有任何不對。這基本可以說明,他對自己的情況應該是不知道的。

這些所有的細節堆在一起,意味着兩種可能性。一,何金明沒有告訴薛國梁,想自己先處理。二,就是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何金明一手操作的。欺上瞞下,不顧任何道義,惡劣之極。

顧悠靜靜地縮在沙發角落裏,想控制住自己那不由自主的顫抖。因為她心裏有了答案,而且這答案帶着血。恐怖到可以把她整個人都吞沒的地步。

她一個人呆坐了很久,直到夜幕降臨,燈光自動開啓,她才如夢一般被驚醒。

接着,她艱澀地從兜裏掏出手機,決定快刀斬亂麻。翻到薛國梁的手機號時,她輕觸了一下屏幕,通話請求便立即撥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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