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及時雨

“老哥面孔生得緊，新來的吧？” 猴子掰了雙一次性木筷遞給邱老二，又接着擺弄自己面前的那雙，“你不曉得我也難怪。不過但凡是在城裏呆過一段日子的人沒有不知道我的，既然咱倆在這裏遇上了就是緣份！我本名侯勇，大家都喜歡叫我猴子，老哥怎麽稱呼？往後大家就是兄弟，在這梧桐縣裏，別的我不敢擔保，但地界兒咱們熟，遇到什麽為難的事只管來找我。”

侯勇一只手把胸膛拍得咚咚的響。

“嗯，猴子人頭是真熟。”店老板手腳不停，嘴裏還附合着侯勇的說法。

兄弟！這個詞兒讓邱老二雙目一亮，在家時他最羨慕的就是鄰村有一夥人互相稱兄道弟，出入成群結隊的，一般人見了都只能繞道走，威風得不行。只可惜小野柳樹年輕人少，僅有的幾個像趙二、狗子還心不齊，成天只顧着看別人的熱鬧，他訂好的媳婦兒逃了婚，邱老二就是被這夥人嘲笑得擡不起頭來。

太不仗義了。

看看老板手底下正澆了大勺牛肉澆頭的機制白面，再看看猴子真誠的臉，邱老二突然心底豪氣頓生，“我姓邱，家裏排行老二，既然大家都是兄弟，看我又大你幾歲，哪能要你破費？面錢大哥我出！”邊說着，就掏出了貼身放着的布袋。

那灰撲撲的錢袋子跟他身上的衣着一樣寒酸，但一直卻是邱老二的依仗，他收藏得很妥當。沖動之下掏了出來，才發覺這袋子似乎又輕薄了不少，只是話已經說出口了，在店老板和新認識的兄弟目光灼灼之下，手再往回縮就不好意思了，只能硬着頭皮摳摳索索的往外掏。

“嗳~邱二哥這是小瞧人不是！你這才剛來到小弟我的地頭，哪有還讓你花錢請客的道理？”旁邊适時的伸過來一只手，把邱老二的手以及他不甚厚實的錢袋一并按壓了下去。

邱老二聽了這話卻是心裏落了塊大石頭，兩碗面可不便宜，得花十塊錢呢！他就是舍不得花這冤枉錢才只啃饅頭的，要真付了這十塊，別說找媳婦兒了，再耽擱兩天連回去的路費都不定掏得出來了。

那他這趟縣城之行豈不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好在猴子給他解了圍，再看人家，好感度那是蹭蹭的往上漲啊。暫且不說別人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能不能掙來大錢，但就沖這見面投機就請客吃面這事，至少辦得地道，還一口一個大哥小弟，是個會來事兒的！

就沖這點，自己這趟來城裏，尋不尋得到程琳不說，能結識這麽一個出手闊綽的兄弟也是值了，再轉頭一想這人剛才放話給自己，說縣城地界兒熟，豈不正合了他的處境？

他現在尋人最大的麻煩在哪裏？就是對城裏不熟啊，兩眼一抹黑，找人也不知道從哪裏找起！

這人不但仗義，簡直就是自己的及時雨啊。

“要不這面錢還是我出吧。”一想到自己馬上就有求于人，邱老二狠了狠心，還是要搶着付錢。

結果又被猴子一通兄弟情誼值千金的說辭給拒了，這讓邱老二喜不自勝，完全把這個萍水相逢的猴子當成了知己，連僅有的那點防備都煙消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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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老二的想法很簡單，如果對方不是真心實意的跟他結交，又怎麽舍得花五塊錢請他吃面？

所謂情誼無法衡量，但五塊錢那可是真真切切看得見摸得着的真金白銀，放在小野柳村那是攢了二十好幾個雞蛋走幾十裏的山路賣出去才能掙得回來的價值。

就這個比方，在小野柳村也只有邱老二能打得出來。他家裏姐妹多，人又都勤快，采草籽捉蟲子，才能養得起近二十只雞，攢個三五天就能收獲二三十個雞蛋，拿到鎮上賣了還能得點餘錢，別的人家一般種的糧食連吃都不夠，哪裏養得起很多雞？三五只也是養得營養不良，下蛋很少，好不容易攢點下來也僅夠換點鹽、針頭線腦的，根本見不着現錢。

這也就是邱老二那麽混的一個人，到了城裏吃碗素面都舍不得的原因。他雖然不會顧及自己家人賺錢給他花的辛苦，但手裏的錢真心得來不容易，即使家裏從來不緊着他這根獨苗，可花出去了再想有錢就難了。

邱老二滿懷感激的沖猴子點了點頭，加了澆頭的面那可不同凡響！滿碗都覆蓋了噴香的紅油，足足半個小孩拳頭大小的牛肉塊堆放在筋道的面條上，最上面是青翠欲滴的香菜。還沒入口，嘴裏就不由自主的分泌出了滿口的口水，就是那個味道！剛才在門口把他吸引過來的正是這個紅燒牛肉面的香味。

“吃，吃，不夠再叫，邱二哥千萬別跟小弟我客氣！”猴子已經扒拉了一筷子，嘴裏咀嚼着大塊的牛肉，口齒不太清晰，“我果然沒看錯人，邱二哥自己都只舍得吃饅頭，卻肯花錢請我吃面！”

“到了我的地盤，自然是不會讓邱二哥破費的，但有這份心，這情兄弟得領！”

“我就說一看到邱二哥就合眼緣，咱們根本就是一路人，仗義！”猴子笑着沖邱老二豎了一個大拇指。

原來是這樣！

邱老二有些心虛的笑了笑，心下了然，“那什麽，再怎樣也不能虧待兄弟不是。”

吃了人家的面他心裏還是不怎麽踏實，畢竟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自己初來乍到一無所有，別人憑什麽請他吃面？

“對，對，就是這麽個理！猴子我在城裏混，講究的就是一個真心實意。多個朋友多條路，咱就靠這個混飯吃，凡事都靠朋友長臉。”

兩人不過才剛見面，三兩句聊下來已經俨然多年老友。

“我說邱二哥上城裏這是有什麽事吧？”一碗牛肉面下肚，兩人好得再沒隔閡，“要是邱二哥信得過兄弟，倒是說說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的？”

聽猴子這麽說邱老二是真的感動了，連碗裏還沒有喝幹淨的面湯都放下了。