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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副圖紙的差異, 當天晚上就找到了, 主跨度那裏的原始數據自然也浮出水面。只不過這接下來的計算,生生用了顧悠兩天時間才驗證出結果。并且也已經完全證實整個結構設計根本支撐不住那麽大的跨度, 屬于致命級別的錯誤設計和計算。

然而當她看着眼前這份曾經夢寐以求的驗證結果時,內心竟然無比的平靜。

太多的事情都超出了預期,所以當真正渴望的東西到手時, 她也只能用平靜去面對了。

把驗證結果發給薛國梁備檔之後, 顧悠約了何金明見面。地點在一家茶館,隐蔽适合談話。

顧悠在電話裏已經直接說了要談談跨江大橋的事,所以何金明進門之後, 倒是也沒有再上演什麽我很無辜的戲碼,直接靠在椅子上,滿臉滄桑地問她:“想談什麽?”

“原始圖紙我已經拿到了,數據也測算出來了。”顧悠掏出準備好的驗證結果, 遞給他看,“設計缺陷無疑。”

何金明瞥了眼文件,根本沒打算接過去, 而是擡眼看着顧悠,苦笑道:“所以呢?這就能證明你爸是無辜的?”

顧悠看着眼前這個從小看着她自己長大的叔叔, 一時也形容不出是什麽感受,只能問他:“你到底把我爸當成什麽了?”

何金明垂眼嘆氣, “小悠啊,你真以為我是神吶?有這麽大的威力去陷害你爸?”

“圖紙一清二楚,就不要再狡辯了。”顧悠疲憊地勸他。

何金明點點頭, 沉重地開口道:“不錯,圖紙是有問題。可這就能證明你爸沒問題?你這邏輯顯然不行啊。你爸他要是真沒問題,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沒辦法讓所有的調查人員都證實他這工程做得渣。所有的調查報告華坤都有,你就沒細細地看看你爸那部分?”

顧悠淡淡地看着他,并不相信他話中的意圖。

何金明像是突然累了似的,喝了口茶後,看向窗戶外頭,緩緩地說:“沒想到薛家對你還真不錯,這麽相信你。”

顧悠不答腔,知道他指的是那份匿名郵件。

“孩子啊,沒想到這麽多年了,這件事最後會壞在你手裏。”何金明感慨着收回視線,看向顧悠,看着像是不再做什麽掙紮了,緩緩地對她說:“這事一開始,是個皆大歡喜的局面。我想做個大工程,一方面巴結一下薛國梁,一方面也順便替自己兄弟謀些福利。本來什麽問題都沒有,可後來光想着要設計個大的,跨度那裏就大意了一些。本來呢,也不至于這麽快就斷了。偏偏你爸那裏……估計他也想弄得個大的,竟然把他平時做工程的水準給弄到跨江大橋上來了。平時也就只比豆腐渣稍好點,我特意叮囑過讓他小心之後,結果還做成那個德行。唉……”

“我爸不覺得他自己那裏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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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金明笑了,“他當然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因為在他看來那已經是特意往好了做的結果了。”

顧悠确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一個有缺陷的設計,再加上一個類似豆腐渣的工程,合起來造成了大橋的斷裂坍塌,那麽多人喪命,是嗎?”

“你爸要是有你一半的頭腦,至于這麽死揪着不放嗎。”何金明嘆氣。

“聽你這意思,橋梁的致命缺陷倒成了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了?”顧悠完全沒辦法相信他的話。雖然不至于無知到以為父親真得一分錢都沒濫用,可她心底還是相信父親的,不然也不會努力了這麽多年,只為了替他讨回一個公道。分寸之間的事,她相信父親是有自己的把握的。做工程的都是如此,之前沒出過任何問題,偏偏在大橋這兒折了,根源就是設計缺陷。

何金明搖頭道:“我沒有辯解,只是在告訴你實情。如果你爸那沒問題,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沒辦法讓所有參與這件事的調查人員,全部都認定工程質量有問題。你去算算他在項目上花了多少錢,不就一目了然了?孩子啊……我真替你不值,你那個爹啊,真是自私透頂。”

“夠了!設計上的致命缺陷,才是橋梁坍塌的主因,而且你之後的種種行為更是惡劣!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揣着這些惡毒的真相,然後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你的好友痛苦掙紮的。你整個人完全沒有心!” 顧悠忍不住怒斥道。想起父親的慘死,想起他活着時候的痛苦,想起他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更想起了他對何金明的感謝。內心一團火,燒得她想把眼前這個陰險的人給滅了。

何金明一臉平和,甚至還替她倒了杯茶,“消消氣,我知道說出來你也不信,不過這麽多年,我确實過得非常不安。我這兩天也有些看開了,這一切都是命啊……如果當初我不貪,或者他不貪,都不至于走到今天這一步。”

“這算什麽?垂死的掙紮嗎?都到這個份上了,你還要捎上我爸?”顧悠覺得自己胸腔充滿了淤血,氣得有些呼吸不暢。

何金明苦笑道:“我已經不掙紮了,不然也不會來見你。”就算他鬥得過這丫頭,可她背後的薛家會饒了他?這麽大歲數了,實在折騰不起了。自從讓人發了匿名郵件卻還是毫無動靜後,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薛家是信任她的,他跑到哪兒都沒用了。

“你自己喝吧。”顧悠說完起身要走。已經完全喪失了跟他談話的欲望,就連要替父親問聲為什麽的欲望也徹底消失了。

“你爸沒那麽無辜,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吧。”何金明看着走到門口的顧悠,還是忍不住說了這麽一句。

只可惜她連停頓一下都沒有,直接走出了包間。

這邊顧悠質問着何金明,那頭的薛國梁這兩天也沒閑着。顧悠找完他的當天下午,他就立即派人去重新調查跨江大橋坍塌案的始末了。

結果,現在也已經正式出爐了。

這會兒坐在辦公室裏,看着眼前這兩份報告,他的心情有些沉重。左側是顧悠之前做好的橋梁設計缺陷證明,右側是剛剛兩個小時之前出來的,整個事故的全面報告。

他一點一點地看完了,沒放過任何一個字。

有了答案的同時,心裏也陷入了糾結,到底要不要把實情告訴這孩子,現在這階段她能承受的住嗎?萬一出點什麽意外怎麽辦?

可如果不告訴她,這怎麽看都不是個随便死心的孩子,肯定沒完沒了地又去自己調查了。到時候不但真相被知道了,而且更費心神,豈不更糟?

想來想去,他內心還是傾向于實話實說,所以撥了內部電話,把她給叫到了辦公室。

顧悠一進門,就看出薛國梁臉色不怎麽好了。

“進展不順利嗎?”她問。

薛國梁搖搖頭,示意她就坐,“完整的調查結果出來了,這次是我親自監督人去重新審查的,不會有誤了。”

顧悠接過他遞過來的文件,低頭查看起來。

翻過詳細的驗證過程後,是一段非常清晰的鑒定結果,其中一句白紙黑字寫着:因此事故主要原因為工程質量問題。

“不可能!”顧悠驚愕地擡頭,瞪着薛國梁,完全不相信這種鑒定結果。

薛國梁嘆氣,有點心疼眼前這個孩子,“就那件倒塌事故而言,雖然設計确實存在缺陷,但根據結構數據分析,那結構不至于當時就讓那橋坍塌斷裂,如果是三五年後的斷裂坍塌,那結構缺陷會成為主因。但當時建成不到三個月就塌了,而且根據他們對橋梁體的鑒定,和當時所有工程記錄的調查,已經證實是施工方的責任了。”

顧悠僵在原地,腦袋轟鳴,渾身血液早已經不流動了,她癡癡地看着鑒定報告的最後那幾行字,一動不能動。

“孩子啊,別太難過了。”薛國梁想安慰她,可在這種事面前,語言實在太無力了,他只能說:“雖然這件事的主要責任在施工方,但何金明也逃不了。掩蓋致命錯誤,還預備把自己摘得一幹二淨,簡直癡心妄想。你放心,他一定會付出應有的代價,警方那邊我已經通知了。”

顧悠聽不進任何話,呆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這份擊碎她所有信念的報告,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她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感受,不知道該怎麽回應薛國梁,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心态去對待何金明,她此刻沒辦法思考,腦子裏除了世界崩塌的碎片外,再沒有其他任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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