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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璨東搖着頭, 拒絕接受她的悲觀, 可還沒等說話,顧悠便閉上了眼睛。
他心裏咯噔一下, 身子瞬間僵直,無數個恐怖的想法在腦子裏瘋狂奔湧,他顫着的手背, 輕輕放在她的鼻子下, 直到她微弱的呼吸打在上面,胸口那被堵住的氣脈這才算重新通了起來。
薛璨東幾乎虛脫地把頭靠在床上,緊握住她的手, 遲遲沒有力氣動彈。
“啊,唔--”可憐的寶寶被爸爸壓在身下,抗議地發出叫聲。
薛璨東這才強打起精神,深吸口氣, 直起身子。摸了摸兒子可愛的臉蛋之後,他把他放到了顧悠身邊,接着拿出手機開始聯系醫院。
門外偷聽的顧墨, 嗚嗚哭着。一邊扯着眼鏡,張着大嘴, 滿臉的哀愁與感動,嘴裏叨叨念着:“姐啊--你可要好好堅持下去啊!我姐夫對你也不是那麽絕情啊!你千萬不要就這麽走掉啊!我求求你了!!”
一旁的顧母冷眼看了看他, 又轉而看了兩眼關着的門板,接着繼續低頭坐在角落,渾身上下透着陰郁。
淩晨三點的破屋, 充斥着壓抑和悲傷。
不過沒等多久,這份黑暗,便被呼嘯而來的救護車給驚散了。
緊急送醫,全面檢查,專家會診。
這一系列的忙碌,讓顧悠的等死之路出現了變數。
病房內,各種檢測儀器嘀嘀作響。
經過二十多個小時,此時再度入夜。孩子被送回了家,她的家人也被安排去吃飯。這會兒薛璨東坐在顧悠的身側,靜靜地,深深地注視着她。
醫生的話在腦子裏不斷反複,讓他心力交瘁的同時,又稍稍喘上口氣來。
會診結果顯示,她的狀況極度危險,髒器衰竭,嚴重骨質疏松,基本處于使勁一碰就會粉身碎骨的階段。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的大腦皮質沒有出現減少的跡象。治療方案采取藥物和心理相結合的方式,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她的積極配合。不然一切都是徒勞。
薛璨東懸着的心,在得知不是絕症的那一刻,稍微放下一點,不然就是他做得再多,恐怕也無力回天。現在這種情況,最危險的就是随時會出現的并發症,以及她嚴重的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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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發症有醫院随時監控治療,抑郁有用藥和心理幹預。治療方案不那麽複雜,單看她的意志和配合度如何。
對于她的意志,他不擔心。為一個錯誤而努力了十年的人,沒人比她更有意志力了。至于配合度……他有兒子,除非她對孩子沒有任何留戀,不然不可能找不到她活着的理由。
這一切他都想得清清楚楚,該怎麽做也異常明了,可這會兒內心的情緒,依舊非常低落和悲傷。
抗拒、震驚、恐懼消失之後,悲傷有了更大的生存空間。回想着兩個人一路走過來的點點滴滴,他沒辦法不去責備自己的自負。如果他願意在這半年內關心她一下,甚至是稍微看上她一眼,也不至于到今天這個地步。
握着她的手,撫摸着她的臉,那種異樣的,跟以往完全不同的觸感,讓他悲傷。
他對她的身體,仍然是有記憶的,甚至以往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會不争氣地想起她的味道和觸感。盡管她後來很可惡,可他潛意識中的她,其實一直就是那個抱着他的腰,仰着臉,目光充滿着愛意和幸福的姑娘。
“你快點好起來。”他親吻着她的手,低聲說給她聽。
睡着的顧悠沒有反應,今天她被推着做了各項檢查,早耗盡了所有的體力。
薛璨東也沒期待她會醒,改而撫摸起她變得稀疏的頭發,一下一下,撫了很久。
吃飯歸來的顧家母子倆站在門口,望着這一幕,沉默不語。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顧墨偷偷對母親郭英說:“姐夫也不是不喜歡姐啊,幹嘛非得折磨她呢?”
郭英不答腔,黑着臉看着窗戶裏頭,心裏極其不是滋味。
對于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先是被人通知女兒病重,接着眼睜睜看着這死丫頭一天天得不想活,等認命地把她接回來準備等死的時候,傳說中的前女婿卻突然冒出來了。接着又是送醫院,又是叫專家的,病房還弄得的是高級套房,護理人員也請了一大堆。
這會兒坐在屋裏,看着也挺深情。可如果真這麽深情,何必把她女兒逼到這個地步?!
他這一番忙活,是把他的深情都顯出來了,但是同時也弄得他們母子倆特別混蛋。
可要不是醫院說讓他們回去,她會眼睜睜看着那丫頭死嗎?就算再不喜歡那丫頭的脾氣,可當媽的又有哪個會希望自己的孩子離開人世?
郭英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越想越堵心,一如既往地覺得別人都自私。
顧墨則在一旁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心裏默念着:姐你可一定得好好活下去啊,家裏現在太需要人的幫助了,我的事業也還沒起步呢!
母子倆各懷心事,正準備推門進去的時候,身後的大門突然被開啓,兩人齊齊看了過去。
薛家二老風塵仆仆地出現在門口,看見這對站在客廳的母子,一時間還以為找錯了門,不由自主地看向身後的付磊。
付磊趕忙上前解釋了兩句,薛國瑞沒什麽大的反應,丁文秀卻大大地揚起了眉頭,用了好一會兒才讓自己成功的消化了這一信息。原本以為的孤苦伶仃的前兒媳,不但有母親,而且還有個弟弟?
這讓她有些懵,下意識地看向屋內,正好薛璨東聞聲走了出來。
“你們來了。”
“小悠怎麽樣了?”丁文秀上前問他。
“目前還算比較穩定。”薛璨東簡短地說着,一并把左側的顧家母子介紹了一下。
顧墨很客氣地對着薛家二老打招呼,郭英則淡淡地點頭示意。
薛家二老自然是禮貌地回應着,對于初次見面的前任親家,自然心存打量。只不過這個狀态下他們也顧不得多費這些心思,一心都擔心着顧悠的狀況。
兩人得到消息的時候還在日本,一下飛機就匆匆趕來了。一路上的各種難以置信,簡直不能言語。
薛國瑞還好,丁文秀卻是紅了好幾次眼眶的。
“我們去看看她。”丁文秀開口。
薛璨東颔首推開病房門,衆人紛紛走了進去。
薛家二老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模樣的顧悠,不僅丁文秀一看她便哭了出來,就連薛國瑞也定在那好幾秒,難以置信。
顧家母子在一旁看着,又是各有心思。
顧墨面上悲傷,心裏卻有點興奮。這薛家二老,跟傳聞不一樣啊,姐你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公婆這麽喜歡你,有什麽過不去的呢?
郭英繃着張臉,比剛才還要臭,覺得丁文秀是在故意做樣子,她這個做親媽的還沒哭,她哭什麽?真這麽痛,當初幹嘛讓他們離婚?還把孩子給把抱走!
“這孩子怎麽這麽傻啊?”丁文秀一邊抹着淚,一邊低語。
薛國瑞也有同感,雖然他後來從自己弟弟嘴裏了解到了實情,可也只有唏噓和同情,覺得這孩子苦。現在又弄成這樣,他心裏更不是滋味。
“醫生怎麽說?”他問兒子。
薛璨東把專家意見和治療方案一一告訴了他們,薛國瑞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這個時候除卻她的家人,最難過的,就是這小子了。
“你好好對她。”丁文秀叮囑道。
因為沒人告訴她實情,所以她從頭到尾都覺得是自己兒子的錯。可當她準備責備他的時候,看到他這副落寞的疲憊模樣,又有些不忍心,只能改為叮囑。
薛璨東自然颔首答應。
因為有外人在場,薛家二老也不能跟兒子深談,薛璨東也體諒他們旅途勞頓,所以沒多久就送他們回去了。
臨告別時,丁文秀小聲問他:“沒聽說小悠有家人啊,怎麽回事?”
薛璨東早想好了說辭,“她沒有跟母親生活,兩個人的關系也不怎麽好。”
丁文秀點點頭,心裏對剛才顧媽媽臉上的那種陰陽怪氣,有了解釋。
她嘆了口氣,忍不住再次說兒子:“好好一個人,都熬成什麽樣了,你對她好點,知道嗎?”
“是。”薛璨東颔首。
薛家二老沉默了一會兒,帶着感慨和嘆息離開。
薛璨東站在醫院門口,一邊目送車子走遠,一邊任寒風吹透了整個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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