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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十一點多的時候, 薛璨東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
“小悠今天沒吃晚飯。”老管家一見他進門便稱職的上前告知, “下午回來之後就一直沒出過房間,情緒看着不怎麽好。”
“身體沒事?”薛璨東有些擔心。
老管家搖頭, “我問過了,她說就是想休息一下。”
“好。”薛璨東點點頭,随即上了樓。
一進屋, 果然見顧悠裹得嚴嚴實實地躺在床上。只不過她沒在睡覺, 而是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思考什麽,連他進門都沒什麽反應。
“怎麽了這是?”薛璨東笑着脫了外套,一邊靠近她。
顧悠緩緩地收回視線, 看着他的眼睛,不說話。
“哪不舒服嗎?”他坐到床邊,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
顧悠側開頭,沒讓他的手碰到自己。
薛璨東胳膊一頓, 眉頭揚了起來,執意把未做完的動作做完,撫摸着她的臉頰問:“有心事?”
顧悠從床上坐了起來, 平視着他,用盡了所有的演技才讓自己的眼神顯得有些冷淡, 她硬着聲,毫無預警地對他說:“離婚吧。”
薛璨東怔住了, 懷疑自己幻聽,“再說一遍?”
顧悠嘆了口氣,一臉的疲憊和不耐, 直視着他深邃詫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我要跟你離婚。”
薛璨東垂眼看着她,快速地評估着眼前這個完全不正常的姑娘,很平靜地問她:“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再清楚不過了。”顧悠別開眼,掀開被子想從床上起來。離他太近根本沒辦法狠心,腦子裏都是他的好,行為動作也都是以往的習慣。因為喜歡所以碰觸,以至被碰觸的人能清楚地感受到對方對自己的喜愛,她沒辦法在他愛撫自己的時候說出冰冷的話,太困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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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坐着。”薛璨東卻不讓她如意,把她按回床上,仍然保持着剛才的距離。
顧悠聞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香味,感覺所有的情緒一瞬間全都湧上了心頭,眼圈竟然也不争氣得紅了,她趕緊逼自己怒視他,冷聲道:“夠了,你離我遠一點行嗎?”
薛璨東不為所動,依舊垂眼看着她,不過雖然面上沒什麽表情,但她知道他已經動氣了,眼神說明了一切。
“離婚的理由是什麽?”他問她。
顧悠輕笑一聲,像個美麗的壞女人,原本的溫柔一掃而光,眼神冷漠極了,“你真這麽傻嗎?”
“理由。”薛璨東不為所動,像是根本看不見她所有的轉變一樣。
顧悠暗自掐了下掌心,努力克制着眼淚不往下掉,硬邦邦地告訴他:“前段時間那封匿名郵件裏說的,全部都是真的。現在事實查清了,仇報了,所以完全沒有必要跟你在一起了。每天面對着一個不愛的人,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演戲,其實是很累人的。”
薛璨東注視着她的眼睛,試圖讓自己保持冷靜,讓情緒不跟着她的話起伏,但當聽到她說不愛自己的時候,眼皮上的青筋還是忍不住跳了一下,他克制住自己,直接推翻她所有的演技,輕聲說:“我不信你不愛我。”
顧悠眉頭一皺,逼自己露出不耐和厭惡的表情,取笑他:“早知道你自大,只是沒想到嚴重到這個地步。”
薛璨東刻意忽略她此刻的所有表情和言語,抓住問題的關鍵,反問她:“那天你用來反駁我的話,現在還給你,不愛我為什麽要生孩子?”
顧悠早知道他會問這種問題,冷冷地看着他,“你不想跟我結婚,之前我們還因為這個差點分手,要不是冉嫣用硫酸潑我,恐怕我們現在也不會到今天這一步。三亞的時候,你好不容易有些沖動,我怎麽可能放過這種機會。”
薛璨東強壓着跳躍的青筋,低聲質問她:“所以你的意思是,為了報仇,愛情婚姻甚至是孩子,都是你可以用來達到目的的手段?”
“是。”顧悠迎着他犀利的眼神,內心瘋狂地顫抖着。
薛璨東看了她半晌,突然輕笑了一聲,“那天我問你匿名信的時候,你什麽樣子,自己還記得嗎?”
顧悠冷冷地回視着他,默不作聲。
薛璨東也不為難她,換了問題:“所以你所謂的仇報了,指的是……我小叔陷害了你父親?你将他繩之以法了?”
“不是他,是另外的人。”顧悠把預先想好的說辭講了出來。
薛璨東點點頭,更明白了,上下掃了掃她,“那就是說你這一出,是覺得利用了我和我家人,內心感到內疚,所以要跟我分手?”
顧悠知道他一向敏銳,但是沒想到在得知自己當了傻子的情況下,他還能這麽冷靜,她沒準備這個問題,只能冷笑着望着他,試圖盡最大的努力讓他難堪,“別那麽自大了,已經說了是不想再對着你演戲了,還沒聽明白嗎?”
薛璨東不接話,淡淡地看着她。雖然他沒什麽表情,可眼神卻像射線一樣,殺傷力極強。
兩人就這麽相互看着,暗自較量着。
半天,他收回視線,突然捧住她的臉頰,對着她的嘴唇吻了一下,快到她根本來不及反應,他已經結束了動作,輕撫着她的頭發,緩緩地告訴她:“很遺憾,随便你怎麽說,我還是不相信你不愛我。你大概不知道,生理反應永遠比人的嘴巴,要老實得多。你如果真跟你刻意表現出來的那麽厭惡我,你的身體姿态就不會對我呈現一種敞開的姿勢,而且我剛才吻你的時候,你下意識的反映是閉眼,而不是把我推開。”
“我那是--”
“別狡辯了,”他打斷她,繼續道:“匿名郵件裏的事,我不在乎,但那天我問你的時候你騙了我,這個我很在意。可在意歸在意,更不能讓我接受的,是你這種自以為是的做法。你這是在幹什麽?分手贖罪?什麽邏輯?你想過孩子沒有?”
顧悠垂眼不去看他,默默吸了口氣,不能看他的眼睛,不能聽他的聲音,不能聞他身上的味道,更不能貪戀他的體溫,她努力抑制住自己泛紅的眼眶,很久才緩緩地擡起頭,絕望地對他說:“……我真不愛你。”
說完也不管他什麽反應,把旁邊的筆記本電腦拿過來操作了幾下之後,冷着臉攤到他面前:“看看吧,別再騙自己了。”
薛璨東看看她,接着把視線集中到電腦屏幕上。
映入眼簾的,是那個叫‘X’的隐秘文檔。
他雙擊打開,一行一行地看着。
顧悠下意識地秉着呼吸,實在不忍看他現在的模樣,僵硬的肢體,難看的臉色,以及震驚的瞳孔。但她必須看,還要毫無表情,不知死活地冷聲補充:“我不可能對你沒有感情,畢竟努力了這麽多年。就算研究一個小動物,也會有些感情的,何況你對我又不差。但這個,真的不能算作愛情。”
見他青筋四起,她鼻腔倏地發酸,眼淚拼命地想往外飙,她趕緊掐住自己的手心,狠狠地掐着,恨不得掐出血來。她不斷地在心裏命令自己冷靜,直到很久之後才成功發出聲來,只是這聲音更加殘酷。
“撒哈拉的時候,我其實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來,所以提前在那地方呆了很久,心想如果那個月再不來的話,我就要換方案了,結果沒想到還真給我遇到了。還有工地上那次,那個跳樓的老張實在太意外了,不過幸好你沒掉頭就走,不然那個月就又白忙活了。……巴頓那個,真的是個意外,不過那也是因為我租房地址選的好,跟你相隔一個公園。看到哪了?”
見他還停留在自己對他和他家人性格分析的部分,她別過去臉,暗暗做了幾個深呼吸,逼回自己的那不争氣的眼淚,扭回頭,硬邦邦地對他說:“性格這塊,我讀了很多心理書。不知道準不準确,我只是照這個分析,大致的打造了自己一下,你喜歡的我,其實根本不是真實的我。對不起,我這點--”
“咣當”的一聲巨響,打斷了所有的殘忍。
筆記本電腦被砸到牆上,撞裂了裝飾燈,電腦屏幕碎裂,金屬角落嚴重凹陷,玻璃燈完全炸開,一個銀片擦過薛璨東的側額,鮮血瞬間流淌下來。
顧悠僵在原地,盯着他流着血的額頭,像被人封了喉一樣,痛苦到窒息。
薛璨東緩緩地從床上起身,整個人像被罩上了厚厚的一層冰,冷到了極致,他看都沒看她一眼,直直地走出了卧室,只留下房門被緩沖吸力‘碰’的一聲輕輕阖上。
這一刻,所有的殘忍停止了,同樣的,所有的幸福也随之被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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